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壞女人
“是你,只會是你……”
宋珂的聲音嬌嬌的、甜甜的。
一句話,便仿佛在人間勾魂的鬼魅,虞洮的心瞬間便已掠過雲山萬萬重。他漆眸含波,動情嗫喏喚道:“阿珂……”
宋珂對上他深情似海的雙眸,海誓山盟的諾言張口便來:“表哥,我一直在等你,等你開口要我的那一日。”
虞洮垂眸緘默,他要顧忌得實在太多,他不敢輕易給她承諾。
可她卻篤定了他的心。
她吃定了他。
宋珂好似全然不在意他的沉默。
“嘶——”
她自在的在他懷裏打了個寒顫,聲音糯糯的,“好冷啊,表哥,送我回去吧。”
“好。”
他沉沉應聲。
寒風中,兩人并肩朝偏殿走去,寬大厚實的兩件大氅相互交錯,他在寬袖中悄悄握住宋珂的手,冬日暖陽落在衣角,灑下片片金粉。
午後,瀛臺。
宋珂盈盈坐着,她坐的位置視野極好,冰場下的宏大場面一覽無餘。
此刻,太液池冰面之上,數千名身着戎裝的官兵正在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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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澧朝建國之初,聖祖爺行軍至北部邊界河域,曾利用天氣優勢在冰面上打了一場“天降奇冰”的勝仗之後。
“冰嬉”便成為澧朝極受重視的冬季健體項目和軍訓練習項目,它不僅在皇宮內苑頗受歡迎,在民間士族和百姓中也極為流行。
是以,每年的冰嬉不僅僅有宮廷官兵參加,就連仕族郎君和皇親貴胄也會下場表演助興或競技,皇帝還會給出彩頭,甚至若有人在冰嬉搶等中搶得好的名次,還會授予官職表示嘉獎。
宋珂坐在瀛臺之上,今日觀賽或參賽的仕族女郎、郎君也都在周圍陸續落座。
她随意拿起一塊蜜餞塞入口中,澄黃的金桃蜜餞擺在側手邊桌上的一個小瓷碟裏,是她平日裏最愛的小食。
蜜餞甜滋滋兒的,宋珂臉上笑得漾開了花,愈吃心中愈甜蜜。
宋珂知曉,這碟子蜜餞是表哥特意為她準備的——
那一日晨時,虞洮将她送回偏殿後,宋珂拉着他的手不撒開,她笑着将二人緊握的手舉到眼前。
“孔夫子說男女授受不親,那表哥這是何意?”
她笑得狡黠,“陛下莫非心悅于我?若不然,何必這般捉我的手?我還要嫁人呢!”
數月前,偏殿裏,宋珂對虞洮說過一模一樣的話。那時,他怒氣沖沖地捉着她的手質問她:你和新科狀元是何關系?
那是他們第一次互通情意,那時候虞洮一心覺得宋珂是南嶺宋氏送來與他和親的,他一心以為她是屬于他的。
當時,她一反常态地咄咄回問,問他是不是歡喜她,問他為何要捉他的手,還稱自己要嫁給別人。
然後,他妒火中燒說着,“你既決定進宮,就莫再與旁的男子有瓜葛。”
此刻,一切又重現,同樣的兩個人,同樣的咄咄問話,同樣緊握的雙手。
虞洮珍重地緊了緊握着的小手:“你敢!”
話落,宋珂眼中的笑意便傾瀉而出,踮腳,朱唇在他唇畔一印,輕聲回應:“我不敢。”
在無人的偏殿中,虞洮終于忍不住将她緊緊擁進懷裏,重重地嗅了一口她的發香。
這幾日,崇德殿從早至晚地焚零陵香,卻沒有一刻,如她發間的香味般,能令他心中滿溢。
此時,擁着她,虞洮感覺自己便是那夢中九天上的仙人,再也不用管這凡間的禮數煩擾,只要和她厮守在一處,便是地獄黃泉也無妨。
“這次淮南侯進京,朕會借機向他提為你退婚的事。”
“真的?”
宋珂半驚半喜,她語調昂揚,小臉上的五官全都綻開,光彩霎時照亮了整間屋子。
虞洮鄭重道:“是。”
古靈寺她舍命擋劍受傷的第二日,他就往南嶺寄了一封信邀淮南侯進京。無論仙凡,不顧朝堂,只這一次,為她。
既然羅浮入夢告知了他二人的前緣,那他也不願意輕易放走她的今生。
宋珂慌了神,眼珠亂轉,“那……這幾日你為何不來見我?方才在正殿,你為何一眼也不瞧我?”
“茲事體大,朕本想待一切落定再與你說。”
“真的?”
宋珂眼中滿滿的難以置信,聲音顫抖,淚光瑩瑩閃現。
他眸中笑意盈盈,“朕何時騙過你?”
“你有,你就有!”
本來高高興興的,宋珂卻翻起舊賬來,“你說你不要我了!你說是你對不起我!你說你要她不要我……”
這本舊賬還越翻越委屈,越翻她心裏越難過,她眼眶漸漸紅了,眼淚撲簌簌直往下掉。
“嗚嗚……”
她埋頭在他的龍袍上哭天抹淚,莫名其妙委屈的厲害,就跟天塌下來,大家都冤枉是她做的一樣。
她突然就哭了,虞洮吓了一跳。
“明明是高興的事情,怎的哭了?”
他慌亂地用指腹為她拭淚,輕聲安慰,“阿珂,莫哭,莫哭,朕何時要別人不要你了?”
“你就有!你就有!”
他越柔聲細語的安慰,宋珂哭得越變本加厲,委屈地更厲害。一團小拳頭掄起來朝他胸膛上捶打。
“你要右相家的女兒,不要我了!”
“朕何時說要她了?”
“嗯?”
宋珂睫毛上沾着晶瑩的淚珠,迷糊的擡頭,“那你不要她了?”
剛哭過,整個人軟糯糯,惹得虞洮心都化了一半。
他的龍袍被她的淚沾濕,本來明黃的龍紋被她哭得暗沉沉,他有意逗她:“朕也沒說不要她啊。”
宋珂又哭了,“你又騙人!你就是騙人!”
她一張臉又埋進龍袍裏繼續哭哭啼啼。
虞洮甜蜜地嘆了一口氣,“阿珂,你之前不還說,希望朕早日迎娶她麽?”
哭聲戛然止住,她頭埋在他胸前,聲音小小的、悶悶的:“那我現在不要了,行麽?”
虞洮仰頭看着長壽宮偏殿的樟木房梁,無聲地笑,心似浸在了尚食局的蜜糖罐子裏。
沒聽見他出聲,宋珂急急擡起頭來,抓着他前前後後地搖晃他,既像撒嬌又是撒潑。
“行麽?行麽?”
虞洮控制表情,板着一張臉垂頭瞧她,她委屈的抽抽搭搭,嘴翹得能挂油瓶子。
“行麽?行麽?”
宋珂最是不知道‘知難而退’四個字怎麽寫。
他不回答,她就一直問。
“阿珂,你的脂粉哭花了。”虞洮面無表情地道。
宋珂傻了,手上的動作僵住。
扭腰轉身,“嗖——”的一下幾步撲倒在胡床上,整套動作一氣呵成,潇灑飄逸,可見有相當的舞蹈功底。
“嗚嗚嗚……”
她要以哭緩解自己的尴尬,唾棄表哥無情嘲笑她的行為。
“你走!你走!嗚嗚嗚…”
宋珂如今膽子是日益增大,上一刻還對着皇帝疾聲厲色;現下,她又一壁埋頭哭,一壁叫嚷着要趕皇帝出門。
虞洮低聲輕笑,走上前,側身坐在胡床邊,正色道:“阿珂,你若不歡喜畢氏的女兒,朕就不娶她了,可好?”
“真、真的?”
宋珂仍将臉埋在毯子裏,剛才哭得狠了,現在說話都一哽一哽。
“真的。”
他聲音沉穩,帶着帝王的威信,令人信服。
“那我想咱們一生一世一雙人,可好?”她臉雖埋着,卻停止哭泣,聲音也謹慎當真起來。
“好。”
“真的?”
“嗯。真的。”
“你不再娶別的女人?”
“是。”
“你騙我的?”
“不,此生有你,足矣。”
“那……你一生愛我、寵我?”
“好。”
“什麽都好?”
“嗯。你說什麽都好。”
“那……過幾日我想午後去看冰嬉,可好?”
“好。”
“我要坐瀛臺上視野最好的位置,也好?”
“好。”
“那……我想看冰嬉的時候吃蜜餞果子呢?”
“嗯,好,朕命高澤為你預備。”
他的回答堅決有力,她的問話逐漸顫抖。
宋珂哭了,不是撒嬌,不是撒潑,不是唱戲,是真情實感的、真的哭了。
她埋在胡床的毯子上,不敢擡頭,仿佛一只埋進沙子裏害怕的鴕鳥,她有些不敢看他,因為他那雙頂好看的眸子裏,此刻必然盛滿了深情。
宋珂覺得自己真壞,竟然唱了一場大戲,生生騙了他。
“阿珂,你說的朕都好,朕只要你一個好。”
“表哥,你說。”
“如今,婚約還未退,明面上你還是許了人家,在外頭你我還需守住分寸。你是世間最好的女郎,朕不願你受到流言的唾棄。”
“好!”
“那朕走了,朕不宜在你房裏停留過久。”
“嗯。”
虞洮走了。
宋珂“呼——”吐出一口氣,悶在毯子裏哭,真叫人頭大。
她仰面躺在胡床上,沖着房梁傻傻笑了,笑了一會兒又怔住,默默哭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仍舊是那個卑微求預收,求作收的咕咕本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