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蘇瓷彎了下唇角,飛快收斂,沒有讓人看見,她得維持她的人設呢。

等回到家裏,鑽進姐妹倆的被窩,姐姐蘇燕還沒睡在等她,連忙掀開帳子讓蘇瓷進來,小聲問:“怎麽了?”

蘇瓷心情飛揚,不過她想了想,這事兒可不好說啊,而且太長,把那情郎扯出解釋起來可就沒完沒了了,現在已經很晚了,稍候半夜就得起來準備上路,後頭還不知能不能再好好睡上一覺呢。

算了,先不說了,還是等以後有機會再細述吧。

“路上再和你說。”

蘇燕沒有異議,跳下床檢查了門窗,特別是開向外巷的那扇半舊木窗,直接用東西卡上了,然後她讓妹妹睡床外側,自己睡在窗下半側着身,保護着裏頭的妹妹。

姐妹兩人很快就睡熟了。

……

翌日醜時就起來了。

蘇瓷心情愉悅,睡不足四個小時,卻精神奕奕,飛快翻身下地,洗漱穿戴完畢,把能帶走的裝水容器全部灌滿,一起背上飛快趕到前院。

打開大門,跟着大家一起往鎮東山腳而去。

整座軍鎮都動起來了。

腳步聲,馬嘶鳴,塵土飛揚,天還是那麽熱,褐色的大地白日吸收熱量,晚上釋放出來,像蒸籠一樣。

不過蘇瓷心情超好,看那墨藍泛暗紅的天和黃塵撲撲的大地都順眼了許多。

“阿瓷熱不熱,渴嗎?”

母親陳氏用手帕擦了擦蘇瓷額頭的汗,蘇瓷抱着母親的胳膊撒嬌,“嗯嗯,娘,我渴。”

陳氏連忙打開身上帶的水囊,給小女兒喝了一口,蘇燕湊過來:“阿娘都不問我,我也渴呢!”

陳氏拍了一下耍寶的大女兒腦門,笑罵:“這不正要給你麽?”

母女三人合灌了半囊水,旁邊一直微笑看着的蘇蓉這時上前:“母親,我去罷。

她手裏也提着一把喝過的水囊,大家都在抓緊最後時刻飲水然後加滿水壺,白姨娘娘仨當然也不例外。

白姨娘想說話,被蘇蓉拉了一下打斷了,但白姨娘看一眼遠處蘇棣正帶着義子林亦初忙前忙後,再看看和蘇燕一樣負責看顧女眷的親兒子,心下不忿,堅持要說。

但她還沒開口,就被打斷了。

阿康過來,他對陳氏拱拱手,說楊延宗讓把蘇瓷叫上去。

這去前頭,就是和楊延宗等人一起走了。

大家驚訝,蘇蓉眼神微閃了一下:“這是……”

衆人不明所以,但問阿康,阿康卻沒說為什麽,作為楊延宗目前都還帶在身邊的二名親兵之一,阿康口風緊密不在話下。

再不解,但楊延宗的安排大家當然沒有異議的,陳氏有點擔心叮囑兩句,蘇燕拍拍心口:“阿娘你放心,我陪妹妹一起去。”

蘇燕背着七八個大包袱,速度卻飛快,拿着剛才那個水囊已經飛速打了水回來,剛好聽到這一句,把水囊還給母親,二話不說就陪着蘇瓷一起往前頭去了。

阿康看蘇瓷一眼,見蘇瓷同意就沒說什麽,轉身帶路了。

蘇瓷唇角翹了翹,和蘇燕咬耳朵:“姐回頭再和你說。”

姐妹倆腳步飛快,很快就到了楊延宗身邊。

然後就動身了。

而遠處整個軍鎮已集合完畢,蒙蒙亮的天,有幾千人,都是兵士,家眷基本沒有,除去楊延宗他們這樣的特殊情況,原來在軍鎮居住的軍戶家眷早就提前陸續遷走了。

沒有了食物和水的顧慮,楊延宗改變計劃,并沒有和軍鎮集合到一起,而是悄然隐聚在山的另一邊。他對頭很多,想趁機要他命也不少。

蘇瓷悄悄眺望一眼,只見遠遠塵土飛揚中,黑壓壓的兵士最前頭,有幾個騎着馬挎着軍刀的黑衣軍官,膀大腰圓,彪悍威風,不知哪位才是那個強x犯?

不過反正是其中一個就是了。

還有一個暗紅衣裳的年輕男子,他正焦急往兵士群和軍鎮方向左右顧盼,似乎在找什麽人。

蘇瓷當然不會被他找到啦。

她眺望一眼,趕緊縮回頭。

嘿嘿,拜拜咯!

……

楊延宗一聲令下,百餘人悄然出發,比大部隊要更早一些,奔東南方向而去。

走了約莫一個時辰,天就亮全了,太陽出來,溫度飙升,此時已進了山,有樹蔭,可惜大多樹木幹枯掉葉。

山路不好走,但東嶺群山是最好的選擇,這唯一仍能看見些綠色,其他地方褐黃一片,又被災民犁過一遍,吃的和水都希望渺茫。

山裏反而是最好的選擇。

但哪怕是這樣,也很不容易。

入目長草蕨藤倒伏,小樹雜木大多枯死,外圍山裏入目能吃的基本都被摘幹淨了,只有零星枯癟要掉不掉挂着,甚至不少地方蕨根都被刨精光,人走在上頭塵土飛揚,枯黃敗伏一大片,只有零星的綠,來自大樹和少數品種的頑強草荊,不過基本都半黃半青,看着半死不活的。

太陽炙烤,不停趕路,汗水雨似的往下淌,前胸後背濕了個透,水分快速流失,但一直到很渴很渴,大家才會取出身上的水囊小小抿上一口。

現在和出發前可不一樣,食水是極珍貴極珍貴的,甚至有人一早上都沒舍得喝一口。

快到中午的時候,蘇瓷開始留意地表尚帶着青色的植物。她說東南方向最好,可不是胡說的,她和蘇燕被接回前在東山裏躲了半個月,這是她親眼見的,是真的。

雖然很熱,但蘇瓷高漲的熱情并沒減退多少——順利告別豺狼和情郎的二狼組合,她連看火辣辣的大太陽都沒這麽刺眼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她運氣也爆棚,沒走幾步,就看見一個很合适的地方。

不是每個長有蓬蓬草的地方都會有足夠聚成水窪的地下水的,還要觀察地形和地址,判斷水脈的走向和積聚的位置,才最有可能挖得出水來。

蘇瓷一眼就看中了大樹後的石壁前,那石壁豎插向下質地堅硬,而山勢在這裏剛好有一個凹陷,生長着一大片的蓬蓬草,扒開一看,根莖青色能占三分之二。

蘇瓷回頭,看了楊延宗一眼。

楊延宗騎在馬上,唇色寡淡面上泛紅,除了曬紅估計更多是燒紅,但他脊背筆挺一手控馬,坐姿穩如泰山,看不出任何羸弱之态。

他會意,點點頭,側頭看了阿康一眼。

阿康立即帶着七八個人,用鐵鍬尖鋤一通猛挖,往下挖了兩米多三米,很快就挖出水來了。

渾濁的水慢慢溢出,很快聚成一個大水窪,看見差不多了,阿康扔進去一點明礬,水中的泥沙雜質沉澱,水窪慢慢清澈起來了。

蘇瓷眼尖,見枯死在荊棘叢後面的一大片敗葉有點像水芋葉子,她一喜,那地方凹下去一大片明顯幹枯之前是一大片淺水澤,有水芋太正常!

她兩步并作三步,提起棉裙蹚過尖枯的荊棘叢,蹲在捏起葉子瞅了瞅,用手指往下挖了一點,大喜:“快來,這邊很多水芋!”

水芋算雜草的一種,植株模樣和芋頭七八分像,大多生長在水面,通常一長一大片,不過這玩意的根莖和芋頭可沒得比,最大的可能也就兩三個拇指粗細。

不過它能吃啊!幹透了也還能吃的,沒毒,個頭小沒關系,積少成多嘛,這入目一大片,夠他們一夥人吃一頓了的!

楊延宗撚了撚水芋幹,掰開扔進馬的嘴巴裏,随後吩咐人過來挖。

全員出動,有鍬用鍬沒鍬用手,頂着大太陽挖了小半個時辰,很快就把水芋全挖完了。

有多的包起,其他的引出一個新水窪扔進去洗淨,倒進大鍋裏,咕咚咕咚,很快冒出食物的香氣。

雖然很熱很累,汗流浃背,但人人都露出笑臉,裝了一缽晾放在樹蔭下晾涼,呼嚕嚕吃下去。

蘇燕端了兩碗過來,一碗給她妹,自己啜了一口品品,還挺香的,她用手肘戳了蘇瓷一下,“老厲害了!”

她小小聲,一臉驕傲。

蘇瓷嗤嗤低笑一聲,斜睨她姐一眼,翹了翹唇角。

那是,她當年可火了!

第一天中午開了一個好頭後,接下來都很順利。

當天休息避過陽光最炙熱的時候,一行人繼續趕路,一直到傍晚才停下。

越往山裏走,能吃的就越多,綠意也比山邊多了不少,找水也比之前容易。

蘇瓷開始找到山鼠洞了,裏面有山鼠的那種,這種小動物可是最頑強的,且山鼠吃的是各類幹濕果子、草籽、竹筍等等,肉幹淨得很。

而且扒開一個山鼠洞,除了捕到一窩山鼠,往往還有旁的收獲,大堆的榛子栗果山核桃,夾雜着少量的松塔根莖,飽滿完整,保存得非常好。

動物比人還敏感,山鼠早早就忙碌起來了,一個鼠窩往往幾個有好幾個大坑,裏頭堆了滿滿的食物。

除了之外,蘇瓷還找到不少能吃的植物根莖,除了長條的葛根,還有野木薯,地筍、土茯苓等等。都是能飽腹的東西。很多地面上的藤莖都是枯敗倒伏甚至被野獸啃幹淨了,蘇瓷憑一點茬子,就能認出來。

這般過得三四日,蘇瓷就想:那可以放心走了吧?

……

楊延宗一直沒有離軍鎮大部隊太遠,就這麽不遠不近綴着。

他也一直知道那邊的情況,他還有一個親兵叫阿照,就是負責和那邊的心腹下屬聯絡。

這點蘇瓷覺得很正常,畢竟還沒确定她靈不靈,萬一不行,那邊好歹還有八百匹軍馬。

想到馬肉馬血,特別是生飲馬血,蘇瓷激靈了一下,還好還好。

那麽現在,已經能确定她能行了,那麽,就可以放心走了吧?

徹底拉開距離分道揚镳,她才能安心呢!

夕陽殘紅,最後一線餘晖也消失在山巅,篝火已經燃起來了,橘赤火焰噼裏啪啦跳動的。

楊延宗坐在樹蔭下,蘇瓷正給他清洗傷口,這麽熱的天,這傷口得一天清洗十幾次。

他手腕皮膚仍微微發燙,但眼神依舊淡漠銳利,阿照正垂手站在一側,低聲禀報那邊的情況。

“……鎮兵大隊伍偏離了原定的正東方向,梁都尉派出了多隊哨馬,搜尋我們的痕跡,……不過截止到屬下回來之前,他們未有發現。”

楊延宗冷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他們走過的地方,楊延宗都有安排專人掃尾的,這個蘇瓷知道。

她用烈酒清洗了幾次,最後重新包紮上一層薄薄的紗布,再用煮過晾幹的夾板固定好。

手上不停,蘇瓷偷偷瞄了他一眼,篝火跳動,暗與紅之間,陰影明滅,男人側臉輪廓冷漠且銳利。

剛好兩人的話告一段落,阿照退到楊延宗身後,蘇瓷露出一個有點害怕的表情,小聲說:“那我們可以放心走了嗎?”

楊延宗沒有馬上說話,她連忙補充:“深山裏能吃的更多,溪流大概也沒斷完呢!”

她聲音裏害怕少了點,想走人的意味大概露了一點,被楊延宗看了一眼,蘇瓷趕緊找補:“以前我和阿姐躲人的時候,進過一次深山,水和野獸都很多,但我們很害怕,很快就出來了。”

嗯,得意忘形了。

還好還好,轉換得快,沒有露餡。

蘇瓷期待看着楊延宗。

誰知楊延宗側頭,卻吩咐阿照:“傳消息過去,讓趙達他們設法把梁慎引過來。”

……什麽?

不走?

還讓人把大部隊引過來?!

蘇瓷:“???”

蘇瓷“!!!”

他瞄的,大兄弟你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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