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片場◎
時間線走到當下, 10月23日,《我的老師》拍攝現場。
毛姐來敲祝遙房間的門:“起了沒?”
祝遙去開門時,頂着一張素得不能再素的純素顏臉, 毛巾搭在脖子上, 臉還在一滴滴往下淌水珠。
毛姐看得愣了半晌,看得祝遙不禁往自己臉上摸去:“我臉上有東西?”
末了毛姐長嘆一聲:“年輕真好!”
“什麽跟什麽。”
“你的這皮膚啊, 真是羨慕死人。”毛姐忍不住伸手在祝遙臉上掐了一把, 祝遙一躲,毛姐走進房間坐在床邊。
祝遙跟進去:“也不只是年輕吧。”
“還有光子嫩膚水光針海菲秀, 金錢的力量。”
“是啊是啊。”毛姐說:“所以你麻溜的給姐掙錢去!趕緊換衣服去片場了。”
祝遙應一聲“好”,拿着衣服鑽進洗手間。
毛姐在外面問:“昨晚不餓吧?”
昨晚祝遙就吃了一份名為沙拉其實是草的東西, 眼巴巴看着毛姐在旁邊吃劇組定的盒飯。
青椒肉絲和炝炒土豆絲,那麽香的。
但這會兒的祝遙在洗手間裏,想到昨晚和秦恬幹的那罐啤酒,有點做賊心虛:“……不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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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毛姐又在外面說:“對了我提醒你一句啊,你在劇組候場的時候, 逮空多跟闵佳文說幾句話。”
“這……”祝遙正套上一件襯衫:“闵老師不愛說話。”
“闵佳文什麽咖位你什麽咖位?闵佳文不愛跟你說話,那叫有性格,你不愛跟闵佳文說話, 那叫性格差!”
“誰喜歡性格差的小孩?”
洗手間裏一片寂靜,剛才還有窸窸窣窣換衣服的聲音, 這會兒卻靜得毛姐懷疑祝遙被馬桶吸進去了。
良久, 正當毛姐準備再喊的時候, 洗手間裏傳出一句輕輕的:“嗯。”
“沒人喜歡性格差的小孩。”
聲音聽起來有點怪, 可饒是毛姐帶了祝遙這麽久, 也說不上來是哪兒怪, 只好問一句:“你剛才幹嘛呢?”
“理頭發呢。”
毛姐“哦”一聲又說:“所以你得多說話啊, 聽到沒?”
“嗯。”
“祝遙我跟你說。”毛姐在外面長籲短嘆:“你能不能飛,咱們真的就指望這部電影了。你都二十三了,二十三在娛樂圈什麽概念,你心裏有數的吧?”
“……嗯。”
“公司給你争取到這個角色,不容易的。跟闵佳文搭戲當女二,還是雙女主電影,四舍五入也算半個女一了吧?”
“現在葛葦演戲不多了,圈裏也就闵佳文牛X了吧?你真的得抓住機會啊。”
祝遙:“我知道。”
“不然公司也不能派我全程來帶你,你說是吧?”
祝遙換好衣服走出洗手間,簡簡單單的白襯衫牛仔褲啊,又看得毛姐愣了半晌。
祝遙輕聲說:“毛姐,謝謝你。”
毛姐反而不好意思起來,一揮手:“你說這就見外了。”
她又看看祝遙:“祝遙你好好演,真的,你可以的,就沖你長這樣。”
那句話怎麽說來着?往那兒一站,就自帶氛圍感。
祝遙點點頭,拿起搭在床上的棒球衫,跟着毛姐出去了。
******
片場。
在毛姐的督促下,祝遙到片場早,化完妝也早。本來她的妝也簡單,在電影前期演一個高二的轉學生,昨天第一天到學校,還穿着自己的衣服,今天就換上校服了。
一頭黑長直發束在腦後,晃啊晃的。臉上說是化妝,也就簡單打了個底,塗了一點點有色潤唇膏,算是擡擡氣色。
“你這皮膚我給你擦粉都是浪費。”剛才化妝師邊化邊說:“但不給你擦吧,又怕制片人說我拿錢不幹活。”
祝遙笑笑。
化完妝闵佳文還沒來,祝遙一個人走到窗邊。
毛姐問她:“不再看看劇本?”
祝遙說:“我醞釀醞釀情緒。”
毛姐說“行”,就走開不再打擾她了。
祝遙撩開窗簾的手指有點抖,其實從第一天來到這房子開始,她撩窗簾的手就開始抖了。
而且她不知道自己站在窗邊時,表情到底控制的怎麽樣,不過她有一個很好的幌子,要是真有人問她表情為什麽那麽怪,她就說是第一次跟闵皇搭戲緊張。
在往窗外望去之前,祝遙先看了眼手邊的窗簾。
連窗簾都沒變。
還和五年前一模一樣。
五年前,祝遙高二,就是站在這扇窗邊,撩開這幅窗簾,望向對面曲清澄住的房子,看着曲清澄搬着畫板走到小陽臺,對着一盆蘿蔔海棠畫着素描。
後來,也是在那天,祝遙用顫抖的聲音對曲清澄說出——“我讨厭你”。
如果她們五年的離散是一場大戲,這句話就是拉開大戲帷幕的開始。
往後的五年,當祝遙一個人窩在出租屋裏,一個人面對着剛擰開還會往外淌鏽水的水龍頭,她以為自己再也不會見到曲清澄了。
沒想到曲清澄會再一次出現在她視線中,昨天是,今天也是。
今天的曲清澄穿一件白色風衣,鴨蛋青襯衫配一條米白長裙,鞋子也是白色。
無限接近于祝遙記憶中,那朵水仙花的樣子,在晨曦中慢慢走着。
昨天下過雨,今天天晴了,陽光透過雲層照下來,把曲清澄秀氣的一張臉,暈染得越發柔和。
祝遙還沒反應出來自己要幹嘛,就從房子裏跑了出去。
毛姐在她身後喊:“幹嘛去?”
祝遙:“緊張!透口氣。”
******
曲清澄顯然被突然出現的祝遙吓了一大跳,定了定神,才笑道:“祝遙啊,早上好。”
祝遙嗓子發幹:“早。”
曲清澄上下打量她一下:“你演高中生啊?”
“嗯。”祝遙雙手背在背後:“是不是有點裝嫩?”
“沒有啦。”曲清澄笑:“要不是校服不一樣,我還以為你是我班上的學生呢。”
“時空穿越似的,回到五年前。”
祝遙背在背後的手,猛掐自己的指尖,腳尖則無意識的摩擦着地面。那些異域風情的磚,還和五年前一樣。
她嗓子裏哽了一句話,不知該怎麽說出口。
就像她以前面對祝映岚的時候就知道,一些話一旦錯失了開口的時機,就越來越不知道如何開口。
她現在想說的這句話,五年前就該跟曲清澄說的。
要不是她家突然出了事。要不是寒假以後曲清澄突然辭了職。
那句話就被五年的歲月掩埋,載着光與塵,本來就沉甸甸的不輕盈,這時更是墜入地底,讓人很難透過那些植物根系般盤根錯節的心事,把它挖起來。
曲清澄顯然是不知道她在想這些的,因為曲清澄輕聲說:“好了不提五年前了。”
“你很讨厭五年前,有我這樣一個老師吧。”
“我……”
祝遙猛然擡頭,透過金絲邊眼鏡看着曲清澄溫和的笑眼,那樣的笑,讓祝遙很難揣測自己當年的一句話,到底給曲清澄帶來了怎樣的傷害。
青春總是伴随着殘忍,帶着摻了金屬味道的腥氣。
大抵是因為無知,就不懂得顧忌。
曲清澄又笑:“還好我後來很快就辭職了,你也松了一口氣吧。”
“我……”
“你是找我有事嗎?”曲清澄問。
祝遙望着曲清澄白淨的臉,驀然想起她背後的那一大片紋身。
曲清澄是把什麽都藏在背後的那種人麽?
祝遙越發覺得自己以前造成的傷害,不是輕飄飄一句話能解決的,就越發不知道如何開口了。
話到嘴邊,變成一句:“你吃早飯了麽?”
曲清澄愣了一下。
祝遙:“那個劇組給我們準備了早飯,我不能吃要減肥,我的那份給你……”
“可你手上并沒拿早餐呀。”
這次換祝遙愣了一下:“我……忘了。”
曲清澄笑一笑,走了。
她沒跟祝遙說再見。
祝遙站在原地,望着曲清澄的背影,原本柔和的晨曦,這時變得刺目起來。
毛姐站在門口喊:“祝遙你好了沒啊?闵皇的車要到了。”
祝遙應一聲“來了”,站在原地不動,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