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蘇瓷好不容易把人扒拉開來,嘴巴已經被這家夥吮得熱熱疼疼的。
她摸摸嘴巴,瞪:“你這人怎麽這樣?!”
自從兩人确定關系之後,動不動就啜一頓,親了少說也有七八次了,未婚夫妻還是得适當保持距離在他眼裏就是狗屁。
還沒一回是淺嘗即止的,這人的吻和他的人一樣強勢,弄得她每次親完之後總有點擔心被人看出來,社死現場。
蘇瓷趕緊左右瞄瞄,好在除了樓下守門并沒留意上面的兩人外,并沒發現其他人影,她這才收回視線,白了他一眼:“我記得咱們還沒成婚吧?”
想親就親,這合适嗎?
她抗議。
楊延宗:“無甚差別。”反正不久就成親。
他經歷那麽多驚濤駭浪,能力之下自是随心所欲,不然還竭力往上爬做什麽?難不成就為了找條框約束自己?
笑話。
他嗤笑一聲。
蘇瓷秒懂,這不就是游戲規則制定者思想嘛,果然啊,老話說得好,性格決定命運。
啧啧,撇開其他不說,這個男人還真是危險又迷人。
魅力杠杠的,殺傷力也杠杠的,但衷心告誡一般人還真別想着嘗試去駕馭的比較好。
“喂喂,你幹嘛呢……唔!”
小姑娘還有點微喘,捂着唇,青蔥般的五指底下是剛被吮得紅豔豔的小嘴,粉臉飛紅,輕嗔薄怒,瞪大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黑白分明,如春林染霧,蒼翠濃郁得下一刻就要滴出水來。
一支早杏探春闱,滿園嬌色關不住,一汀煙雨,尖尖露頭,青稚又妩豔,這兩種迥異又相反的風情和顏色奇異地彙集眼前這個青蔥女孩身上,卻一點違和都沒有。
她不知在想什麽,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下,唇角微微往上翹了翹,狡黠得像一只偷腥的小肥貓,正偷回味什麽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秘密。
楊延宗眸色深了深,盯了她半晌,心裏不滿意,他不滿意就直接表達出來,剛才松開的手臂收緊,他掐住她的下巴挑眉:“想什麽呢?”
蘇瓷:“沒想什麽。”
她眨眨眼睛,露齒一笑,一副三好學生十分乖巧的模樣,前提是那雙眼睛甭那麽亮,那看起來倒還能有幾分老實樣子。
楊延宗輕哼一聲,不輕不重咬了她臉頰一下,她終于小小驚呼一聲,他這才重重噙住她的唇。
結果就是蘇瓷捂住臉,她好擔心自己臉上留下了一個牙印啊啊,咬回來她更不幹,吵吵兩句,她欄杆都不敢坐了,這個高度太合适壁咚了,呸,真不是個好地方。
她趕緊跳下來,拉着楊延宗往下走,還是賞月吧,最重要是下面有人,安全。
楊延宗被她拉着在光溜溜的小院子溜了一圈,守門的兩個小夥子倒是一臉嚴肅目視前方了,但蘇瓷不知為毛總覺得他倆餘光暗戳戳往這邊撇,蘇瓷:“……”
蘇瓷正想轉戰後院,就被楊延宗叫停了,“回去吧。”
他擁着她上了二樓,将她送回房間:“早些休息,明天趕回綏平。”
提到綏平,他眼神就有點變了,那絲淡淡的閑适不見蹤影,眸光重新變得幽深沉沉。
也該回去了。
楊延宗勾了勾唇。
……
楊重嬰傷情好轉,所有陰霾随即一掃而空。
畢竟,楊延宗烏川一行接連告捷,最終達到了預期之中最好的結果。也可以預期,先前綏平所有的障礙和困難都會迎刃而解,這難道還不值得高興嗎?
反正蘇瓷心情就不錯,她身邊的人也是。
不同來時的山雨欲來,回時一路輕舟。
翌日登上北返綏平的客船,大船平緩,一路逆水行駛了七八天,抵達來時那個綏平的私人小碼頭。
碼頭上挨挨擠擠早翹首等了好多人,蘇棣、蘇燕、甚是陳氏蘇蓉都來了,兩家人遭逢磨難輾轉零落,如今平安無事,終于驚喜相逢。
陳氏得消息,早早就帶了家裏兩個女孩前來接了,船甫一靠岸,一看清兩邊面容,不管以前私下關系好還是不好的,一時都不免淚盈于睫,緊緊握着手痛哭失聲,把之前積攢下的所有驚懼通通都痛痛快快哭出來。
蘇棣第一時間上船去看他義兄:“大哥,你傷如何了?!”
“沒事,沒事,好多了。”
蘇棣和楊重嬰都很激動,兩人少年因緣結拜的義兄弟,後來一起從軍,軍中傾辄兩家根基淺薄從一開始就同進共退,這麽多年下來感情愈發深厚,說是親兄弟也不過。
擔架擡下來,甲板前的顏氏和顏姨娘早已哭得像個淚人似的了。顏姨娘倒不同世子,她不知情的,唯一的親妹妹流放邊陲生死不知,她倒是真擔心每天焦急上火,央了王妃今天特地來接,姐妹倆一見面就抱頭痛哭。
這一片喜相逢的笑聲哭聲中,唯獨有一人心情是不大美妙的,那人就世子季堰。
顏姨娘哭了一輪,突然察覺兒子站在邊上不吭聲也不動,她忙擡頭,笑着招手:“世子,世子,您來瞧瞧你顏姨母呗。”
楊延宗和季堰目光微動,這兩人一個站在甲板前的碼頭最邊緣,一個立在平臺盡頭的臺階上,隔着喧嚣繁雜的笑聲哭聲,目光一動,就這麽碰在了一起。
季堰笑了一聲,露出一個很高興的表情——他今天不是為自己來的,他是奉六王之命、代六王來親迎楊延宗的。
楊延宗捷報傳來,六王爺當時正與幕僚及世子等人商議外事,聞訊拍案而起,一連說了三聲的好!
季堰快步行來,人群紛紛避讓,他一直行到了顏氏姐妹及楊延宗面前:“顏姨母,您可還好?”
他低頭問候一句小顏氏,擡起頭來,不管心裏想的是什麽,他都沒表現出來,微笑對楊延宗道:“慎行,做得好!烏川一行可圈可點,連父王都贊賞有加啊。”
代六王前來迎有功之臣,那自然得表出足夠的關切和熱忱的了,他笑着說,手在楊延宗肩膀拍了拍。
楊延宗沖綏平城方向拱了拱手:“王爺謬贊,愧不敢當。”
他面帶感激,語氣有些淡卻十足的誠摯,表現得同樣無懈可擊。
有跟出來的王府幕僚哈哈大笑:“诶,慎行這可就太自謙了啊!”
“就是就是,哈哈,楊兄弟,快走吧,王爺還等着呢。”
接下來,兩邊就分開了。
蘇瓷跟着大部隊回營回家,至于楊延宗,則和世子一行翻身上馬,第一時間先回六王府複命。
六王爺果然在府裏候着了。
王府前廳廳門全開,六王爺一身銀紅鑲藍邊的盤龍蟒袍端坐正座,頭戴紫金冠,精神奕奕,身心大暢!
這是王府迎接凱旋而還的自己人的最高規格了!楊延宗此舉大成,六王府不但立時從與劉應兄弟勾連私采銀礦的泥潭裏脫身出來,更是一改先前被四王府七王府聯手步步緊逼而導致一次失利就一直困于下風的不易境地,局勢逆轉!
世子攜楊延宗快步而入,楊延宗一拂下擺“啪”一聲單膝下跪,但還未跪實,六王已自上首站起一個箭步下階,他親自下來扶了楊延宗起身:“好,好,非常好!”
他端詳楊延宗,後者相貌堂堂腰板挺直身姿矯健,他真是越看越滿意,連聲贊好,又道:“做得好,慎行果然年青有為,本王之大幸也!”
六王在場的心腹和幕僚也紛紛點頭,笑着恭喜六王喜得良才輔助。
楊延宗拱手:“全賴王爺委以重任,末将不敢居功。”
“诶,有功就是有功,又豈能不敢居功,有錯當罰有功當獎,你們說是不是啊?”
衆人哈哈大笑:“正是如此!”
“好!”
六王撫掌大笑,又親自攜了楊延宗,“慎行,來!府中為你設了慶功宴,且随本王來!”
楊延宗官複原位的正式文書日前已自吏部上呈內閣批示後正式發下,自此,他一躍成功進入六王的心腹陣營,青鋒白隼等營也名正言順回到他的手裏,另外,就連蘇棣和楊重嬰也官複原職了。
最重要的是,鮮花着錦,烈火烹油。
他所謀的所有事情,都俱已成功。
一場酒宴,觥籌交錯,有本事的人,哪裏都讓人高看一眼,六王原來的心腹幕僚與他頻頻舉杯,相談很不錯。
酒宴的氣氛是很熱烈,若說唯一心有不虞的,那大概就知道世子了。
“慎行!”
季堰強顏歡笑,楊延宗是壓不住了,謀算不成反被咬了手,但這事不是頭天知道的了,他也算是有城府的人,再多的情緒也已收斂了起來,最起碼現在臉上是看不出一點痕跡。
世子明白,此時他應該和楊延宗和好。
對方已不在處于任他擺布的位置了,最重要的是,對方攜大功而歸,滿府矚目,他這個楊延宗的親表兄,不管之前有什麽龃龉,冰釋前嫌才是最合适的。
“朝中局勢浮沉,後事難料,你我身在其中,總有迫不得已的時候,希望你能理解啊。”
季堰勾着楊延宗的肩膀,微微低頭,以頗為誠懇的姿态說了這麽一番聽起來推心置腹的話。
楊延宗笑笑,世子低頭,他自然不會不識好歹,“世子說的是。”
“你理解就好,明日我設小宴,你我兄弟再好好喝一杯。”
“好!”
這一個難得低頭,另一個順勢接下,于是,這兩人就這麽一拍泯恩仇,和好了。
當然,這是表面的。
內裏如何,那就只有當事人心裏才清楚了。
大宴上喝得多,兩人都眉目醺然,邊上的親衛和親兵護着準備随時攙扶,達成共識之後,兩人随即由各自的親随一左一右架着分別回去。
楊延宗微微阖目,酒氣上湧滿臉通紅,但他半阖的眼睑下的眼神卻看不到半點醉意。
轉身之後,他微微勾唇冷嗤了一下。
……
六王命人備了車送楊延宗,又命親随親自送到大門外登車。
車輪辘辘,楊延宗斂了笑,斜倚在軟榻上,身軀随着車廂有節奏輕晃。
這種慶功大宴,意義重大又喜慶這是當然的,但觥籌交錯間的人難免戴上各色各樣的面具,總不及家裏小宴是真純粹的。
外宴結束了,回家正好小宴。
楊延宗心情不錯,他也沒真醉,飲了半盞的解酒湯,又換下那身沾了酒氣的衣裳,待回到家門,神智清明,已一絲酒意都不見了。
否極泰來,驚喜重逢,回歸舊地,于情于理,自然是少不得一場團圓宴的了。
兩家人回到家中安置好楊父,就忙忙碌碌準備起來,大半天時間早就準備好了,就等楊延宗回來開宴。
不大的廳堂多餘幾榻都撤了,擺上滿當當的兩大一小宴席,連白姨娘及楊重嬰屋裏的兩個姨娘都給開一個小桌,可見今天的歡喜程度。
大家齊聚一堂,嗑瓜子喝茶聊天歡聲笑語,連楊重嬰狀态都很好,叫人用躺椅擡他出來,墊上軟枕斜靠在東邊廳的榻上,和蘇棣在說話,楊延信楊延貞林亦初幾人時不時搭兩句。
女人這邊更熱鬧,顏氏和顏姨娘攢在一起的手就沒分開過,蘇瓷和蘇燕姐妹倆也湊在角落裏,小聲說時不時傳出蘇燕一兩聲驚呼豔羨,姐妹倆小聲說大聲笑。
陳氏借着去解手的時候,推了一把蘇瓷,蘇瓷睜大眼睛,母親不大認同盯了她一眼,遞給她一個新茶盞,往上面努努嘴:“去吧,快去給你顏伯母換盞熱茶。”
蘇瓷是做人兒媳婦的,都快進門了,适當的事情,還是需要做一下的。
蘇瓷只好接過茶盞,起身往那邊去了。
她乖乖巧巧,喊了聲“楊伯母”,對方擡頭,點了點,她笑了下,給她把桌上的茶盞給換了。
至于顏姨娘,不用了,她看她那杯還是新的,蘇瓷就随手把茶盤擱到一邊,笑眯眯站在顏氏身後。
古代就是這點讨厭,未婚小姑娘在長輩跟前就沒有坐的地兒,一般都是站的,比方之前顏姨娘來,她和她姐就是一直站樁。
不過端茶這活兒吧,蘇瓷倒也不是不能接受,想想現代也有尊敬長輩給長輩倒個茶遞個水伺候一下的活,她也常幹,這是楊延宗他媽,行吧,不過分的話,站站崗服務一下還是可以的。
顏氏笑了下,點點頭接過,不過蘇瓷随手擱茶盤的動作卻讓她笑容淡了些。
——就算顏姨娘的茶是新的,都端過來了,順手一換也不費事。
兩樣都挑不出理,但從前者,可以看出蘇瓷內心還挺輕快的,并未有丁點見未來婆婆的誠惶誠恐。
顏氏覺得被輕慢了,心裏立馬就不高興了,她一向都是不大喜歡蘇家姐妹的,蘇燕舞刀弄槍咋咋乎乎還整天嚷着要招贅,當初楊父和她商量想定蘇家女兒做大兒媳的時候,她幾乎是馬上就跳起來說無論如何也不讨蘇燕做兒媳。
好,不定蘇燕,那就定蘇瓷,但蘇瓷其實她也不怎麽喜歡,以前是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現在看着倒是活泛些,可惜顏氏看着還是不怎麽合意。
但可惜大兒子婚事楊重嬰很重視,全權做了主,說商量其實就是通知,根本就沒有她發表意見的餘地。
顏氏笑容淡了,蘇瓷看見了,顏氏轉頭和顏姨娘繼續聊天。這年頭晚輩伺候長輩的,一般就站着的,表示恭敬謙和,就譬如另一邊蘇蓉。
蘇蓉被顏姨娘拉過來說話,她又端茶又捧點心,還時不時湊趣幾句,引得顏姨娘時不時捂嘴咯咯,顏氏也露了笑臉。
蘇瓷也不說話,該換換茶就換換茶,有婆子端點心來,她也去随手撿幾個小碟子放過來,安靜站崗。
也不用站多久了,畢竟天都黑了,楊延宗也快回來了吧?差不多開宴了。
果然,大約兩刻鐘,外面車輪馬蹄聲,楊延宗回來了。
“好了好了,大郎回來了,趕緊開宴吧!”
笑聲不絕,大家紛紛起身,女人們順手把桌子掃幹淨了,接着就紛紛就座,開始上菜了。
蘇楊兩家都不是豪族出身,本身就沒有大量蓄婢仆的習慣,更由于年初的變故,原來的仆役都散了。如今回來,楊延宗卻并不肯輕易讓人進來,如今多事之秋,家裏的人得細細篩選才敢放進來,寧缺毋濫,怎麽小心都不為過。
再加上有親兵,掃院子劈柴火挑水之類的體力活不缺人幹,所以兩家目前就各兩個婆子,一個是廚娘,另一個則負責浣衣灑掃整理。
今日家裏有宴席,開宴時廚房正是忙得熱火朝天的時候,人手很不夠,于是菜是親兵端過來門前的,再由女孩子們上菜,三個女孩,正好一人上一桌。
好不容易把菜上全了,蘇蓉又給衆人倒酒端茶,蘇瓷想了想,給楊重嬰端了茶,又給顏氏端了一盞——至于蘇棣和陳氏,有蘇燕和蘇蓉端了。
顏氏沒發話讓她回去坐着,只“嗯”了一聲,蘇瓷眨眨眼睛,這女人不會還讓她站着繼續伺候吧?
忒不切實際了,蘇瓷餘光見蘇棣陳氏眉尾微微動了動,不過兩口子還是神色如常,而楊父臉色卻沉了沉。
不過還沒等楊父說話,楊延宗擡眼看了她一下,道:“坐。”
“一家人,不必拘泥。”
他剛才就直接讓撤了一桌子,楊父和蘇棣是義兄弟,兩家人在一起有些禮數不用太講究,他讓撤下一桌,把席面擡出去讓衆親兵輪流吃席。
兩家人都坐一起,剛好順過來,楊延宗身邊還剩兩個位置——這兩個位置原來楊延信兄弟的,但楊延貞落座前,眼睛轉了一圈就拉着他二哥坐到另一邊去了。
蘇燕一屁股在陳氏身邊坐下,那就剩蘇蓉和蘇瓷,蘇瓷眨眨眼睛,楊延宗對她說了那聲“坐”後,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她身上了,她大大方方,背着手走到楊延宗身邊,在他身邊坐下,還側頭沖他笑了一下。
楊延宗點點頭,并沒說什麽。
他神情還是淡淡的,并沒對蘇瓷表現出任何親昵,但他态度的改變,是個人都看得見。
楊重嬰很滿意,蘇棣和陳氏對視一眼,心裏松了一口氣,顏氏不高興但也沒吭聲。
“好,雖有波瀾,但總算過去了,常言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以茶代酒,敬諸位一杯!”
這是家宴,結義兄弟楊重嬰居長,于是這開席致辭便由他來說,他臉色還很蒼白,但精神頭明顯好了很多,話罷就把杯盞裏的藥茶飲盡了。
大家紛紛舉杯,起筷,笑語晏晏,連顏氏都很快露出笑臉。
唯獨只有白姨娘和蘇蓉是心裏一頓的。
在楊延宗看向蘇瓷說“坐”起,蘇蓉心口一頓,而白姨娘,連笑容都變得勉強起來了,繃了幾下,表情還是沒繃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