第66章 逃脫第一天
草長莺飛的春已然過去, 夏日帶着高溫強勢來襲。
船上更是悶熱不已,簡大嫂穿着單薄的衣衫汗流浃背。
月楹給簡大嫂傳授了一套按摩手法,“每日給簡大哥按上一遍,他的大腿萎縮的速度回減緩。”
簡大郎拿了汗巾給簡大嫂擦汗, “夫人, 歇歇吧。”
月楹打趣道, “喲,我和易哥兒還在這兒呢!”
“妹子說什麽呢!”簡大嫂語氣嬌嗔。
簡大郎沒什麽不好意思, 爽朗笑起來,“妹子別見怪。”
易哥兒撅着小屁股拼命往他爹懷裏拱。
月楹看着這其樂融融的一家三口, 心頭一暖, 即便身遭苦難,仍心懷希望,不怨天尤人。
“好了, 暑熱而已, 你若在不舒服,我給你開點藥。”月楹給簡二郎施完針, 他有些輕微的中暑。
簡二郎紅着臉,“不必了,有勞岳姑娘。”
月楹低頭收拾着針包, 簡二郎拿了捧綠油油的東西出來。
月楹驚喜道, “怎麽有蓮蓬?”
簡二郎撓撓後腦勺,憨笑道,“今晨遇上只采蓮藕的船,我拿幾條鲈魚換的。給你與嫂嫂嘗個鮮。”
月楹笑灼顏開,“多謝。”
簡二郎被這笑晃了眼,臉頰更紅, 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月楹挑了個大的,剝出蓮子來,這幾株蓮蓬長得都十分飽滿,蓮子粒粒喜人,白胖蓮子躺在她的手心,月楹喂了個給一旁的易哥兒。
她嘴角含笑,“甜嗎?”
易哥兒點點頭,笑得很甜。
小家夥得了好吃的,也不忘了娘親,拉着月楹的手出船艙找簡大嫂去了。
簡大郎将簡二郎眼裏的情意看得分明,他勸弟弟,“你喜歡岳姑娘,說出來她才知道。”
簡二郎搖搖頭,“岳姑娘那麽好,我一個漁家漢子,哪裏配得上。”
簡大郎輕皺起眉,“都是我連累了你們。”他這一雙殘腿,拖垮了一家人,讓兩個弟弟連個媳婦也娶不到。
“大哥,千萬別這麽說,爹死的早,若不是你勞心勞力,我與三弟能不能成人都是問題。”簡二郎站起來,“大哥,這事你休要再提,即便沒有你腿的事情,我也配不上人家姑娘。”
終是他的癡心妄想。
月楹渾然不知裏頭發生的事情,與小家夥一人一口吃蓮子吃得正歡。
簡大嫂睇了眼岸邊,“妹子,未時就能到青城了。”
送君千裏終有一別。
她們也到了該分離的時候,月楹沒有路引,進不了城,只能在城郊的小碼頭将她放下船。
月楹打扮成了個五六十歲模樣的老婦,“諸位,後會有期。”
“妹子,一路小心。離此地十裏有間啞爺爺客棧,你可去那裏投宿。”
月楹沒有告訴他們自己的落腳地,對他們來說,知道得越少越好。
她背着包袱,裏面是簡大嫂給她帶的烙餅與馍馍,她路邊撿了根竹杖充當拐杖,力求将這個老婦人演得更逼真一些。
十裏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走起來還是要個把時辰的。
今天是進不了城了,只能明日一早去碰碰運氣,看有沒有商隊能讓她混進城。
扮作老婦人是月楹能想到最安全的法子了,蕭沂定然在到處找她,她若以一個妙齡女子身份上路,免不了又遇上類似那黑心船家的事情。
裝老人也是體力活,時刻佝偻着身子有些累,路上無人時月楹也懶得裝,挺直脊背走了一段。
午後的太陽最是列,她走了一會兒便熱得冒汗,臉上的妝容都要掉完,月楹只好停在一個樹蔭下補個妝。
她又歇息來一會兒才重新上路。
站起來時,不遠處傳來一陣陣馬蹄聲,有個馬隊路過,月楹突然從樹蔭裏走出來,馬隊裏有個騎手險些撞上去。
“籲——”馬上人極勒缰繩,怒罵了句,“死老太婆,走路不看路的!”
月楹驚魂未定,明明是她好好的在路上走,這人險些撞上來,還倒打一耙,“你這年輕人怎麽如此蠻橫!”
遇上不講理的,她也不介意碰個瓷,正好她走累了!
“呵,你個死老太婆竟然還敢頂嘴,你知道我是誰家的人嗎?”嚣張跋扈的語氣絲毫不尊重人。
月楹剛想反唇,那青年人突然被臨空打了一馬鞭。
“給老人家道歉!”
月楹仰頭看,打人的是個少年,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生得唇紅齒白,是個漂亮的小郎君。
看他衣着,應該是這馬隊的少爺。
嚣張的青年人被打了後,立馬乖得向個鹌鹑,對月楹賠笑道,“老人家,是我錯了,實在不好意思。”
漂亮小公子掏了掏衣袖,拿出一個十兩重的元寶來,“老婆婆,您收着,壓壓驚。”
出手這麽闊綽,讓月楹想訛人都不太好意思。
月楹笑道,“不必了,老身也沒有受傷,怎好拿小郎君的銀子。”
說着就拄着拐繼續往前走。
一開始開口那人催促,“少爺,快走吧,再晚些恐誤了時辰。”
小郎君瞪人一眼,“用你說!本少爺自有分寸。”
小郎君擡眼看,老婆婆一步一步走得如此艱辛,于心不忍,上前幾步,“老婆婆,婆婆……”
月楹回頭,“小郎君有事?”
“您是要進城嗎?我們帶你一程吧。”
“哪好叨擾小郎君。”月楹婉拒,
“不叨擾,您上馬就是。”小郎君讓手下人讓了一匹馬出來,“婆婆,您請吧。”
“老身不會騎馬,恐誤了小郎君的行程。”
小郎君笑道,“無妨。”正好他也不想那麽早回家,家裏那堆糟心事越晚回去越好。
月楹推辭不過,被這熱情的小郎君邀上了馬。
“多謝小郎君了。”
小郎君名叫東方及,是城中富商東方老爺的長子,此次外出采買回鄉。
剛走了一段路月楹就發現了這小郎君不僅是個自來熟,還是個話痨。
“我爹老是催我回去,家裏又沒什麽大事,哪裏有外頭自在。”東方及不見外地與月楹吐槽着。
月楹保持着嘴角的微笑。
有了月楹的加入,他們的行程徹底被拖慢,成功錯過了進城的時辰,一同投宿了啞爺爺客棧。
東方及非常豪氣地要幫月楹付房錢,月楹推辭了一番。
東方及态度強硬,“婆婆,本少爺最不缺的就是銀子,您收回去!”
要不是自己現在是個老婦,月楹都懷疑這小郎君對她有什麽企圖。
啞老板咿咿呀呀地點頭,收了一大筆銀子,叫來女兒讓她帶着人去房間,“巧兒,上房五間。”
他們一行八人,除了月楹與東方及,剩下六人兩兩一間。
“諸位随我來吧。”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引着他們上去。
東方及非常豪氣地包下了一整層二樓,還吩咐道一定要用最軟的床褥,不然他睡起來不舒服。
可這城郊條件終歸撿漏一些,吃飯時,東方及的大少爺脾氣又起來了,“這都什麽菜啊!不吃不吃!連只雞都沒有。”
一盤小炒肉,一個炖排骨加上幾樣時新菜蔬,在城郊,其實已經算不錯了。
月楹笑道,東方及少爺脾氣是重了點,難得赤子之心。
衆仆從都勸大少爺吃一點,東方及就是不吃,“後院不是有只雞嗎?殺了來,本少爺要喝雞湯!”
仆從沒辦法,只好去找店老板商議。
店家女兒倒是好說話,加上給了足量的銀子,即便是報曉的雞也殺了來,她一把細嗓,“客官稍等。”
“婆婆,你也覺得這裏的食物難以下咽吧。”東方及見月楹也沒動筷子,尋找着附和。
月楹揉了揉胃,她是中午硬馍馍吃多了,難受得緊,現在吃不下。
她忍了會兒,“老身失陪……”胃裏翻江倒海,估計是王府好吃好喝久了一下冷水配馍,這金貴的胃受不住。
月楹下去解手,店家女兒端着酒出來,“雞湯還要一會兒,客官稍待,先喝口酒吧,咱們這酒,可是上好的女兒紅。”
東方及打開蓋子聞了聞,“酒倒是還行,斟上吧。”
夏日衣衫薄,巧兒露着一截雪白的脖頸,給東方及遞了個眼神,甜甜笑着給東方及斟酒,“小郎君~請~”
東方及閃身一躲,酒水灑在了地上,“姑娘,可看準酒杯在哪。”
這姑娘想幹什麽,他一看便知。
巧兒沒得逞,面不改色,眼神閃過一絲陰毒,重新替他倒酒,“小郎君,慢用。”
巧兒扭着腰肢回了房,心底暗罵那男人不解風情。
東方及目不斜視,這樣的勾引,他見得多了。
月楹解決完個人事情,出來時越想越不對,她總覺得有些事情被她忽略了。
路過廚房,雞湯的香味傳了出來,與此一并傳出來的,還有血腥味。
月楹起初并沒有在意,還以為是殺雞的血。
但越靠近廚房,血腥味就越濃,其濃重程度,完全不止殺了一只雞,不僅有血腥味,還有腐臭味,
那樣的腐臭味,月楹只在一種東西上聞到過——屍體。
她心頭一跳,耳畔傳來窸窣的說話聲。
“下藥了嗎?”
“大哥放心,足量的。”
“還有個老婆子沒喝酒。”
“不要緊,一個老婆子而已,勒死了事。”
“要不要多叫些兄弟來。”
“不必興師動衆,我們二人足夠,免得驚動官府。”
對話聲音一男一女,月楹透過剪影認出了是招待他們的店老板與店家女兒。
這是黑店?
不會,若是黑店,簡大嫂不會讓她來這裏投宿。
她倏然瞪大眼,想起來了,簡大嫂曾跟她提過,啞爺爺店啞的不是店老板,而是店家女兒。
所以這家店的店家與女兒都已經被殺,他們見到的是假的!
月楹心驚肉跳,努力不讓自己失态,小跑着回到大堂。
大堂裏酒席正酣,月楹想阻止來來不及,東方及一杯接一杯,“婆婆,這酒不錯,你要不要也喝些?”
小祖宗,這可是奪命酒。
月楹知道此時那假父女倆一定在隔壁偷聽,她不能暴露。
“好啊,老身還沒喝過好酒。”月楹伸手去接,用衣袖做掩飾,拿銀針驗了驗毒。
是最普通的□□,純度不高,還算有救!
從他們的對話可以得知,店中只有他們兩人,那事情就好辦多了。
月楹舌尖含一顆解藥,手心裏攥滿了迷藥,去到廚房門前敲門,“小姑娘,店家,可有熱水,老婆子想洗漱、”
廚房裏的二人不疑有他,根本沒将月楹這個老婆子放在眼裏。
兩人對視一眼,冷笑道,“正好解決了她!”
倆人毫無防備出來開門,月楹看準時機,抛出一把迷藥,兩人猛然被這迷藥晃了眼,下意識呼吸,迷藥吸入口中,頓時昏昏沉沉。
兩人怎麽也想不到,從不失手的山匪,竟然在一個老婆子手上栽了跟頭。
月楹迷暈了人後沒空管他們,趕緊回到大堂,大堂裏已經有人有中毒反應,捂着肚子疼起來。
月楹迅速給他們分給了他們生雞蛋,“酒裏有毒,你們快把雞蛋清生吃下去,能解毒。”
衆人腹痛不已,哪還去計較這是真是假,都先吃了再說。
東方及貪杯,喝的最多,已經口吐白沫,吞咽不了雞蛋清。
月楹扶起他,“怎麽就那麽貪杯!”
幸好只是□□,要是什麽見血封喉的劇毒,神仙也救不了。
月楹正欲脫了他的衣衫給他施針,脫到一半忽然發現了些不應該在他身上出現的東西。
月楹淺笑,怪道覺得有些不對,原來竟然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