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我就和你一條道走到黑吧”

堆雪人之後連着幾天天晴，沒見一點雨水和雪花，梁葉整個人跟着心情輕松了很多，但各班交上去的報名表裏還是沒有他的名字，教務主任長嘆一口氣，把名單發給了英語組長，自己回辦公室生悶氣去了。

緊接着就是省模，一周之後分數下來了，梁葉驚險的超第二名三分，拿了第一，物理化學還是滿分。晚上補習的時候，宋天翎拿出他最近的學習記錄表翻出來仔細分析了一下，決定讓他調整學習的計劃，鞏固優勢科目，多分配點時間給稍微欠缺的生物和語文兩科。

下午放學梁葉因為自測生物沒來得及去吃完飯，晚自習給宋天翎發了信息讓他給自己帶個飯去辦公室，趁着宋天翎給他做分析的時候抓緊時間吃了兩口。

“本來就胃不好，吃飯還這麽不規律。”宋天翎責怪到。

梁葉擦擦嘴，把生物試卷拿出來，搖了搖頭說：“我又沒經常這樣，這個生物——我終于上95了！”看他滿臉的成就感，宋天翎又狠不下心說他。

“目前你所有的模考裏分數最高的一次是730，最低一次是708，不出意外的話，你高考分數應該最接近這次模考，再拟個學習計劃。”宋天翎拿筆在紙上戳了戳。

梁葉把那張紙拿過來，說：“這次模考的題是最接近高考題結構的了，如果出題老師按常理出牌的話，上710應該沒問題...？”

“現在就語文差一點點了，生物其實能夠在93左右也差不多，你這次生物95，語文125，語文能上130的話，上720都可以。”

看着面前的語文試卷，梁葉深感無力，他頹然往椅背一靠，無奈說：“為什麽語文這麽難呢？”

宋天翎拍拍他的後頸，說：“這次語文題有點難，放寬心順其自然，這時候不要太較勁，省模之後最好是休整一下，開春了狀态就不一樣了。”

梁葉點頭，把今天寫的英語作業拿給宋天翎批改。

補習結束之後十點半了，梁葉得抓緊時間會寝室，他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問宋天翎：“還有半個月過年了，宋老師除夕怎麽計劃的？”

“除夕啊——小羽想回去，她放寒假了，程君本來說帶她回去，最近不知道又被什麽事情耽誤了。”

梁葉想了想，“要不你還是帶小羽回去過年？”

宋天翎笑問：“你呢？”

梁葉站在辦公室門口一愣，“嗯...我在家和我媽過年。”

Advertisement

“要不我也去你家吧？”

“不行！”梁葉斬釘截鐵的打斷了他，忽然又覺得語氣太過激烈，轉而又柔和了些，說：“我的意思是，過年大家都要回家，到時候我不知道怎麽跟我媽解釋...”

宋天翎又想給他一個擁抱了，轉身看着那個紅外攝像頭，真想直接擰下來。他往前幾步關了燈，拿着挂在門邊的外套，和梁葉一起離開了辦公室。

“高考結束吧，我希望在高考結束的第一天就帶你回家。”

梁葉偏着頭和宋天翎說話，他借着昏黃的路燈看清了梁葉眉眼的笑，還是忍不住擡手把人抱在懷裏，輕聲對他說：“好，高考結束我們一起去跟太後說。”随即松開手臂與他并肩，踩着清冷的月光慢慢走着。

二月了，接近除夕，天氣越來越冷，這座南方城市今年得到了大雪的“眷顧”，政府緊急通知全市中小學放假一天，各企事業單位上班時間延後兩小時，下班提前一小時。

可街上卻仍舊是擁擠不堪，梁葉本來是要回家的，班級群裏有同學發了一張堵車的照片後，他又給梁月岚打了電話說月假就不回去了，反正過幾天就過年，到時再回去。

他又把空調開高了一度，坐在桌前寫試卷。偶爾擡頭看看窗外的大雪，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起身穿上外套站在陽臺上推開窗戶，沒有玻璃的阻隔将周圍看得更真切了些。

梁葉突然覺得有點陌生，這樣大雪紛飛的情景出現在這座城市，實在是令人意想不到的。

可這個世界上意想不到的事情太多了，遠遠不止這座城市下雪這麽簡單。

事情爆出來的時候，梁葉剛睡午覺醒來。

他聽見手機振動不停，迷迷糊糊的伸手去拿手機，手還沒碰到，就聽到寝室門被敲得砰砰作響。他又放下手機，慌忙跑過去開門。

打開門看到是宋天翎，他笑了笑，沒來得及說話就被一身風雪的人抱在懷裏。

關上門梁葉拍拍宋天翎的背，“怎麽了？”

“對不起，對不起梁葉。”宋天翎的語氣疲憊至極，雙臂卻緊緊抱着梁葉不願松手。

“發生什麽事了？對不起？”

“你——”他松開手，眉頭緊皺看着梁葉，“為什麽沒接電話？”

他剛接到黃老師電話的時候整個人陷入了一種無邊的慌亂，一時間只能靜坐在床沿上，看着學校論壇瘋狂的刷新着各種圖片貼和文字帖。發出他和梁葉照片的第一篇帖子已經被頂到了置頂帖下面，點擊量和回複量還在瘋狂上升，他一邊打梁葉的電話，一邊聯系戴程君處理帖子。

打到第十個電話梁葉都沒接，他外套都顧不上穿沖出門，直奔學生公寓。

路上的風和雪沒有讓他清醒半分，他滿腦子都是梁葉的樣子。

他知道了嗎？應該知道了吧，事情鬧得那麽大，主任快把自己的手機都打爆了，很快幾個要好的同事也發來信息問他，宋天羽幾乎是哭着打了一遍又一遍他的電話，他剛跑到梁葉寝室樓下，接起來匆匆說了幾句就挂斷了往裏面跑，還在不斷的打梁葉的手機。

“你怎麽衣服都沒穿就跑來了？——怎麽了？”

梁葉把宋天翎拉着坐在床邊，自己起身給他倒了杯熱水，又把絨毯披到他肩上，在他雙臂搓了搓。

他這才注意到手機上十幾個未接，拿起來看都是宋天翎打的，直覺有什麽事不太對：“我剛剛在睡午覺，開了振動就沒聽見電話響。”

宋天翎手肘撐在膝蓋上，雙手蒙住臉，梁葉在他面前站着，兩人相對着沉默了片刻。宋天翎再說話的時候，他自己都聽到聲音有些不受控的顫抖。

“我們——我們的事，學校知道了。”

梁葉呼吸一滞，脊背僵直，大腦一片空白，機械地重複了一遍宋天翎的話，“學校...知道了？”

宋天翎重新擡起頭看他，眼神糾結而複雜。

“有人在學校論壇發帖，貼了我們的照片，雖然沒有拍到正臉，但是——還是被人一眼就認出來了。”

“誰拍的？”

“正在查——梁葉，對不起，我——”宋天翎語無倫次的和梁葉道歉，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歉意從何而來。

“你為什麽要跟我道歉？”梁葉雙手緊緊攥着睡衣，拳頭握緊關節泛白，他低下頭深呼吸了一下，努力的調整着一團亂麻的心情，說：“不是你的錯也不是我的錯，我們都不要道歉。”

如果要道歉，明明應該是他先開口。

其實梁葉不敢說，他真的很擔心宋天翎會因此受到集團的處分，他這麽熱愛這個職業，熱愛這個班級，總開玩笑說自己提前兒女雙全，說不定幾年後都要兒孫繞膝了，可現在一篇帖子幾乎摧毀所有這些美好的設想。班主任是同性戀，還和班上的學生在一起，這件事必然是不能“圓滿解決”了，盡管主任那麽器重他，那麽看重自己。

“宋老師。”除了之前對自己告白的時候宋天翎會不經意流露出些許失控，梁葉這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無措。他坐在宋天翎身邊，側過身子去抱他，頭靠在他肩上，輕聲到：“讓你擔心我了，我應該早點接電話的，對不起。”

“梁葉，我什麽處理都不怕，我最擔心的——我最擔心的是，如果學校把事情反映到你媽媽那裏去，你想好怎麽辦了嗎？”

對，還有梁月岚。她現在知道了嗎？

如果知道了，她一定很崩潰吧？

梁葉沒說話，拿手機給梁月岚打了個電話，響了很久，久到梁葉的心一沉再沉，才終于聽到梁月岚的聲音。

“...喂，媽？”

“怎麽啦？不是才打過電話嗎？”梁月岚的聲音如常，梁葉松了一口氣。

“啊，沒、沒事，我剛剛忘了問你最近...忙不忙...”

“我的工作你又不是不知道，忙一陣閑一陣，最近在加急處理一個企劃——诶，等一下我過來簽！”梁月岚大概是要簽文件，匆忙挂了電話就小跑過去。

她拿過秘書手裏的文件，有些看不清上面的字，又擡起手揉了揉眼睛。秘書在一旁問她：“梁總，您這是怎麽了？”

“沒事，跟我兒子打電話呢。”

秘書是新來的，還不知道梁月岚有個兒子還高三了，她訝異道：“啊？梁總您有兒子了？！”

梁月岚笑着拍拍年輕小姑娘的頭頂，說：“誇張了啊，我兒子都高三了。”

“哎喲，是真的看不出您、您兒子都高三了嘛——弟弟住校嗎？”秘書一邊整理梁月岚的桌子，一邊和她閑聊。

“是啊，高三了...唉......”她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秘書停下手裏的動作看她，小心翼翼的問：

“...是弟弟在學校不聽話了嗎？”

此話一出，梁月岚的臉色就沉下來了幾分，秘書以為自己說錯話，忙不疊的道歉，“對不起梁總！我是不是、是不是說錯話了...”

梁月岚朝她擺擺手，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休息，淡淡道：“我們家小——我們梁葉啊，學習成績特別好，學校主任特別看重他，他們老師——他的老師也很喜歡他...”

秘書松了一口氣，才又開始手上的動作，但話是不敢輕易說了，麻利的把文件整理完就準備出去，梁月岚在身後叫住她：“恬恬啊，”

年輕女孩轉身看她：“怎麽了梁總？”

“我這裏有一份資料要交給你幫我保管，到時候——到時候如果我在外地出差，我會讓我兒子來找你拿。”

“好的梁總。”秘書說着轉身出去，關門的時候，梁月岚又叮囑了一句：“一定要保管好，除了我和梁葉誰都不能給。”

秘書看了看手裏的文件袋，摸了摸，感覺也沒多厚。但畢竟是頂頭上司安排的事，她拿回去之後就放進了自己辦公室保險櫃的夾層裏。

梁月岚在辦公室坐着，看向窗外的漫天大雪，陡然升起一種絕望，她越來越看不清窗外的高樓和雪花，以為是玻璃上的霧氣。于是她放下手機走到窗邊擡起手擦了擦，發現并沒有水珠，猝不及防的倒是有滾燙的淚水落在她手心，一滴接着一滴。

她終于還是捂着嘴，額頭抵在落地窗上哭了出來。

這邊梁葉挂完電話，是稍微松了一口氣，可緊接着就想到，這是遲早要給梁月岚坦白清楚的，躲得過一時，就算宋天翎把事情從學校壓下來，以後總也是要面對的。

就在此時，宋天翎接到了戴程君的電話。

“帖子都删了，還有人不斷發，我叫人把服務器搞癱了，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

宋天翎沉默片刻，說：“學校的事情我自己處理，你幫我做一件事，你幫我——”他又看了眼梁葉，沉聲道：“派人去跟着梁葉媽媽。”

“跟着阿姨做什麽？”戴程君問。

梁葉也與他四目相對，眼神裏不無疑惑。

“跟着吧，有事第一時間通知我。...辛苦你了。”宋天翎挂斷電話走到梁葉面前，盯着他看了會兒，最終欲言又止的雙手摟住他的腰，抱住了他。

兩人擁抱着站了會兒，宋天翎下巴擱在梁葉肩上，說：“小葉兒，無論如何，馬上高考了，我會盡我所能不耽誤你——”

梁葉掙開他的手往後退了半步，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片刻後說：“我不想任性，但是我也不想你一個人面對。宋老師，你能不能不要一個人承擔？”

宋天翎看着他，一時不知作何感想。

“梁葉，我——我只是......”

梁葉揮開他伸過來的手，又往後退了一步，深吸了一口氣，說：“我知道你是想竭盡所能的保護我，我可以和你一起面對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這和我相不相信你有什麽關系？你知不知道這件事一旦捅出去會對你的未來造成多大的影響？！”說到最後宋天翎的語氣已經有點失控了，他上前一步迫切的想靠近梁葉，感知梁葉，梁葉卻咬緊下唇，抓住了他的手，幾乎是吼着說：

“我有未來你就沒有未來了嗎？！”他從宋天翎的手裏奪過他的手機，翻了翻主任打過來的未接來電，拿起來放在他眼前，又說：“你不遠千萬裏回到國內，你說你原本是努力的想做一個普通人，你好不容易在這裏站穩腳跟，英語組長退下來了學校馬上提你當組長，集團也準備讓你去總部任職！這些——現在全都因為我你就要放棄？！”

“這所有的一切和你梁葉比起來又算什麽？！”

“那你認為所謂的前程對于我來說，又比得上你重要嗎？”

梁葉咬牙将眼底的水汽咽下去，他轉身不再看宋天翎，走到桌邊推開窗，涼風吹進了卷走了他眼角邊的溫度，覺得周身都有點冷。

宋天翎就站在他身後靜靜的看着他，沒有上前，也沒有再說話。

“你是不是覺得我還小，就像外婆說的，我還可以去看外面的世界，我還可能會遇到很多人，經歷很多事，不能因為你就提前失去了這一切？”他靜靜的開口，身後的宋天翎沉默着不置可否。

他突然有點氣餒，低着頭，像是自言自語地說：“我要怎麽才能讓你相信，我已經認定就是你了呢？——是不是因為我的感情來得莫名其妙，讓你覺得我只是一時興起？還是說我沒有跟我媽說，你覺得我——”

“不是的梁葉，不是這樣。”宋天翎越聽越覺得不對勁，他上前一步從身後把人一拽，梁葉沒站穩撞進他懷裏，一陣鈍痛從後背傳到心室，他不由自主的想蜷縮起來。

宋天翎心髒像是被刀剜了一塊，他騰出手關了窗戶，半抱着人坐到床上，溫柔地拍着他的背，在他耳邊溫言到：“對不起，是我小看我們小葉兒了。”然後在他耳尖親了一下。

酥麻的感覺一直從梁葉的耳尖傳到他的腳心，他猶豫着抓住了腰間宋天翎的手，說：“我覺得我們倆明明就是因為是一路人才走到一起的，你硬是要把我抱起來走，我覺得很不舒服。”

聽到梁葉的比喻，宋天翎不禁笑出聲，輕聲說到：“是我不好，從現在開始我們就一起走，未經許可我再也不抱着你走了。”

兩個人開着幼稚的玩笑緩和了剛才緊張的氣氛，梁葉又補了句：

“那行，我就和你一條道走到黑吧。”

宋天翎聽到這話松了口氣，摟着人倒在床上，精神一松，竟然有些犯困犯困。梁葉在他懷裏轉了個身，看着他的眼睛笑了出來，“先不管那麽多了，你沒睡午覺吧？來，我陪你睡。”

梁葉拉過被子蓋在兩人身上，湊過去蹭了蹭他的鼻尖，在他唇上點了一下。然後宋天翎彎起嘴角笑了笑，與他接了個吻。

作者有話說

emm，突然被迫出櫃了，總感覺小葉兒是需要一些刺激才能去面對梁月岚的，然後就發生了，額，這叫愛的争吵吧，明明是在吵架，我寫着寫着把自己甜到了...

對不住大家，少了一丢丢，沒看好自己結果發燒了，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