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莫動情(一)
第49章莫動情(一)
偏殿內,火盆網蓋上烤着熱騰騰的甘薯,宋珂與宮娥們圍坐,一面吃一面侃。
殿外守着的內侍打簾進來,帶進些許殿外的寒意。
“娘子……”
他欲言又止,左右看看四下宮娥。
雲苓反應機敏老練,她起身附耳過去,“何事?”
內侍不知說了什麽,雲苓面色驟變,疾步行到胡床邊,傾身在宋珂耳畔道:“娘子,是高總管來了。”
高澤?
宋珂放下烤甘薯,嘟嘟囔囔道:“這麽晚了……”她掀開羊毛毯子,端身坐起,理了理衣衫。
“那就請他進來吧。”
“這……高總管請您移步……貴人在院裏等您。”
雲苓最後一句話聲音極輕。
宋珂驀然明了,嘴角微揚。
他當真是夠小心的。
她心裏嗔怪,唇邊的笑卻掩藏不住,輕聲道:“知道了,你們先下去吧。”
宮娥們魚串珠子般退下去,內侍也躬身回禀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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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珂套上珠履鞋,小跑到鏡邊,梳梳鬓發,撲上珠粉。再打開素色的口脂盒子,唇上一點,面若丹霞,口若櫻紅,腳下閑情悠悠若踏了七彩浮雲。
夜色沉沉,大雪紛紛,檐下的琉璃宮燈點亮,宋珂打起簾籠,翩然走出來。
他背身對她,撐着一柄古紅色的桐油傘,颀長的身姿施施然立在飛雪中,一身松色雲錦大氅,自有一股威嚴莊重的凜然之氣。
今日不比尋常,他排場極為低調,只有高澤一人跟着,站在院門旁掌着一盞琉璃淨燈。
宋珂慢慢走近他,食指豎在唇上,朝高澤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她穿着輕軟的珠履鞋,踩在濕漉漉的青磚石板上悄然無聲。
伸出雙手剛準備從身後吓他一下。
他卻突然開口,“這幾樽雪人是你們剛剛堆的?”
宋珂窒住,奸計未得逞,怏怏地收手。順着他的目光看向偏殿一隅,那兒立着幾只模樣古怪的雪人。
“是啊,有點醜罷?”
雖然宋珂知道那雪人堆得簡直不像樣,但她還是想聽表哥誇誇他,他好似還從未誇過她什麽呢。
“不。”
虞洮劍眉星目擰着,仔細審視那幾樽雪人,抿唇搖頭:“是很醜。”
他在“很”字上落了個重音。
那幾樽雪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圓滾滾的身子都凹凸不平,坑坑窪窪,身子裏還混着泥土和枯葉,實在稱不上好看。
宋珂極度不情願的“哼——”了一聲。
“表哥可真是抱誠守真、恪守不違。”
。…真是絲毫情趣也不懂。
在他背後大大翻了個白眼,她小手又活泛地挽上虞洮的右臂,仿佛海中無骨的八爪魚,腳下不使力,腦袋也歪在他肩頭,渾身長了吸盤似的吸在他身上,嬌嬌俏俏指着中間一樽最高大的雪人。
“那表哥,你猜這一個堆得是誰?”
“朕,猜不出。”
雪還在下,虞洮替她撐着傘,兩人依偎在茫茫雪色裏,古紅色傘面灑了一層白瓊碎玉,白玉也落上漆紅。
他實在不想回答這個問題,說那雪人是誰,好像都是對那人的侮辱。
宋珂卻興致頗高,“這是我阿耶!”
他瞧着旁邊一樽歪七扭八的雪人,“那,這位是侯夫人?”
“是啊,我阿娘很美的。”
虞洮:“……”
宋珂眼開眉展,歡愉的一一朝他介紹。
“這個是我阿兄,這個是我阿弟,這個是王表姐,這個是表姐夫,哦,對了,他是謝家的小郎,如今可稱得上是我們南嶺的棟梁之才,你是不知道,他倆的故事,可真稱得上是一段佳話……”
宋珂今夜饒有興味,一張嘴就停不下來。
“你呢,哪一個是你?”
虞洮問她。
“這一個,這一個是我。”
宋珂指着角落一個胖墩墩,圓潤潤的小雪人。
虞洮看過去,光瞧了一眼,薄唇便揚起笑,眼眸中浮上絲絲暖意。
阿珂真是……
她還真的,單單就把她自己堆得最好看了!
“你笑什麽?”
宋珂宜嗔宜喜,倚在他身上扭來扭去的撒嬌。
越是知曉他對自己的真情,她在他面前就越是敢放肆随性。
“咳咳——”
他輕咳兩聲,又問:“旁邊那兩個小的是誰?”
那雪人旁邊還立着兩尊小巧玲珑的雪人,一個高,一個矮,三樽雪人緊靠在一起,十分親密的樣子。
“哦,這個是綠萼,那個是府上的侍衛宋正平。”
宋珂巧笑顏開,解釋道:“他也算是陪在我身邊長大的,如今是阿耶的左右手,南嶺大小事務都有他幫忙打理照應,和我表姐夫一樣,都是我們南嶺的棟梁!阿耶就常誇贊他,說他‘前途無量,有運籌帷幄之大才’。”
她下巴磕在虞洮肩頭,說話間,一動一動搔得虞洮有些泛癢,肩上亦是,心裏亦是。
他舉着桐油傘,也不瞧她,冷冷的。
“你同他,關系很不一般?”
“你……”
宋珂一愣,直起腦袋,滿臉疑惑,側目仔細端詳他。
忽的,她芙蓉香面怼到虞洮眼前,精致如玉的五官一下子綻開,嘴角揚起若夏日陽光般,耀眼的刺目。
“哎呀,不得了了!”
“為何?”
“最近,我愛吃餃子,可如今尚食局的醋缸都打翻了,我可拿什麽蘸餃子吃啊?”
宋珂嬉皮笑臉的調侃他,這副無賴樣子可與她剛進宮時,奮力在皇帝面前展現的端莊秀麗,毫不相同。
虞洮不說話,沉着眸子看她。
她長而挺翹的羽睫掃過他的面頰,眼神俏皮含笑,如蘭的美人香萦繞在他鼻尖,唇齒間還飄來甘薯的香甜。
他長臂一攬,手在佳人不盈一握的楚腰上摩挲,眼眸微垂緊盯着她豐潤誘人的櫻唇。
“朕發現,你近日愈發恣肆。”
虞洮口氣中并無怪罪,倒是氤氲着層層疊疊的欲。
宋珂毫不慌張,攬上他的脖頸,媚眼含波,悠悠笑道:“所以,表哥,你不喜歡?”
他無心答話,唇湊近她的。
兩人貼的越來越近,宋珂甚至能感受到他略顯急促的呼吸,從前在話本子裏,就曾看過一些令人臉紅心跳的橋段,如今她也有了情郎,不如也試一試?
宋珂玩心大起。
“嗯?”
她胸前兩捧雪玉貼得他更緊,在他胸前蹭了蹭,媚姿綽态重複問他:“表哥,這樣,你不喜歡麽?”
虞洮眸中森然,喉結上下滾了滾。
真是一物降一物,也不知,阿珂是從哪學來的這些本事,一颦一笑、一舉一動,全都正中他的命門,将他降得服服帖帖,心裏還樂得甜蜜。
就是仗着他喜歡她為所欲為!
虞洮大掌迅速撫上她的後腦,猛地按下,他如虎似狼般攫住了她的櫻唇。
宋珂怔住,突如其來的親吻讓她的身子有一刻的僵挺。
他不是向來講究君子端方的麽?
。…可是,她入宮不就是為了這個?
如此,既保全了宋氏家族的榮耀,又叫自己與姑母有了生機,兩全其美,她還有甚麽不滿意的?
她究竟在別扭什麽?
心防卸下,閉合的紅唇間皓齒輕啓,虞洮來勢洶湧的入侵掠奪,如疾風暴雷,将她唇上玫瑰味的口脂,狼吞虎咽吃了個幹淨。
将宋珂席卷進他沉醉的天地,唇上的嫩肉都被他吮得生疼。
“朕會一同盡快禀明母後,取消婚約,迎娶你。”
“嗯。”
一吻罷,宋珂悶聲悶氣地倚在他懷中哼聲。
也只有儀仗他在這宮中才好傍身罷。
他大手摟在她不盈一握的纖腰上,動情後的尾音帶着一絲絲邪魅,如勾人魂魄的妖精,試圖将她帶向海誓山盟的情愛深淵。:“從今往後,好好守着朕,嗯?”
宋珂心頭顫動,猛地咬了一下自己紅腫的下唇,唇間的痛意襲來,她在心中暗暗警告自己——
絕不可以!
千萬莫要動情!
“嗯?”
兩人軀體相依,他在她耳畔故技重施,想要獲得她的回應。
“好。”
她演戲的本領越來越高了,故作羞赧道:“阿珂但憑表哥做主。”
女郎頰生緋暈,一雙水潤桃花眼定定看着他。湖泊一樣美麗的眼眸,裏面的情意浩瀚如海。
這樣的眼神讓虞洮起伏的心情,莫名的安定。
宋珂心亂作一團,但若能找到改命逆天的法門,叫她怎樣都好。
虞洮溫柔撫上她的臉,指腹輕觸她紅腫的唇瓣,眼眸中似海深情,将宋珂吸進那片汪洋的情海中,一起墜亡、沉溺。
“阿珂,你會是朕唯一的皇後。”
古紅色的桐油傘早就掉落在茫茫的雪地裏,人面桃花,深院月斜,二人如水柔情。
月牙門邊,高澤手中宮燈明明滅滅,連餘光都不敢輕易亂瞟。
他是親眼看着陛下從蹒跚孩童,成長為一言九鼎的真龍天子。一直以來,陛下都恪守禮教,謹守天命。多少年了,他從未見過陛下如今這般,為情愛所控,而不能自已。
不得不說,這宋三娘子,如今真就像恃寵而驕的妖妃,勾得陛下神魂颠倒,她若一求,陛下無有不應的。
雖然從前的陛下清冷孤潔,時常讓他這個身邊人都覺得不近人情,可是……
他是天子啊!他是澧朝千千萬萬百姓的陛下啊!古往今來,多少皇帝都在江山美人的抉擇面前栽了跟頭。
高澤不由得有些心慌:
這天就要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