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跨年（上）
梁葉真想沖上去把手機奪過來，“你怎麽——”
老人家在那邊拿着手機眯着眼笑，伸手招呼自己女兒女婿過來，說：“別哭了別哭了，過來，看看你兒子，原來犟着回國是，那個詞怎麽說的來着？”
“老牛吃嫩草？”宋天翎那個中文關鍵時候不順溜的外國爹此刻可以說是超常發揮了，梁葉在這邊聽着哭笑不得，旁邊戴程君更是笑得倒在沙發上不能自已。
宋天翎：“......”
宋女士伸手拐了他一下，說：“這個詞不是這麽用的！”
滿打滿算，梁葉也就比宋天翎小了整的6歲，宋天翎本人自覺是不能算老牛吃嫩草的。他輕咳兩聲，說：“外婆，梁葉也二十歲了。”
老人家滿意的點點頭，眼裏的神采襯得她越發精神，看了屏幕裏的兩人片刻，說：“你啊你啊，人家還沒有看過外面的世界，你就想把人家拴在身邊......”
宋天翎一愣，他家老佛爺說的事，他從來沒有考慮過。他把梁葉和梁葉的未來規劃進了自己的人生，卻未曾想過，身邊這個大男孩才二十歲，未來還有好多人沒見過，還有好多事沒經歷過，自己就這麽草草的，跟他談了未來。
他是那麽年輕，年輕到從不擔心以後，也從不糾結未來，甚至沒來得及與媽媽坦誠性取向，就匆匆忙忙的把未來和自己的糾纏在一起。
“我——”
他剛一開口，就被梁葉打斷了。
“外婆，外面的世界對于我來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身邊的人呀。”他眉梢眼角帶了笑，挽着宋天翎的手，把戴程君和宋天羽都拉到身邊，說：“我能認識大家，真的很開心。”
此話一出，宋女士就又開始哭了，宋天翎從小到大沒見他媽哭過，今天卻見她兩度落淚，心中一軟，溫柔道：“媽，怎麽又哭了。”
“我沒事，媽想着啊，這麽多年——”說着她又哽咽到說不出話，James擦了她眼角的淚，她擺擺手，又說：“先不說了，你快去做飯，別餓着他們了，趕緊的，我跟小羽說幾句。”
宋天羽哭唧唧的把手機拿過來，嘴一撇，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戴程君小聲提醒她：“小羽別哭，你一哭，媽媽又得哭了，寒假哥帶你回去。”
她哭着點頭，出現在攝像頭前面的時候已經咧嘴笑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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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天翎在廚房做菜，梁葉跟在一旁打下手，兩人合力做了個四菜一湯，端上桌的時候那倆人又在抱着手機打二人麻将。
“你倆有完沒完！吃飯了，小羽，快來洗手吃飯。”宋天翎催促着，洗了手取出碗筷拿到餐桌上。
“噢，好的，這就來！”宋天羽放下手機三兩步小跑過去幫梁葉盛飯，回頭沖戴程君說：“君哥，吃飯啦——你怎麽啦？”
戴程君退出游戲界面收到一條微信，臉色登時就變了，抿緊雙唇拿了外套就匆匆往玄關去。
“你不吃飯了？”宋天翎追到玄關，在他身後叫住他。
“有點急事，先不吃了，晚上我也不來了，小羽就住你這兒，我給她們宿管打電話。”他語氣急促，開門的時候又說了句：“新年快樂。”
宋天翎也顧不上手上還濕着，一把拉住他的手臂，說：“出什麽事了？”
站在門口的人腳步一頓，扭頭往餐桌看了一眼，低聲道：“沒事，別擔心。”
“跟我說清楚點，別總瞞着我。”宋天翎語氣一頓，手松開，又對他說：“是不是他們又來找你了？”
“不是——你能不能相信我？我都說了那什麽狗屁親子鑒定書對我來說沒用，我戴程君在宋家這麽多年，是不是忘恩負義的人，別人不知道，你還能不了解麽？”
梁葉見宋天翎遲遲沒有過來，走到客廳叫他，“宋老師，吃飯了。”
“好的，就來。”他答應了一聲，深深地看了戴程君一眼，說：“注意安全，有事給我電話。”
“嗯，快去吃飯吧，就跟小羽說我跟朋友喝酒去了。我走了。”
他關上門，把門外的感應燈驚得亮了，宋天翎透過貓眼看到外面暗黃的燈光，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
梁葉走過來正巧看到他略失落的神情，關切道：“怎麽了？君哥上哪兒去了？”
他手拉過梁葉的，說：“去和朋友喝酒了，個沒良心的，虧我做了一桌好菜。”
梁葉顯然是不信，真是單純的出去和朋友喝酒的話，宋天翎臉上怎麽會露出這樣的神情？但他也不多問，沖他笑了笑，說：“沒事，下次讓君哥給你補上就是了，快來吃飯吧，待會兒菜都要涼了。”
飯桌上宋天羽問了句戴程君的去向，宋天翎就跟和戴程君剛才約定好的那樣，說他和朋友喝酒去了，然後夾了塊雞蛋放她碗裏。
宋天羽夾起來吃進嘴裏，輕松道：“哥，你不用騙我，以前聖誕節的時候，君哥又天大的事一定都會回家一起吃飯，”她擡頭看了眼發愣的宋天翎，咽下嘴裏的菜，也把眼底氤氲的水汽咽了回去，說：“我都知道，君哥的爸媽來找他了，對不對？”
小姑娘越來越勇敢了，宋天翎想，換做以前，這樣的話一定是嚎啕大哭說出來的。
本來今天和宋女士通話的時候，就忍着想家的情緒，戴程君陪着玩了會兒才稍稍好點，現在戴程君突然說走就走，她心裏不知道有多害怕。
梁葉看着眼前強忍着不哭的小丫頭，有些心疼湧上來，他放了筷子坐到她身邊，拿紙巾幫她擦掉眼角的淚花，溫柔安慰到：“小羽啊，沒有的事，君哥他——”
“哥，”她捂着臉，哽咽着說：“君哥會不會和他爸爸媽媽回家，他是不是，是不是不想留在我們家了...”梁葉從她指縫間看到晶瑩的淚珠一顆接一顆從她臉頰滾落下去，手足無措的轉頭看向宋天翎。
“小羽，你已經長大了，不能這樣粘着君哥了，”宋天翎如是說，梁葉看着宋天羽哭得更兇了，連忙擺手示意他換個柔和的說法。
可其實宋天翎根本不知道怎麽安慰她，饒是自己二十六七了也不敢想這個問題，怎麽勸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放寬心呢？
不怪他不相信戴程君，而是戴程君已經錯位的人生又因為自己踏上了一條不歸途。
十幾年來因為感激，因為想活着，他在宋家承擔了一切本不該他承擔的東西。那些他或許一輩子過得苦點累點但是絕不會接觸到的殘忍、暴戾、血腥，全都被他一肩挑了過去，從來沒有害怕和拒絕過。
十幾年前他被人販子謊稱是宋家的小少爺賣給綁匪，卻意外與真正的宋天翎結識，外婆把他一起贖回家後，沿着人販子的線索追查到中緬泰邊境的一個人販集團，就徹底查不下去了，宋天翎只在很小的時候偷聽到外婆和媽媽說起，他其實原來的身份也不差，只是不知道是誰、為什麽要把他賣給那群人。
宋天翎心想，如果他當時并非是被賣而是在國內被拐走的，那他的父母遲早有一天要找到他，而且不惜一切代價。
人生總有很多離別，在戴程君剛跟他說起親生父母的事的時候，他就決定了，絕不可能讓戴程君回到他父母身邊。這麽多年，他早就把那個看起來不着調，內心卻充滿責任感的戴程君當成了親弟弟，家裏老佛爺和宋女士就更不用說了，根本就是将他視為己出，從未虧待過他，讓他受過一點委屈。
這樣一個人，憑什麽說送來就送來，說搶走就搶走？
“小羽，哥哥不會讓君哥離開我們的，就算是他的爸爸媽媽，也不行。”宋天翎面上是溫情的笑，語氣裏卻是刺骨的涼意。
梁葉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就能理解宋天翎這樣的執着。他想，換做是他，或許他也會說一樣的話做一樣的事。
他愛着的，不就是這樣一個鮮活的、堅定的人，即便是做出些瘋狂大膽的事，他覺得在自己那無下限的包容之下，都能夠接納和消化。
“是呀小羽，君哥一直都是你的君哥，你要相信他，他怎麽會離開我們呢？快吃飯吧，吃完飯我們帶你看電影去！”梁葉把她的手從臉上拿下來，看到小丫頭眼睛都哭紅了，又扯了張紙巾把她臉上的淚痕擦去。
宋天羽心裏好過點了，也終于感受到了席卷而來的饑餓感，她重重地點頭，開始大口大口的吃飯，旁邊的兩個人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吃過飯梁葉把碗筷收進水池，說看完電影回來再清洗。宋天翎回到廚房看了看，又一個一個的把碗拿出來，說：“我前幾天買了個洗碗機，還沒用過，扔進去試試。”
梁葉：“......才幾個碗。”
“那不一樣啊，就當提高一下生活的品質好了。”宋天翎牽着梁葉的手，把人帶到客廳，打開app問他：“想看什麽電影？”
梁葉還沒答話，宋天羽就拿着手機到兩人面前，說：“哥，迪士尼新出了動畫電影，我想去看那個，你和梁葉哥哥看別的吧，不用陪我啦！”
宋天翎知道這個小機靈鬼是不想妨礙自己和梁葉，笑着在她腦門上彈了一下，說：“就你心思多！”
她沖宋天翎嘿嘿的笑，“哎呀哥，跨年這麽美好的事情，當然要和最愛的一起啦~”
“我們看時間差不多的，嗯...這個怎麽樣宋老師？”
宋天翎歪過去看手機屏幕，說：“開心麻瓜的新電影啊，行，就看這個吧。”
“那我選座位了啊——這兒吧，靠後一點，太前面了脖子疼。”
梁葉選定座位付了款，看時間還早，決定提前帶宋天羽出門去給她買禮物。說好的見面禮，都幾個月了還沒送，幹脆帶她出去，看上什麽直接買就行了。
幾人開車到了商場，宋天羽一手挽着自己親哥，另一只手挽着梁葉，蹦蹦跶跶往前走。這個商場在學校附近，人流量不大，八點多人就挺少了，有一些店鋪都準備打烊。
路過一家店的時候，宋天羽停在了落地的櫥窗外，看着裏面有人這麽高的一個巨型人偶，連連發出驚嘆。
“天啊，這是——這是Jake！哥你快看！”她興奮得拽着他哥的手臂，說着就要朝裏走，“哥我們進去看看！”
梁葉沒怎麽看過動漫，看着面前這個頭發銀灰接近白色的人偶，盤算了要不給她買這個當成禮物吧。他問宋天翎：“小羽很喜歡這個角色？”
“守護者聯盟，最愛看這個，上映的時候在電影院看了兩遍，在家想起來就看想起來就看，我都跟着看了四遍了...”
梁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