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氣吞山河的天雷威壓自此處蕩開，一剎那間，草木皆寂，萬獸垂首。
離得最近的巫白霜被這道九重雷震得雙耳嗡鳴，骨架也仿佛被雷電碾過一遍，攥緊的手指深陷掌心，麻木不知痛覺。
他那雙本是淺藍色的眼眸如今滿目赤紅，目光始終望着懸崖之底。
赤紅色的雷光好似天墜之火，将褚炎的身影徹底淹沒。
九重雷，只有在傳聞中才會出現的雷劫。如今天道法則卻用它來考量一名地級修煉者晉升天級。
巫白霜放棄思考這其中的緣由，他希望褚炎能夠好好活下來，然後如劇情所描繪的藍圖那般，去登上武道之巅。
就在這時，巫白霜的眼底出現了一抹躍動的黑色。
“……”一直不敢眨眼的他微微一愣，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懸崖之底的那抹黑色。
在赤紅的雷光中，在褚炎伫立的方向多了一抹深邃的黑色，它好似火焰一般躍動着，一點一點的從雷光之中外往擴散，最後蔓延出一個巨獸的模樣來。
這只巨獸比先前出現過的虛影還要來得真切，一分一毫猶如筆墨細細描繪過，栩栩如生。
但它的樣貌卻不是雲夕大陸上任何一只魔獸的樣子，像極了傳說中神龍的首，卻長着如鹿的犄角，又如虎類魔獸那般的身軀和四肢，卻又有馬蹄豬尾，還有細密的鱗片覆蓋全身。
龐大而古老的氣息從這只巨獸身上傳出來，仿佛僅僅是注視，便能夠令人從心底滋生敬畏。
就在這時，這只不知名的黑色巨獸緩緩睜開了它的獸眼。
暗紅色的獸眼糅合了亘古般的久遠，又像蘇醒的兇獸那般威嚴狠戾。
“吼——！！”
黑色巨獸在赤紅色的雷光中高高揚起了頭顱，嘶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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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一刻，平地掀起異變，大地的空間仿佛被撕開了一道缺口，雷劫還在繼續，但猩紅色的天地法則晉升陣法紋路倏然毫無征兆的出現在它的腳底下。
天地規則的力量出現後，局勢在瞬間便出現了扭轉。那道可怖的九重赤雷的光華竟是慢慢的消褪了下去，最後在陣法中化為了烏有。
蒼穹上雷雲終于褪去，巨大的黑色巨獸也随之消散，露出被籠罩在其中的人影。
猩紅色的天地法則在他腳下亮起，代表地級的那一道峰朝前跨越了一個大陣紋，進入了天級。但這樣仍然還未停止，陣紋上那道紅線還在往上蔓延，跨過了入門、初階、中階，最後停在了高階的那道坎之上！
至此，晉升法則終于結束。
而先前九重赤雷與黑色巨獸的威壓仍然存留，在旁觀褚炎渡劫的衆人都沒有緩過神來。
冥奇和冥躍被威壓震懾得七竅流血，兩個人都匍匐或者是半跪在地上，被威壓摁得無法動彈。
懸崖之頂伫立的巫白霜狀況也不太好，但他本人卻未曾察覺，一雙淺藍色的眼睛只顧着追尋褚炎的身影。
直到那道颀長挺拔的人影動了，巫白霜的認知才遲鈍的湧入大腦。
——褚炎沒事。
——褚炎的九重雷渡劫成功了！
從緊繃擔憂的狀态中回神過來，巫白霜僵直的身體下意識的往前挪動了一步。
“轟——！”一聲沉悶的聲響，巫白霜腳下的那塊薄薄的土塊頓時因為受到了壓力而坍塌。
沒有半點防備，巫白霜整個人倏然從懸崖之上墜落了下去。
“嗷嗚——！”
在他身後，因為九重赤雷和那道獸吼聲威壓匍匐在地上的踏風狼吃力的挪動自己沉重的身軀，依舊沒能如願趕上将人拉回來。
失重感傳入巫白霜的大腦，他費力的擡起手，想要給自己凝聚出一些靈力。可虛弱的身體早就超出了負荷，靈力流轉的速度也變得十分微弱。
“……”應該拿、拿防禦類型的天級法寶出來應急。
巫白霜頭暈的想着，但是他的空間戒指裏好像又從來不帶這些累贅的東西……
“砰——！”的一聲在巫白霜耳邊響起。
巫白霜覺得自己頭落地了，但不知道撞到的到底是什麽，應該不是石頭，撞到石頭腦袋就開花了……
他微微擡起眼簾，動作費盡的想要往上看，想知道自己的身體如何了。全身僵硬的狀态，連痛感似乎都會遲緩許久才降臨。
一雙暗紅色的眼睛卻猝不及防落入巫白霜的眼中。
“……”和阿炎一樣的暗紅色。
不對，這就是阿炎，還有臉和五官。
“阿炎……”
巫白霜才低低的喊了一聲，随後他目光中的人影變得晃動了起來，變成了許多個重影。
他是不是出幻覺了？
巫白霜遲鈍的思考着，便吃力的擡起了手，想要去确認一下眼前的人影是否真實的存在。
冰涼的手指如願所償的觸碰到了溫熱的肌膚。
火系修煉者的步伐卻驀地的僵硬了下來，他眼簾微垂，目光落在了觸碰到自己右臉臉頰的手上。
殘留在火系修煉者臉頰上的圖騰未曾褪去，修長白皙的手指卻在上面輕輕摩挲着，動作小心翼翼。
“是真的……”懷裏的人嘀咕了一句，又出聲喊他，“阿炎……”
“我在。”褚炎開口應了一聲。
“……還好你沒事。”
巫白霜喃喃着，說話的嗓音和貓邁開的步子一樣輕，其中流露出的關心落在褚炎的心口上，令他那張向來神情冷硬的面容也變得溫柔。
褚炎回答他，“我沒事，你不要擔心。”
“但我好像有點暈……有點看不清了……我剛剛摔下來撞到頭了……”巫白霜茫然的說着。
“……”褚炎難得在這個時候沉默了一下，在巫白霜皺眉之前，他安撫般的開口說道，“是你太累了，睡一覺就好了。頭沒有撞到，我剛好接住你了。”
“……是嗎？”
巫白霜緩慢的眨了眨眼睛，随後越發濃重的疲倦感朝他湧來。他确實感覺到了疲憊，加上身邊有信任的人在，放松了心情後，他的意識便愈發想要沉睡了。
“是的，你好好休息。”褚炎輕輕說道。
這一次，巫白霜合攏的眼簾沒有再睜開，他的腦袋依靠在褚炎的胸口，整個人被褚炎用攔腰抱起的姿勢圈入懷中。呼吸極其平穩的睡了過去。
看着安穩陷入沉睡的人，褚炎不由得想起片刻之前，巫白霜從懸崖頂上跌落的場景。
在那一剎，褚炎心跳都快凝固了。好在那時晉升儀式結束，他已經能夠動彈，将人及時接住。
如今白霜需要好好休養才行。
就在褚炎開始思忖要如何才能養好巫白霜體內的寒毒時，一道唧唧唧的聲音從旁響起。
半只巴掌大小的金翎鳳鳥癱在地上，試圖唧唧引起褚炎注意力。
“唧唧！”金翎鳳鳥巴巴的看着褚炎。
作為虛弱期快結束，但是又趕上了九重雷和遠古巨獸威壓的一只異獸幼崽，金翎鳳鳥覺得自己生不逢時。
但凡它早生幾天，都不會近距離遭受這等威壓的毒打。
“唧唧唧……”
在金翎鳳鳥的唧唧聲之中，褚炎的身影竟破天荒的向他走了過去。
“唧！！”
金翎鳳鳥眼睛亮了，當即費盡全身的力氣從地上支棱起來。
傳承記憶果真誠不欺它，人族修煉者最喜歡和異獸契約了。
“若不是你，白霜也不會來龍鱗山脈深處，更不會因此受傷。”
冷漠的嗓音好似一場無情的大雨，澆滅掉了金翎鳳鳥的期待。
它當即收回自己期盼的小腦袋，畏畏縮縮的假裝自己不存在。
但巫白霜寧可讓自己受傷，也要将金翎鳳鳥留給他契約。
褚炎後面的這句話并沒有說出口，他就算不契約，也定是不會讓這只異獸落入他人手中。
念及此處，褚炎擡手便将那只金翎鳳鳥用靈力桎梏住了，“認主還是認死？”
聽到後面兩個字眼，金翎鳳鳥條件反射的哆嗦了一下，随後“唧唧！”兩聲。它自然是要認主的。
畢竟宿主晉升，它們這些契約獸也會從天地法則中分到一部分能量。而且認褚炎為主絕不會是令它丢臉的事。
擁有傳承記憶的金翎鳳鳥何等精明，只不過優秀理論到底和現實有所不同，畢竟在這之前，它已經被醜拒了不知多少次。
沒用多少時間，金翎鳳鳥便和褚炎簽訂了主從契約。
“唧唧唧！”有了這道契約，先前那只黑色巨獸傳來的威壓對金翎鳳鳥沒了影響，它在地上撲棱了幾下，竟是可以直接飛起來了。
“去把踏風狼帶上。”褚炎吩咐了它一句。
眼下巫白霜陷入昏睡，自然沒有精力再把踏風狼金土收入契約空間裏，而怎麽把四肢僵硬的金土帶走，是個問題。
“唧？”金翎鳳鳥快樂的在半空飛了兩圈後，聽到褚炎這道命令，當即有些茫然的看向了懸崖頂上那只體型比它大幾千倍的“龐然巨獸”。
不過，雖然踏風狼比金翎鳳鳥大了個幾千倍，讓金翎鳳鳥帶着踏風狼走還是沒有問題，畢竟再怎麽，金翎鳳鳥還是有異獸的血脈在。
“嗷嗚嗷……”金土一臉生無可戀的看着落在自己頭頂的雞崽，它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喪失行動力後，竟然會迎來這樣的結局。
金翎鳳鳥在踏風狼頭頂走了兩圈，最後選定了最佳位置後站定，并意氣風發的唧唧了兩聲。
“唧唧！”出發！
“嗷嗚……”頭皮被扯得又痛又麻，但拜身體僵硬所賜，也不是特別痛，就是現在的情況有些詭異。
金土看着逐漸懸空的自己，像個石頭一樣僵着，然後被一只半個巴掌大的雞崽用爪子揪住了頭頂的毛，這麽帶着飛走了。
金土：“……”
它現在就是個石頭，它就是個石頭。石頭能有什麽辦法呢？
而褚炎這邊，在路過冥奇和冥躍兩人時出聲吩咐了一句，“五日後，月城找我。”
“是……”
僵着身軀倒在地上的兩人氣息微弱的應聲，他們也不指望能被褚炎帶出去，更何況比起被拖走，他們寧可等待自己恢複好了再行動。
再者，一來折鬼傭兵團的精銳如今都被調集到了這裏，他們二人還有收攏勢力人手。
二來經過這次龍鱗山脈深處的異獸争奪，三大傭兵團直接被除名了一個，風嘯群龍無首，他們折鬼或許還能借機吞并。
褚炎現在急需找個地方給巫白霜好好休養，還有一些藥材之類的東西要購置，只有選擇趕往最近的主城是最為便利的。
三兩日的路程直接被褚炎動用空間傳送符壓縮到了半個時辰，龍鱗山脈的輪廓遠在身後，而他身前，則是夕國最大的貿易主城——月城。
寬廣的月城城門前，車馬人群分道緩緩而行，井然有序的排隊進入主城。但排隊的隊伍卻是拉得老長，多少讓一些等候許久還沒有排到的人有些埋怨。
“怎麽這麽慢啊，再磨蹭下去天都要黑了，我生意做不做了……”
“噓，你可小點聲埋怨吧，聽說是在搜查一名嫌疑犯，如今黑色頭發的人進城門都特別麻煩，得虧你長了個褐色的腦袋，不然估計今日連城門都進不去。”
“唉？竟然還有這種事？先前怎麽沒有聽說啊，是哪家貴族在找仇人？”
“我偷偷和你說啊，你可不要告訴別人，是皇城巫家人在找呢……”
“……”
“……”
在這兩名小聲竊竊私語的商販身旁，一名身穿着黑灰色鬥篷的人身形稍稍停滞了幾分，才往前挪動了一步。
這人正是想帶巫白霜進月城休養的褚炎。
踏風狼和金翎鳳鳥因為沒有收進契約空間，自然是無法一起傳送過來，還有之前答應過蒼鷹傭兵團的伴生靈草之事，索性，褚炎便讓它們留在龍鱗山脈處送完靈草後，再和折鬼的人一起，五日後再來月城。
褚炎不動聲色的聽完了這兩人的低語，他的眉頭皺起，開始思忖眼下的局勢。
皇城巫家想找的人應該是巫白霜，但是為了不驚動其他人，便只能假裝是在尋找一名黑色頭發的修煉者，也就是褚炎。
巫白霜定然是不想被找到帶回去，褚炎也不想被守城的護衛請去牢房喝茶。
沒有過多猶豫，褚炎便給自己改了一副樣貌。
行人這一隊檢查得要比車馬那一隊快，褚炎沒有等太久，就輪到了他進城門。
“但凡進入月城者，都要核實身份，請你将鬥篷的兜帽摘下。”
守城的護衛對着褚炎開口道。
褚炎摘掉了頭頂的兜帽，目光平靜的接受檢查。
“嗯，褐色頭發，灰色眼睛，常見。”護衛嘀咕了一句，拿起毛筆一邊在一本冊子上勾勾寫寫，一邊繼續詢問，“從哪裏來的，進月城想要做什麽？”
褚炎回答，“從龍鱗山脈過來，進月城換取補給。”
“嗯，沒問題，進城吧。”護衛點點頭，他們月城也是臨近龍鱗山脈，每日進入城門補給的修煉者不在少數，相比之下，褚炎就是這普通大衆之一。
就在褚炎準備離開登記處進城之時，從他身旁不遠處驀地傳來一道喊聲——
“站住，不準進城門，那名褐色頭發穿着鬥篷的，說的就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