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嫁給東方及
東方及渾渾噩噩醒來, 頭疼欲裂,似乎自己只是宿醉,全然不知自己在生死線來徘徊一遭。
他敲了敲腦袋,坐起來, 驀地發現月楹在他房裏。
東方及大驚失色, 話都說不清楚, “婆婆,你……你怎麽在這?”
“我要是不在這兒, 你就死了!”
東方及撐着腦袋回憶,有些零星的記憶回來, 他好像吐白沫來着, “是您救了我?”
“你運氣不錯,老身恰好學過幾年醫術。”
東方及跪在床上拜謝,“婆婆, 大恩大德, 沒齒難忘。”
“不必謝我,若你不帶上我, 也不會誤了時辰進城,更不會有此一難。”
“不,救命之恩, 要報恩的。”東方及堅持, 就算沒有這位婆婆,他也會磨蹭不回家。
月楹笑起來,“怎麽報恩,以身相許嗎?”
東方及眼睛瞪得如銅鈴般大,攥緊被子,“婆婆, 這……不妥吧……”
“哈哈哈,”月楹笑得眼淚都快出來,“姑娘,你當真了?”
月楹輕描淡寫又砸下一個驚雷,東方及駭然,“您……您……知道我是……”
她是女兒身。
“噓——”月楹手指抵唇,“我沒告訴別人。”
月楹道,“醫治時需要脫掉你的衣服,你身上纏了束胸帶。東方姑娘,你是從小便女扮男裝嗎?”
東方及低下頭颔首,“是,在我之前,我父親一連生了九個女兒,算命的說他命中無子,我娘也是沒辦法。”
他爹一連串娶了十幾個妾侍,也沒見哪個小娘肚子裏蹦出個兒子來,東方夫人沒有辦法,只能委屈最後出生的小女兒女扮男裝。
本想着這法子到東方老爺百年之後就讓她恢複女兒身,不料東方夫人先走一步,東方老爺又娶了個續弦進門,
這續弦進門後一舉得男,東方及也沒想那麽多,既然爹爹有了真正的兒子,她即便是讓出家主之位也無妨,無奈她二娘野心太大,她不過是想等弟弟再大幾歲讓權,二娘便已經迫不及待讓他去死了。
月楹聽罷原委,“我會替你保守秘密。”
“婆婆,不是我不信你,只是……”若這件事讓她二娘知道了,她會有大/麻煩。
“不若我也告訴你一件秘密?”月楹眨了眨眼,笑得狡黠。
東方及好奇起來,然後眼睜睜看着面前的老婦人來了一場變裝秀,脫胎成了個妙齡女子。
東方及眼睛亮起來,她正缺個夫人。
—
三月後,青城人依舊還在津津樂道一個月前的那場盛大婚宴,東方家不愧是青城最大的富商,光是流水席就擺了七天。
“老頭我也有榮幸吃上一次香滿樓的東西!”
香滿樓遍布全國,是知名度最大的酒樓。
“那鵝掌,酥軟無骨,鮮掉人的舌頭!”
“東方家新娶的那位少夫人,更是少見的絕色。”
有人質疑,“蓋着蓋頭呢,你哪能瞧得見。”
“這位少夫人時常在城門口贈醫施藥,她帶着鬥篷,那日風大,我偶然見過一回……聽聞她還開了家醫館呢!”
安遠堂。
月楹端坐堂前,在給一位孕婦看診,“八個月的肚子,養得有些大了,你生産的時候恐要受苦,記得多走走,別再躺着不動。”
懷孕的小婦人點點頭。
陪着來的中年老婦不樂意了,“你這大夫,我兒媳婦上次都見紅了,多休息也是別的大夫說的,怎麽到你這兒躺着反而不好了?”
月楹不急不緩,“剛見紅的那一段時間确實需要靜養,但那都多久了,已有半年不止,胎象早就穩固。”
這對婆媳穿着還算不錯,看樣子是個不差錢的人家,也正是因為富裕,拼命給兒媳婦進補,補得胎兒越來越大。
中年婦女不信,“女大夫就是經驗淺,我說要去芝林堂,你非要來這裏,走!”
月楹習慣了這樣的質疑,只對那個小婦人道,“你若有覺得不舒服的,盡管來找我。”
中年婦女拉着兒媳婦就走,覺得月楹是在危言聳聽。
小婦人被拉得一個踉跄,望着月楹,從她的眼神中,月楹知道她是相信她說的,只是礙于婆婆威嚴,不好反抗。
小婦人是得了手帕交的推薦來這兒的,這裏的女大夫治好了她小姐妹的暗疾,她的小姐妹不僅病好了,人也變得越來越美。
“你怎麽不走?”中年婦人有些不悅。
“娘,我想在這裏看,而且女大夫也更方便不是嗎?”
“女大夫是方便,可她醫術不精,哪裏好了。”
東方及就是這個時候來的,她斜倚在醫館門框上,慵懶模樣盡顯。
她不屑地看了眼争執的婆媳,“愛治不治,岳大夫忙着呢!”
月楹擡眸,東方及朝她遞了個眼神,示意她安心。
月楹卻在擡眸時愣神,因為東方及不是一個人來的,她身邊還有個寬袍大袖的男子。
“岳姑娘……”邵然驚訝,心頭微顫,東方兄說的新婚妻子,竟然是她嗎?
月楹淡淡颔首,淡然看着東方及表演。
小婦人也被她這輕佻的眼神惹得臉熱。
“哪來的小白臉管閑事!”中年婦人臉色陰沉。“那女大夫你是相好的?難怪要出來招搖撞騙,原來是有個小白臉要養!”
東方及輕蔑掀起眼皮,“喲,敢問您兒子在哪兒高就啊?”
中年婦人自鳴得意,神氣起來,“我兒可是東方府胭脂鋪的管事!”
“東方府管事…”東方及重複了一遍。
“吳叔,咱家胭脂鋪是誰管的?”東方及問着後方人。
吳管家恭敬道,“城南有兩家,城北有三家,城西有四家,城北少了些只有一家,少爺問的是誰?”
中年婦人一聽這稱呼就心裏打鼓,吳管家穿得不俗,比她身上的衣料都要好,一個管家尚且如此,更遑論少爺。
東方及像是閑聊,“這位老夫人,您兒子叫什麽?”
小婦人機靈,攔了攔婆母,“這位少爺,是我婆婆出口欠考慮,小婦人在此替她道歉,還望少爺原諒無禮之舉。”
中年婦人還有些不忿,“誰讓你自作主張道歉!別以為肚子裏踹這我屈家的肉就能做我的主了!”
東方及恨不得捶這臭老婆子一頓,有這麽個好媳婦不知足,非要作死。
吳管家道,“姓屈的只有城北的屈宿,年二十又二。”看年紀與這中年婦人的對得上的。
“那便換了吧。”
中年婦人聽見自己兒子的名字,這才慌了神,“你你……是……”
東方及雙手抱拳,哂笑道,“在下複姓東方。”
屈母雙腿一軟,沒撐着倒在了地上,旁邊兒媳婦都沒來得及扶。
她她!都做了什麽!
兒子辛苦五年才得來的管事之位,她竟然就這麽丢了!
屈母後知後覺,那位女大夫,莫不是新進門的東方少夫人?
屈母想通時,已是來不及了,她往前爬了幾步,想扯住東方及的衣衫下擺,“東方少爺,是老婦人有眼不識泰山,口出狂言。宿兒他是無辜的呀,他不該受我拖累。”
月楹眼神示意差不多了。
東方及很聽話,“家風不正,也是錯。屈管事忙于公事,家中事管得太少,還是少讓他做些活,多陪陪家裏人吧,當個副管事正好。”
這已經是東方及最大的溫柔,罵了她,還想有好果子吃,不可能!
就這還是再看屈宿的媳婦懷孕了的份上,他們東方家最不缺的就是管事。
小婦人不禁怨恨起屈母來,但終究是婆母,還要忍着脾氣,“還不快将老夫人扶起來。”
身後侍女趕緊動手,帶着屈母與小婦人離開了安遠堂。
月楹笑看,“你呀,吃不得一點虧!”
東方及眯眼笑,“就這個脾氣,改不了!阿月,家裏太無聊了,成日的看賬本子,過幾日,咱們去游湖吧,夢淚湖的晚蓮盛開,是我們青城一景,外城的人都有趕來看的。阿月,咱們去瞧瞧吧~”
他語氣不自覺帶了些撒嬌。
“這時節還有蓮花?”都快九月末了。
“晚蓮晚蓮就是開得晚呀,阿月,去嗎?”
月楹鐵面無私,“不行,我還有些病人。”
“阿月~你日日都有病人,就不能歇一歇陪我幾日嗎?阿月阿月阿月——”東方及叫個沒完,大有不喊到月楹答應誓不罷休的架勢。
“好好好,我答應,你安分些,還有客人在呢。”月楹習慣了她的粘人,她知道面前人是個姑娘不覺有什麽,其他人不知道呀。
東方及達成目的笑得燦爛,挽住月楹的手臂,靠在她肩上,“我就知道,阿月你最好了~”
吳管家的都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他家少爺在少夫人面前,實在太沒眼看!
邵然心尖酸澀,她嫁人了。月楹臉上的笑意不是假的,邵然即便心有不甘,從小的風度也不容許他失态。
東方及像是才想起來,“我都忘了,這位是邵然邵公子,芝林堂的少主人,你前些日子不是說缺一批藥材嗎,他有藥材,我就把人帶來了。”
邵然道,“我與岳姑娘是舊識。”
邵然貼心地沒有提起月楹以前的身份,雖不知蕭沂為什麽會放手,但她現在很幸福,就不必打擾她。
有些事,終歸是緣分不夠。
“邵兄認識我們家阿月啊,那一定知道她高超的醫術喽。我家阿月很厲害對不對?”東方及宛若一個活體誇誇機。
自從月楹救了她,她走哪兒誇哪兒,見着誰都要吹噓一遍,在外人看來,就是個“炫妻狂魔”。
月楹拉了拉她,對邵然道,“阿笈言過,邵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岳姑娘的醫術我曾見過的,東方兄所言不算虛。”
東方及得了人附和,高興起來,“是吧是吧。阿月你別謙虛。”
東方及說話還喜歡往她身上靠。月楹無奈搖頭,推了推她腦袋,根本推不動,“你放開些,我還要與邵公子談藥材的事。”
“哦,你談呗。”東方及搬來椅子,鋪好軟墊,“阿月,坐。我來時還去七香齋買了你愛吃的點心。”
放在邵然眼裏,東方及實在寵妻,難怪岳姑娘會選他。
随後的談話邵然心不在焉,因為對面的東方及着實有點引人注目,不停地給月楹投喂。
邵然不願滿目都是他們恩愛,快速結束了對話,“都按岳姑娘…不,東方夫人說的價吧。”
他換了稱呼,同時也在心裏與她劃清界限。那是別人家的夫人。
月楹自然高興,“多謝邵公子了。”
夫妻兩個送邵然出門,邵然隐去眼中落寞,“不必送了。”
邵然抱拳告辭,背影有些蕭瑟。
東方及看上去大大咧咧,其實粗中有細,她笑起來,“阿月,這邵公子,是不是對你有意啊?”
月楹怔住,在兩淮時,他險些被蕭沂砍手都不說出她的下落,雖然邵然的确不知她的藏身之處,卻也足以體現他對她并不單純。
“你胡說什麽,醋了?”月楹打着哈哈。
“對呀,醋了醋了,阿月我吃醋了……”
她又開始了!
月楹懶得理她,“我還要去切藥。”
“我幫你,正好與你講講府裏的事情,阿月的藥實在太好用了,我二娘……”
東方及絮絮叨叨開始講述,聲情并茂抑揚頓挫,月楹覺得她要是哪天破産了,靠說書也能吃上飯。
嫁進東方家不過是為了幫阿笈的忙,她二娘聯合她爹給她娶親,不論娶誰都對人家姑娘不公平。
月楹對嫁娶之事無妨,又知曉她身份,是最合适的人選。
作為交換,東方及送了她一家醫館。
月楹起初還有些不好意思,東方及道,“你人都嫁過來了,送你點聘禮怎麽啦?人參鹿茸要不要買個幾百斤屯着?別客氣!”
月楹被這壕無人性的發言震懾,然後心安理得,一家醫館東方及是真不放在眼裏。
東方及成親後,東方老爺迫不及待放權,他老了,想頤養天年。這一舉動差點沒把她二娘的鼻子氣歪!
“我二娘以為我不成親是有隐疾。”東方及确實裝過不舉來逃避成親,這次把月楹帶回去,她又會醫術,順理成章地編了個月楹治好了他的病,于是非卿不娶。
東方及答應娶親讓焦二娘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費,她只能換個思路。讓他們小夫妻倆鬧矛盾。
焦二娘便接來自己的侄女到東方府,她認為只要是男人,就愛色,她侄女焦嬌人比花嬌一定能讓東方及動心。
月楹正好不想應對這些破事,假裝與東方及吵架搬到了醫館住。
“阿月,我好苦啊。她竟然給我下合歡散,那東西是能亂吃的嗎?我只好給她下了點瀉藥還回去,我真是太善良了。”
月楹嘴角直抽,姐妹,你是不是對善良有點誤解。
“還有那個焦嬌,穿得跟個青樓女子似的,成天往我身上撲。”東方及故作愁眉苦臉,施施然道,“你是不知道,我為了保住清白,做了多大的努力!”
“你是指給焦嬌下藥,讓她滿臉紅疹這種努力嗎?”
東方及咯咯笑起來,“阿月,你都知道了啊。”
“都是吳叔告訴我的。”
吳管家是真以為兩人吵架,拼命在中間當和事佬,府裏有什麽消息,事無巨細地往這裏傳。連東方及的挑食他都能說成,少爺是想您想的吃不下飯。
不知不覺,她已經在青城待了三個月。
京城的事情,恍如一場迤逦的夢,在記憶中漸漸被淡忘。
京城。
“冤枉啊!”一個女子凄聲叫着,“官兵強搶民女啦!”
周遭衆人有想上前幫忙的,卻畏首畏尾,若是一般的官兵,幫了也就幫了,可這是飛羽衛,老百姓沒有一個敢出頭的。
蕭沂居高臨下,“帶走。”
皇帝給了他一個明面上的身份,讓他便于輔佐蕭澄。
被拖走的女子哭得梨花帶雨,“大人,為什麽?”
蕭沂擰眉,“聒噪。”
底下人立馬會意,堵住那女子的嘴,強勢帶走。
“等等!睿王府世子便可如此強搶民女嗎?”
衆人凝神看去,只見一白衣公子挺身而出,來人正是邵然。
“公子,救命,小女子不知犯了何罪?”那女子像抓住救命稻草。
他才回京城,就看見蕭沂如此做派,真是替岳姑娘不值。
“邵……然?”蕭沂回憶了半晌才從犄角旮旯裏把關于他的記憶翻出來。
蕭沂冷眼看着,“別多管閑事,有時你看到的,并非全部的真相。”
正哭泣的女子一抖,拉了拉衣領遮住紋在後頸的三葉花,繼續向邵然求助,“公子,救我!”
邵然身後的仆從也拽着人,“少主人,那可是飛羽衛,不可!您自己不怕,也可要考慮邵家!”
邵然被困住,蕭沂一揮手,“走。”
邵然忿忿,恨自己沒有能力阻止,暗罵了句,“幸好岳姑娘已經離開了王府,蕭沂真是令人不齒!”
還沒走遠的蕭沂耳朵動了動,眸間浮現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