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直到把今天格外纏他的小曜哄睡着了,溫明才走出午休室。

這頭忙完他又馬不停蹄地往休息室那頭走,在半路上被園長的聲音叫住了:“小溫老師,來一下可以嗎?”

“啊,好的。”

溫明停下趕路的腳步。

園長剛好站在樓梯口,兩人退到邊上說話。她先是閑聊似的問溫明:“這星期你不值日?”

溫明回答:“嗯,這星期輪到花花老師。”

“哦。我還以為是你呢,記錯了。”

“是。”

領導擡起手拍拍他的肩膀,關心地問:“怎麽樣,最近下班後還在忙相親的事?”

溫明知道大概要進入正題了,如實應道:“最近去得少了。”

園長說:“這樣啊,行。我知道小溫老師你一向最有責任心,咱們個人問題應該重視,工作方面也不能松懈。”

溫明:“我知道的,園長。”

“小溫老師晚上還有安排嗎?”

“今天沒有的。”

“哦。那你噴香水了?”

溫明一愣,面上随即有點發熱。他噴的不是香水,是衣物除味的東西。他身上的蔣銳味道太重,怕影響不好。那是衣物除味劑自帶的一點香氣。

園長可能是誤以為他相親噴的香水。

雖然不是那麽回事,只是現在的溫明一想到自己窩藏蔣銳的事,在領導面前就止不住心虛。

他最後只得解釋道:“這個……不是香水,是除味劑。”

不過領導估計也不會聽他解釋衣物除味劑什麽的這些細節。園長只說:“行。你自己有分寸,注意一下園內的影響哈。”

畢竟是照顧小朋友的工作,各種方面細心一點總是沒錯的。香水畢竟非工作需要,要照顧一下嗅覺敏感和香水過敏的小朋友。

園長說完這些,又關心了兩句溫明的工作,這才施施然離去了。

留下獨自在原地的溫明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他剛才還以為園長是因為自己最近午休太頻繁過來找自己談話。

跟大領導談過一番後,就算沒做錯也總會感覺自己做錯了什麽。

溫明選除味劑的時候還特意看了兒童适用才買的,但是他家附近的超市暫時沒找到無香型。

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定了定心,才繼續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

說起來,自己這兩天的反常應該也引起了一些老師的注意。

溫明一邊走還一邊低頭聞自己的袖子,分心想着今天下班後果然還是得去找找看哪有賣無香型的才行。

累是累點。但希望這一切值得。

就在眼前,休息室到了。

溫明腳步放緩,他逐漸從嗅自己的袖子換成了嗅周圍空氣,試圖從裏面捕捉到一點點信息。

教育畢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溫明也做好了迎接失敗的準備。

人類光是将攻擊性強的野狼馴化成服從的家犬就用了多少年。

他又怎麽能在短時間內就給蔣銳套上項圈。失敗情有可原。

就是這個時刻。溫明站在這扇門前,連心跳都不敢太大聲。

蔣銳昨天答應了他的,他還跟蔣銳拉過鈎了。

目前看來這個房間裏沒有半點聲響,氣味也是接近于無。在周圍一片靜谧和平的氣氛之下,溫明呼吸變快了,仍是沒有發出聲音。

成功了嗎?

他輕輕推開門——房間裏面,空無一人。

此情此景還是讓溫明怔愣了一會。

蔣銳沒有出現。

他沒有逃課。

竟然還有點不敢置信,溫明扶着門站在那,良久,一個人低低地笑出了聲。

他臉上的笑容怎麽也下不去,然後下一秒一轉頭就在走廊盡頭看見了人形蔣銳的身影。

溫明表情僵住。

非但如此,蔣銳手裏還給他提回來一個大麻煩。

常言道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人形蔣銳今天換了個方向,從沒監控的另一邊翻牆進來了。然後就濕了鞋。

所以今天這大爺不但大搖大擺地出現了,還帶着他濕了的鞋子送給溫明收拾——提着一個不知道從哪裏撿來的小朋友。

溫明看清他手裏提的是一個小孩後差點被吓得心髒停跳。

他連忙把人接過來,先問蔣銳:“怎麽回事?他怎麽了?”

蔣銳居高臨下,嗤道:“他瘋了。”

被他們夾在中間的小男生眨巴着一雙冰藍色的眼睛,突然出聲叫蔣銳:“大哥。”

溫明更驚訝了:“你們認識?”

蔣銳不耐道:“不認識。這小子跑出來撒尿,然後跟着我叫了一路。”

為避免引人耳目,蔣銳直接就把這玩意給提過來了。

也不知道小傻逼什麽毛病,逮着人就喊大哥。蔣銳在前面走,他在後面喊大哥大哥大哥。

說話間,小男孩扯着嗓子就又要喊:“大——嗚!”

是出了冷汗的溫明直接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小孩的嘴巴。他看向了蔣銳。

蔣銳聳肩:“我真不認識他。”

溫明嘆了口氣:“我知道。”他轉過臉,低身去糾正那個小男孩說:“小哈,你看老師,聽我說,他不是你大哥。”

就知道會這樣。

說完這句話,溫明就聽身邊蔣銳一下笑出聲。

破案了,不愧是你,小哈。

蔣銳問:“他是不是姓二?”

雖然知道這小傻叉是狗,沒想到還是品種狗。

溫明無奈地抱起小哈。他得快點把這孩子送回去,遲了就該有老師出來找了。

可是小哈此時的眼裏已經徹底沒有小草莓老師的位置了。見蔣銳不回應,他還在不依不饒地攥着蔣銳身上的校服。

孩子聲音雖然小了,但也還是“大哥大哥”地一疊聲叫着,就是這麽一根筋。

溫明要是強行把他抱回去了,小哈今天就算是拆了幼兒園的床也會潛逃出來的。

溫明實在沒辦法,只得對蔣銳道:“你也回他一句吧。”

蔣銳:?

溫明這時候看了眼時間,語速加快了點:“回他一句什麽都好,就按你們道上的規矩來。”

蔣銳:??

他怎麽不知道道上什麽規矩?

小哈目光炯炯:“大哥。”

蔣銳思忖之下:“二弟。”

“哦……”小哈受寵若驚地瞪大了眼睛。

最後桃園結義完了,心滿意足的小哈被筋疲力盡的小草莓老師給還了回去。

溫明一邊走一邊孜孜不倦地叮囑小哈,他們剛才只是在玩,那人不是你真正的大哥,不可以到處亂說認大哥的事情。

自從認了大哥,小哈那平時看起來就不怎麽聰明的眼神也變得堅毅了:“二弟明白。”

溫明:……

好不容易把小哈抱回他們班裏,溫明重新回到了這間休息室。

解決完一個小麻煩,現在要解決裏面那個大麻煩。

不說別的,就蔣銳溜進幼兒園這事,今天要是被哪個監控拍到,溫明就徹底解釋不清了。

替未成年人擔責也是成年人的責任之一。

溫明站在門前深呼吸一次,同時随手把自己剛才被小哈吓出來的尾巴給塞了回去。

尾巴消失,溫明推開了眼前的門。窗簾拉上的昏暗房間裏,一頭巨狼正趴在床上,悠閑地舔着毛。

帥是真帥,危險也是真危險。

溫明走了進去。巨狼沒有感情的目光仿佛有重量一般地落在他身上,跟随着他的人移動。

溫明床前坐下來,瞬間矮了巨狼一頭。人也被籠罩進了野獸的威壓下。

低人一頭的溫明思索着該如何開口。

他也不敢質問這頭狼,只得耐心地詢問蔣銳:“我們不是說好的,今天不逃課嗎?”

他們高中早上四節課,算上兩個學校之間的路程耗時,蔣銳肯定是翹了課的。就是他們午休結束的時間都跟高中下午第一節 課有沖突,又得逃一次課。

巨狼只是安靜地看着溫明,表情不變,毫無歉意。下次還敢。

溫明覺得自己還是得把這件事跟對方說明白:“蔣銳,你知道這樣是要被記曠課的吧?”

“你下次要是再逃課過來,我就不會管你了。”溫明絞盡腦汁搜索着一些最能恐吓到他的語言:“還會讓保安把你抓起來,丢到街上去。”

巨狼靜谧的瞳仁盯着面前的人說話時開開合合的嘴唇看。

溫明現在跟他說話的樣子,和他剛才哄小朋友時的表現出來的耐心如出一轍。而且他還是在哄完一個的情況下再來哄另一個的。

他是蔣銳見過的最沒脾氣的人,像是被彎折第無限次也還會再柔軟回彈成原樣的彈簧。任由別人怎麽對待都不會生氣。

可是這人又不是全然的慫包軟蛋。他有脾氣,暴起時會咬人。

這兔子是知道再多的語言和耐心也都揍不了人的吧?

溫明音量提高了一些:“蔣銳!你在聽嗎?”

巨狼沒在聽。但是它還是稍微給面子地動了動,舉起爪子塞到了溫明嘴邊。

他的動作湯溫明想起那天的蔣銳把手給他咬的場景。

溫明生氣的時候就把爪子塞過去,已經形成蔣銳自己的一套流程了。

溫明握住了這只舉世無敵大爪爪,拇指在上面輕輕揉了揉。

想到那一天自願被咬的蔣銳,他心中又有些軟化。

蔣銳:就說這招很有用。

溫明笑着拿開它的大爪子:“誰要吃你的腳。”

雖說這頭家夥的體量大得很是震懾,然而它疑惑的時候還是會跟小狗一樣。爪子被溫明退開後,它便将整個大腦袋順時鐘一轉,看着你的圓眼睛裏純粹只地寫滿了兩個大字:不懂。

不懂溫明為什麽不咬。

這絕不會是人類蔣銳能做出來的行為。溫明一顆心又軟下去一點。看,這大塊頭不吃肉的時候還是很可愛的。

因為想到了蔣銳讓自己咬手的經歷,溫明願意再相信他一次。

“聽懂了的話,一會就乖乖回去。”

溫明看了眼現在的時間,離他們幼兒園鈴響還有半小時,但是蔣銳現在趕回去就能趕得上高中開校門。

他殷切地催促蔣銳起床換衣服。

這時候的蔣銳似乎也真聽進去了溫明的話,讓穿衣服時也慢騰騰地開始動了。是連溫明自己都從沒預想過的順利。

溫明有些驚奇地看着他。

這是什麽神仙蔣銳,簡直是他的夢中情銳了。

他撿起蔣銳掉在地上的褲子丢過去讓他穿,又彎身去找蔣銳把衣服丢去哪了。

溫明一邊找着,一邊深受感動。太神奇了,或許這就是溝通的力量?是他的執着感化了惡魔嗎?是嗎?……他忽然一個激靈,是後腰的襯衫正在被人緩慢地從褲子裏抽出來。

布料碾過皮膚拖動,升起一陣戰栗的癢意。

蔣銳渾身上下只穿一條褲子。高大的人影壓迫感極強地站在溫明背後,将他整個人籠罩進陰暗中。

溫明雞皮疙瘩當場就起來了。他終于察覺到眼下這該死的危險情況。

他哪裏是聽話了??

這是只白眼狼啊……

蔣銳挺括的肩型不是靠穿衣服顯出來的。這人赤膊的時候,寬厚的肩背和精健的肌肉一覽無遺。即使不曲起手臂也明顯有鼓起的肌肉線條。

看起來更有威脅性了。

蔣銳的聲音低低地在耳邊響起。他說話聲分明算是輕的,每個字卻又都帶着令人發毛的寒意。

他問:“尾巴呢?”

剛才溫明被小哈吓出來的尾巴果然還是被看到了。

背對着他的溫明此時将牙齒咬得咯咯響。

自己剛才說過的一通話,真是……全進狗肚子裏去了!合着到頭來他就感動了自己!

他說蔣銳怎麽突然像換了個狼似的,原來蟄伏在那等着打他尾巴的主意。

與此同時蔣銳的手雖遲但到,及時伸進了溫明嘴巴裏。

——你咬吧,今天就是咬死我我也要尾巴。

惡魔愉快的聲音在他耳廓邊響起:“啊。找到了。”

溫明又驚又怒,轉過去将人用力一推——根本沒推動。蔣銳一只手貼着他背後腰線,骨節分明的手指伸入褲腰。

蔣銳似乎從中找到了另一種新的樂趣。找尾巴這件事的本身更有趣。

而溫明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麽。蔣銳要看尾巴,只是此時兩人這樣的姿勢,這樣的氛圍讓溫明心中警鈴大作。

尾巴不尾巴的另說,事情正在往更壞的方向脫軌。

不能讓蔣銳為所欲為下去,會出事。

溫明已經不考慮別的事了。他當機立斷。

下一秒,蔣銳手裏就只剩下原本穿在溫明身上的一條褲子在空空晃蕩。

而溫明上身穿的衣服已經掉落在地。布料下面簌簌地出現動靜,一顆碩大無比的毛茸茸的兔子腦袋從裏面鑽了出來。

然後是一左一右支棱起來的兩只長而軟的耳朵。

地上的兔子瞥了他一眼,鼻頭輕輕翕動着。這只足足有一只中型犬那麽大的兔子一蹦一跳地遠離了半裸的蔣銳。

今天要是能讓你得逞,我小草莓老師的小字以後就倒過來寫!!

蔣銳臉上滿是笑容,卻笑得沒有發出聲音。溫明看不見,他眼中放出失控的興奮的光,直勾勾地指向這只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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