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春渡我 你還強迫我跟你睡了

這一夜後來從嘉睡得很沉。

起初她夢見, 當年在明城時候的事情,吳心怡的媽媽,從新林, 他們那個家。後來從新林去世, 明城的從家也沒了。

她在夢裏, 總是反反複複的回到那條巷子。

裏面光線昏暗,視線盡頭漆黑模糊。從嘉始終站在巷口,走了又回,回了又走,如此周折的在夢裏重複了很多遍。

場景宛若被白霧掩蓋,她看見過往數年的江倩。

冷眼、輕嘲以及從嘉最恐懼的忽視, 江倩變成她的心魔, 織成網朝她蓋過來。

從嘉掙紮着, 動彈不得。

倏然忽明忽暗間,她眼前亮出道光,好像墜入雲層, 周身都是輕飄飄的。恍惚睜眼時,從嘉看見了近在咫尺的晏書賀。

男人雙臂撐在她兩側,眉心微擰, 熟悉的眉眼間盡是牽挂。

從嘉動動手指, 鼻酸眼花之際,她只當這是還沒能醒來的夢境,遵循着本能伸出手, 環住了晏書賀的脖頸。

後半夜睡得舒适,只感覺手背一痛。

不出幾秒,又被人按住手連帶着被子,緊緊抱進懷裏。

再醒來時已經十點多。

這覺睡得時間長, 再加上剛剛退燒,從嘉頭昏腦漲。

看了眼緊合的窗簾,她忍着喉嚨疼咳嗽了聲。

卧室外面傳來格外有節奏的敲門聲,從嘉撐着床慢慢坐起,門被從外推開,她看見站在門口擡着水杯的晏書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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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從嘉張張嘴。

晏書賀眼底劃過失落,走近說:“我就知道。”

從嘉:“知道什麽?”

把水杯塞進從嘉的手心裏,晏書賀熟稔的用手背試了試她額角的溫度,嗓音淡淡,還帶着些許指責:“我就知道等你醒來,就又會變成這樣。”

從嘉喝了口水,潤潤喉嚨:“我現在什麽樣?”

“昨晚抱着人喊小甜甜,醒來就像提上褲子不認賬的渣女,滿臉寫着你哪位。”晏書賀坐在床邊,給她壓了下被角,控訴道:“從渣女。”

從嘉:“……”

她嘴角抽動幾下,很明顯還沒從高燒中回過勁兒,咬着杯子問:“你昨晚一直都在我家啊。”

“那不然呢。”

晏書賀将她肩頭掉落的發往後撥了撥,語氣自然:“不僅在你家,你還強迫我跟你睡了。”

從嘉面露驚慌:“你別騙我。”

見她終于露出了平時的小表情,晏書賀适可而止:“逗你玩的。”

“我可是正人君子,不可能趁虛而入。”

從嘉松口氣。

晏書賀邊起身邊說:“給你做了點粥,起來吃。”

他略顯褶皺的襯衫衣角在從嘉眼前晃過,下意識地,她伸手捏住。晏書賀被拉的腳步微頓,側目看向她,從嘉臉色還有些蒼白,捏着水杯的指尖因為用力泛了點紅。

“怎麽了?”晏書賀耐心等着。

從嘉半仰起頭看他:“不管怎麽樣,昨天還是謝謝你。”

晏書賀彎唇,格外輕佻地勾了勾她的下巴:“雖然我接受你的道謝,但你別以為這麽輕松的,就能洗掉渣女的罪名了。”

“趕緊起來吃飯。”

說完,晏書賀提步走出卧室。

看着他穿梭在自己家裏,花花甚至還像只跟屁貓似的,來回在他身後喵喵叫。從嘉無意識地撫上自己的下巴,那瞬間有點耳熱的同時,居然并沒有感到不适。

怎麽一晚上過去。

他們兩人之間就迅速升溫了呢。

從嘉沒太多時間思考,晏書賀在外面喊了她幾聲。

簡單洗漱後,從嘉走到餐桌邊坐下,面前擺放着一碗玉米粥,旁邊還有三碟開胃小菜。

晏書賀将椅子拖到她身側,兩人挨着餐桌拐角坐着。

“現在好點了嗎?”晏書賀給她攪着飯。

從嘉摸摸眼皮:“沒事了……我還是自己來吧。”

說着話,她就要去拿晏書賀指尖的勺子。

不料晏書賀避開,捏着勺子放進自己碗裏,揚眉說:“怎麽?是一個不夠你發揮嗎,還這麽霸道的過來搶我的餐具?”

從嘉垂眼,勺子與筷子都在她右手邊的盤子裏。

“……那你怎麽不說。”從嘉有點憋悶。

晏書賀輕聲笑:“難道我得親自遞你手上才行?”

聞聲,從嘉擡起頭。

只見晏書賀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兩秒鐘,狀似被迫承受的小可憐,拿起湯勺塞進她手裏,彎唇說:“現在這樣可以了嗎?”

被那眼神看的臉紅心跳,從嘉捏了下耳朵,沒好氣:“趕緊吃你的吧。”

“行。”晏書賀用她筷子夾了小菜,放進她碗裏。

飯吃到一半,晏書賀的手機響起來。

他接通後沒避開從嘉,助理直接彙報:“秦盛那邊還是拖着,不過看樣子他們是真打算換演員了。晏總,咱還撤資嗎?”

“那就等等。”

晏書賀垂眼撥動着玉米粒,“他那邊情況怎麽樣?”

“褚杭嗎?最近好幾家高奢都提出解約了,我看怕是涼了。”

聽筒裏的聲音有點大,從嘉聽見了褚杭的名字,咀嚼的動作稍停,擡頭看着晏書賀。

他心有所感,掀起眼皮跟從嘉揚眉,示意她趕緊吃飯。

助理那邊又多說了幾句,晏書賀才挂斷電話。

“是褚杭嗎?”從嘉出聲問。

晏書賀嗯了聲,模樣溫和:“只是撤資的事情,我可沒做犯.法的事兒。”

想到上次在電影院裏,他說要将晏則安與付雅拷在一起,從嘉說那事情犯法。

她彎了下唇:“其實不至于的,褚杭跟曲又寧的事情,你不用插手。光她姐發難,褚杭都吃不消,別提剩下那幾個叔叔。”

“我又不是為了她。”晏書賀說的随意。

從嘉微怔:“那你也不可能故意跟錢過不去啊,撤資這麽大的事情……”

晏書賀喝完最後一口粥,起身時揉了揉她的頭發:“我就是單純見不得你生氣。你這種脾氣的,把你氣到動手……也是能人。”

“曲又寧怎麽樣跟我沒什麽關系,反正我最看重你。”

他這話毫無遮掩,示愛示的坦坦蕩蕩。

從嘉盯着他的背影,嘴角抿緊,這下是直接支起手肘按住了耳朵。

大清早起來就不讓人安寧。

傻逼晏書賀。

從嘉垂眼低聲罵。

醫生查過房沒多久,宋清瑤就醒了過來。

江倩昨晚守了她一整夜,現在疲憊地靠着床頭櫃打盹。

宋清瑤迷迷糊糊地看着天花板,好幾秒後,才意識到自己這是又進醫院了。

“媽媽……”她低聲喊。

睡得并不深的江倩瞬間睜開眼,撲到床邊握住宋清瑤的手,喜極而泣:“甜甜,甜甜你總算是醒了。你可吓死媽媽了……”

宋清瑤沒什麽力氣,任由江倩握着自己。

歇了會兒,她才緩慢地問:“姐姐呢?”

之前每次做完手術出來,宋雨知永遠都是第一個出現在她眼前。

江倩以為,宋清瑤問的是宋雨知。

“你姐姐今早請假過來的,去水房打水了。”

宋清瑤別過頭:“不是。”

做完手術,身體還沒有恢複,宋清瑤說話都極其費勁。

江倩只看見她嘴角蠕動,卻沒聽清宋清瑤在說什麽,傾身湊近追問:“你說什麽?”

“媽媽。”

與此同時,宋雨知提着水壺從外面進來。

看見宋清瑤睜眼的瞬間,她頓時放下水壺幾步跑過來:“甜甜,你醒了。”

江倩起身讓開位置,叮咛道:“雨知,你看着點,我去給你爸爸打個電話,再讓醫生過來檢查一下。”

宋雨知應下。

見江倩出了病房,宋雨知拉過宋清瑤的手,溫聲細語安撫了幾句之後,又忍不住訓斥:“昨天路上那樣滑,你怎麽那麽不聽話。不是都跟你說過,要慢慢走,小心摔跤的嗎。”

導致宋清瑤摔跤的罪魁禍首,以及昨天醫生的話。

為了不讓她自責,江倩跟宋國良都沒有告訴宋雨知。所以眼下,宋雨知只是從他們三言兩語間,知道宋清瑤摔倒,是因為去見從嘉的時候,跑得太快。

只是有些話向來三人成虎。

宋雨知見她懵懂,言辭難掩怨怼。

“你那親姐真是讓人無語,過去拉着你回來不行嗎,非得站在原地讓你自己跑過來。”

“要是我的話,怎麽可能看着你受傷。”

“虧你那麽喜歡她,我看她就是不想讓你好過。”

宋清瑤扭頭看她:“不是的。”

“怎麽不是啊,媽媽昨天狠狠罵她了,肯定是她故意的。”

話音剛落,本以為不會反駁的宋清瑤驟然開始劇烈掙紮。

将自己的手從宋雨知掌心間用力抽出,甚至漲紅了臉不去看她,口中低低呢喃着:“不怪姐姐的,你才是壞人。”

江倩本就沒走遠,聽見屋裏傳來宋雨知的驚慌聲,她握着手機快步走進去。

“媽媽,她這是怎麽了啊。”宋雨知吓紅眼。

江倩心中挂念着宋清瑤,直接越過宋雨知走到病床邊,彎腰扶着她扭到一邊的小臉,細語道:“甜甜,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跟媽媽說。”

宋清瑤費勁地反抓住江倩的手,哽聲問:“姐姐呢。”

小孩子的第六感好像比成年人要敏銳得多,剛才宋雨知那幾句話,讓宋清瑤感到恐慌。她忍不住追着江倩問,絲毫不松口。

“姐姐不是在這兒嗎。”江倩擰眉安撫。

宋清瑤聲音沙啞:“不是她,我說從嘉姐姐。”

這麽些年來,宋雨知跟宋清瑤向來都很和睦。

自打上次宋雨知言而無信,讓宋清瑤自己跑走去找從嘉後,她跟宋雨知的的關系就開始一去不複返。

江倩辨認出她口中的姐姐,頓時僵在原地。

“她說你罵姐姐了?”

宋清瑤摳着她的手指問。

對上眼前這雙幹淨透亮的眸子,有那麽一瞬間,江倩甚至感覺自己的那股氣上不來,快要窒息。

她不太清楚,宋清瑤為什麽會對從嘉有那麽濃烈的依賴。

分明從出生到現在,從嘉幾乎沒什麽好臉色。可宋清瑤卻很喜歡她,就像是面對偶像的小粉絲那樣,認認真真地,每次遇見都會開心好久。

被宋清瑤質問,江倩又想到了昨天跟從嘉說的那些。

太陽穴突突跳的厲害,此時此刻,她幾乎不敢去看宋清瑤的眼。

腦中轟鳴響過後,江倩聽見宋清瑤執拗地說:“我再也不喜歡你了。”

她眼神驟變,顫聲道:“你說什麽?”

“姐姐也是你的親生女兒,你怎麽不疼疼她。”

“她明明那麽好。”

“是我自己不小心摔跤,跟姐姐有什麽關系,你那樣指責姐姐,她就不會傷心嗎。”

宋清瑤從小乖巧,除非有些實在不想退讓,譬如昨天非要穿那雙小皮鞋。否則的話她絕不會像現在這樣,哭着喊着說出這些戳心窩子的話來。

六歲的小朋友都懂的道理,現如今卻用來教她這個已經結了兩次婚的女人。

江倩眼前發黑,軟軟地摔倒在地。

吃過早飯,晏書賀給從嘉沖了包沖劑。

兩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窗外天空陰暗着,晏書賀抱着花花倒着方向撸毛,活生生将矜持的布偶揉成炸着耳朵的白毛貓王。從嘉捧着杯子小口喝藥,不經意偏過頭,忍無可忍地踢了他一腳。

“怎麽了?”晏書賀納悶。

從嘉皺着臉說:“你看貓都折騰成什麽樣了。”

晏書賀垂眼,趕緊在花花暴走的前一秒順了順它的腦袋:“我在想事情呢。”

藥已經涼的差不多了,從嘉幾口喝盡:“想什麽?”

“在想我要怎麽才能不被懷疑,從你嘴裏打探出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麽。”晏書賀這話說的直接,頗有幾分理不直氣也壯的意味。

從嘉默了默,随手扯來抱枕塞進懷裏,手指捏着線頭不停地在指尖上纏繞。

“你不想說就——”

“昨天宋清瑤出事了。”

他們異口同聲,晏書賀收回話頭看向電視。

從嘉怔忡的望着虛空處,眼神有幾分缥缈的失焦感。

昨天被晏書賀帶上車以後,從嘉本以為,他會立刻問這件事情的。但高燒昏睡醒來,直到一頓飯結束,晏書賀才在自己的三言兩語下,将這事情提了出來。

從嘉不喜歡回想過去的原因,也并不是只會覺得遺憾。

另一方面,發生過的事情她不再想,就可以自顧自的敷衍着,那都是沒有發生過的。既然可以用這樣的方式躲避問題,何樂而不為。

但晏書賀問了。

從嘉也難得有了傾訴欲。

“昨天我去宋家吃飯,路口正好碰見宋清瑤跟小夥伴玩兒,她看見我高興,就朝我跑了過來。中途我讓她小心些,可她沒聽我的,就在我面前不遠處,她腳底打滑摔了一跤。”

從嘉眼底閃過暗色,“然後就再沒起來。”

晏書賀撫摸着花花柔軟的背,聽着她波瀾不驚的語氣,多少猜想到了什麽。

“送去醫院進了手術室,她跟我說宋清瑤失血性休克,還告訴我,這會害了宋清瑤的命。我當時是真的很愧疚,也有想過,如果我走過去了,拉住她慢慢走的話,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些。”

電視裏的哭喊聲格外引人注意,從嘉将目光挪過去,扯了扯嘴角:“可能你不太相信,但在那後來,是真的有被她惡心到。”

“都說道德綁架害人,可對我做這些的,居然是生我的人。”

“不能提前預知未來是我的錯,沒有扶住她也是我的錯。”

“要不是這件事,可能我還永遠活在幻想當中,舍不得丢掉那絲從她指縫中漏出的母愛。一個母親怎麽能失敗到這種地步呢,失敗到讓我覺得,斷絕關系都并不可惜。”

她仿佛在講述別人的事情。

面無表情的,宛若根本不會傷心。

如果晏書賀沒有見到,昨天在雨幕裏環抱住自己,哭到打顫的從嘉。他大概也不太會相信,從嘉會有那樣的一面。

“那你怎麽打算?”晏書賀低垂着眼。

從嘉笑起:“我不是慈善家。”

晏書賀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知何時外面又刮起了風,吹得窗戶啪.啪作響。

從嘉起身去将側邊的小扇窗戶拉上,正往樓下看着,就聽晏書賀在身後出聲:“從嘉,我之前跟你說的那些,你考慮的怎麽樣了?”

“……什麽?”從嘉的指尖摳着窗沿,像是在忍耐着什麽。

晏書賀緩緩擡眸凝望她的背影:“做我女朋友這件事,你要不要?”

窗戶鎖沒扣緊,大風刮過的瞬間又被擠開,細密的風瞬間湧進屋子,從嘉手忙腳亂的合上窗。她的神色有些慌張,可能是因為晏書賀這句話,也或許是被風吓到。

久久得不到她的回答。

晏書賀笑了聲:“不要嗎?”

“知道了。”他自問自答着,摸着花花的動作越發輕柔,“不要的話我就再努努力吧。”

聽完他的話,從嘉倏地鼓足勇氣轉過身,眼底好似帶着沖破一切的光,收斂着情緒問:“你追我這件事情,你家裏人知道嗎?”

這算是什麽問題。

晏書賀揚眉:“也就只差知道你名字了。”

晏老爺子知道他喜歡的是結過婚的,孟婉茹知道他最近追求的,是搞插畫的。

那不就等于是知道她了嗎。

想到這裏,晏書賀的腦子拐了個彎,隐隐綽綽好像有什麽東西正在破繭而出。

思緒拉扯着理智,他掙紮擡起頭。

從嘉頗為鎮定的開口:“那就等你搞定你家裏人,我再給你答案。”

“……”

操?她這意思是不是就是同意了。

擔心晏家人有言辭,所以才沒答應他,那只要家裏人同意,娶進門可不是指日可待?

晏書賀手指發僵。

他看着從嘉從容不迫的走進洗手間,垂下眼,忽然用力将花花的毛發再度反着方向薅起。

這一下動靜有點大,花花頓時跳起來,龇牙咧嘴:“喵——”

晏書賀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對花花的控訴視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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