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春渡我 今晚要不要去我家睡

電影還沒有結束, 放映廳內的光線依舊昏暗。

大熒幕明明滅滅的亮點照在觀看席位上,從嘉就着那樣的光影斑點,看清楚了此時此刻晏書賀唇畔的笑容, 以及極力忍耐的眼尾弧度。

從嘉有點憋屈:“你沒生氣啊。”

“沒。”晏書賀擰開面前的礦泉水瓶, 喝了口輕啧:“本來就是想看看你要來怎麽哄我, 但誰知道,試探半天也不見有什麽實質性的舉動。”

“那我就只能自己上了。”

晏書賀觑她一眼。

從嘉讷讷地哦了聲。

這兩個小時,她感覺自己什麽都做了,但又好像什麽都沒做。抓耳撓腮哄人,卻反倒最後被晏書賀給撩了。

商量好去哪裏吃晚飯,被晏書賀拉着朝目的地去時, 她又想到了看電影那會兒晏書賀的表情。

漆黑的瞳孔在光下亮得驚人, 像是彙入了整片銀河似的, 叫人忍不住就将視線看過去。好似得到心愛禮物的小孩子,滿臉的神色是掩都掩不住的高興。

這實在是太好了,好的讓從嘉都感覺, 此時她的雙腳正踩在雲上一樣虛浮。

到了吃飯的地,位置是被用屏風隔起來的。

服務員帶他們走到靠近窗戶的角落,兩人各自拉開椅子坐下。等到點完菜, 服務員離開, 從嘉單手托着腮思忖片刻,慢悠悠地起身拉開晏書賀旁邊的椅子,徑直坐了下去。

“怎麽過來了?”晏書賀正給她洗着餐具。

見狀稍稍揚了揚眉:“半天也不說話。”

從嘉拖着椅子朝晏書賀身側挪了挪, 鼓了鼓腮幫子,與他肩膀抵着肩膀。晏書賀似乎并未察覺出她的異常,幾秒鐘後從嘉偏頭,親上了旁邊人的下颌。

“你做什麽呢?”晏書賀沒料到她有這麽一出, 愣住。

從嘉耳根泛起了紅,靠近他:“高興了嗎?”

晏書賀放下手裏的茶杯,垂眸看她。

原來剛才一直都沒怎麽說話。

是心裏憋着招兒呢。

晏書賀彎唇,視線不着痕跡地掃過四周,而後才伸手點了點自己的嘴:“親這兒。”

談戀愛這麽久,從嘉主動的次數少之又少。

但今天也不知道怎麽,她格外乖順地,根本不像是平時的性子一樣,側頭親了上去。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近,晏書賀伸手護着她的後腦,在這個隐秘的角落裏安靜地接了會兒吻。

兩三分鐘後,晏書賀松開從嘉。

伸手在她唇上擦了擦,啞着聲音問:“今天怎麽了?”

“就是感覺有點不太真實。”從嘉的視線一錯不錯的看着他。

晏書賀靠在椅背上,好以整暇道:“怎麽不真實?”

從嘉不喜歡為了不跟人争吵就說謊話,或是憋着自己的情緒,她有一說一,坦坦蕩蕩地垂眼,承認道:“就是恍惚,覺得可能要發生點什麽,又感覺現在這些不是真的。你對我這樣好,讓我覺得特別患得患失。”

“對你好不好嗎?”晏書賀微微眯了下眼。

從嘉搖頭:“挺好的,但是……”

她停頓一瞬,斟酌了用詞才說:“就像場夢。”

一直都知道她比較敏感,又沒什麽安全感,晏書賀最近覺得,他們在一起後,從嘉應該是跟從前不太一樣了。畢竟她缺少的東西,晏書賀有在很用心的找別的方法彌補。

然而猝不及防聽從嘉說到這些,他仔細想想,還是覺得自己做的不夠好。

之前看完從家的那些事。

饒是他這樣的大男人,在那個年紀或許都承受不了。放眼整個晏家,哪個小輩十六歲的時候,不是只顧吃喝玩樂的。

晏書賀嘆了口氣,随後握住她的手:“怪我。”

“什麽?”從嘉愣神。

晏書賀的神色認真又散漫:“沒能讓你感覺到踏實,當然怪我。”

從嘉不明白晏書賀是怎麽得出這條結論。

于是她張嘴,打算反駁他時,晏書賀忽然湊近親了下她的眼皮:“先吃飯,別的等填飽肚子再說。我是第一次,你給我點時間,讓我慢慢來。”

話音剛落,服務員擡着砂鍋走了過來。

晏家客廳裏。

許曼坐在沙發上看着電視,面前放着瓶紅酒,旁邊還擱置着兩個高腳杯。門被推開,她正好傾身去拿杯子,聞聲擡眼看去,孟婉茹從外面進來。

四月底晏則堯的婚禮結束之後,他帶着付南雪蜜月,公司的事情就交給了晏則堯的父親。

晏書念剛高考完,好不容易有了時間,跟同學們組團去了南方旅游。晏老爺子年齡大了又睡得早,此時屋裏就只有許曼還沒睡。

孟婉茹看見她,腳步頓了頓:“怎麽還沒睡?”

“還早。”許曼擡起酒杯,抿了口問:“書賀最近在做什麽呢?也不見人影。”

冷不丁提起晏書賀,孟婉茹晃神後如實回答:“談戀愛吧,我也不太清楚。”

許曼笑了笑,并沒有過多問這事情。

出聲邀請孟婉茹喝一杯,但她還有點工作忙,拒絕後上了樓。

看着她的背影,許曼半垂着眼睛輕輕晃着酒杯,不知過了多久,她悠悠然地嘆了口氣。

樓上傳出幾道聲響,随後二樓的門被打開。

許曼擡眼,本以為睡着的晏則安忽然出現在眼前,她捋了捋睡裙邊角問:“不是說要睡了嗎?怎麽這會兒又下來了。”

“我睡不着。”晏則安臉上有些迷茫。

他走到沙發跟前坐下,側臉蒼白。

許曼放下酒杯,扭頭看他。

前幾天可能是晚上睡覺時空調溫度太低,第二天起來,晏則安昏昏沉沉的就有些發燒。家庭醫生來給他輸了液體後,溫度逐漸褪下,感冒的其他症狀卻席卷而來。

一臉數日,鐵打的身子也扛不住。

晏則安起初勻稱的身型變得越發消瘦,就連臉上的肉都減少幾分。

看他這樣,許曼說不心疼自然是假話。

伸手将他蓬松的頭發撥了撥,語調輕柔地問:“怎麽了?”

“媽。”晏則安低聲喊,聲音忽而變得沙啞幹澀,“我後悔了。”

他轉過頭,眼底被懊惱的情緒逼得泛起了紅,眼睫潮濕,眉心緊緊擰着哽咽重複道:“我真的後悔了。”

知子莫若母。

許曼哪裏會不知道,晏則安說的後悔具體是什麽。

她想到當初晏則安跟從嘉剛剛離婚,晏書賀在客廳中放映那個視頻的夜晚。二十來歲的大男孩兒不經世事,眉目間都是不屑一顧,甚至還能将所有的錯處都歸納至對方的身上。

傲氣到,讓許曼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有這一天。

看着近在咫尺的臉,許曼不忍心,又不得不告訴他實情:“可是則安,這個世界上沒有後悔藥。”

“當初媽媽破例跟你爺爺說,讓你跟嘉嘉聯姻,本來以為婚後會明白我的心思,但我沒想到你愚鈍至此。”

許曼抽了張紙擦過他的眼尾,“嘉嘉是什麽樣的人,我比你看的還清楚。那時候她那麽喜歡你,如果你跟她好好過日子,現在哪還有書賀的事情。”

聞言,晏則安愣住:“媽你知道了?”

“有你哥這樣的前車之鑒,我怎麽可能看不出來。”許曼面上泛起笑意,眼底卻是苦澀的:“你比書賀運氣好,你明明可以永遠擁有她,但你自己放棄了。”

“命運向來都是這樣,好的結果只會留給有準備的人。”

晏則堯婚禮前一天,孟婉茹将晏書賀特意叫去後廊。

當時她并未起疑,但請來的幫傭喊她,說後花園那邊有棵樹擋了位置,建議處理掉。許曼跟着那人從大門往那邊走,經過別墅的拐角,她聽見孟婉茹又驚又怒的那句“你們怎麽能談戀愛呢”。

她的腳步驟然停下,站在隐蔽之處,全程聽完了那對母子的話。

要說不對晏書賀的感情震撼,那都是謊話。

她只是心疼,從嘉錯付了深情,晏書賀一等就是近十年以及晏則安遲來的愛意。這三個人兜來轉去,竟然生生地,蹉跎了這麽長久的歲月。

“媽,他們結婚肯定會被人诟病的,你難道就能這麽眼睜睜看着嗎?”晏則安的聲音越發喑啞。

許曼緩慢地眨了下眼:“你知道媽媽不計較這個。”

“嘉嘉是個好姑娘,但是你不好好珍惜她,你們離婚之後我找過她,那天我想跟她說的話,我也想跟你說一說。”

許曼力道輕柔地拍着晏則安的手:“我希望她以後能遇上真心待她的人,現在那個人出現了。”

“其他的我不想管,別人願意說什麽随他們去吧,多一句少一句又有什麽呢。”

“我這人向來開明,我就只希望你們能好。”

“可是……”

晏則安緩慢地彎下了腰:“我過得不好,沒有她的每一天,我都不好。”

許曼長長吐出口氣,撫着他的脊背:“算了吧。”

“遲來的深情比草賤,很早我就跟你說過。”

客廳裏驟然變得安靜下來,晏則安淅淅瀝瀝的隐忍哭聲傳開。

樓梯口,孟婉茹抓着扶手的指尖微微泛白。良久,她垂下眼睑轉身重新折回卧室,合上了門。

吃過晚飯,晏書賀開車送從嘉回去。

一路上,從嘉偏着頭,看着外面飛快向後倒退的樹影,她的臉映在車窗上。

吃飯前晏書賀的那些話,此時在她腦海中回蕩。

時間越長,這人就越是能叫她震撼。他好似總是有數不清的愛意,在自己情緒不佳時傳遞給她,這樣令人着迷的溫暖,讓她覺得似乎這許多年遭受的苦楚,都值得。

車子停在樓下,晏書賀解開安全帶說:“早點休息。”

“你不送我上樓了嗎?”從嘉忽然開口。

晏書賀微怔,随即笑起:“當然要送。”

兩人手牽着手坐電梯上了四樓。

到門口時,從嘉将醞釀了一晚上的話說出來:“其實我也是。”

晏書賀捏捏她的手:“什麽你也是?”

“我也是第一次談戀愛。”從嘉舔了下嘴角,眼神害羞又明亮:“所以你也不要着急,我們慢慢磨合,戀愛我也想要跟你慢慢談。”

走廊寂靜,晏書賀失語許久,不曾想今天臨了竟也能得到從嘉的表露真心。

他笑得氣息顫顫,最後收斂起來,語氣寵溺又自然:“傻子。”

這麽久的時間從嘉也已經想清楚了。

她不明白別人是怎麽樣,但就她而言,跟晏書賀在一起很開心,她也想要一直開心下去。雖然會覺得恍惚,但從嘉覺得,她會找到自己的辦法來緩解。

因為晏書賀太好了,就患得患失。

那她就也對他也好一些。

反正他們也還有很長的時間去探索。

從嘉的這幾句話,讓兩人之間的氣氛突然變化。晏書賀本來還在為她的情緒發愁,不知道該怎麽辦時,她就已經在努力克制着,自己容易深陷情緒的這個毛病。

這會兒時間已經不早了,晏書賀握緊她的手:“送你進門我就走。”

從嘉點點頭,從包裏翻出鑰匙。

打開門,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莫名聞到屋子裏,飄着股極淡的,很陌生的味道。

從嘉的腳步在門口稍停,捏着晏書賀的力道越發加重,她敏銳地擰起眉,視線在客廳四周打量着。

晏書賀偏頭:“怎麽了?”

“我怎麽感覺……”從嘉沒換鞋,小心翼翼往裏走:“家裏好像來過人。”

這話叫晏書賀瞬間警惕起來:“發現什麽了?”

“沒。”

從嘉抿唇:“就是感覺。”

晏書賀沒否認她的猜測,幫着在家裏四處看了看。

可屋裏基本沒什麽大的變化,花花也一如既往的躺在貓窩裏頭,睡得很安穩。

繞了一圈,從嘉的腳步忽然停在雜物間的門口。

“晏書賀你過來。”

從嘉伸手推開門,偏着腦袋盯着門口那個印子極淺的腳印上。這腳印一看就不是從嘉的,而且這個房間她已經很久沒有進來過,只能是別人的。

如果他們今晚回來的再遲一點,可能這鞋印就會風幹掉。

晏書賀伸手打開裏面的燈。

雜物間窗戶的玻璃碎了一扇,灰色的窗簾在夜風中,被攪得宛若翻成浪。房間裏的東西都沒變,只有窗戶牆根下的那排沾了水的鞋印子,印證了他們的猜想。

從嘉越看心裏越發憷,正要報警,晏書賀已經撥通了110。

他簡單的敘述了這邊的情況,對方告知馬上趕來。

晏書賀伸手将人攬進懷裏,摸着她冰涼的手:“還好嗎?有我在呢,別怕。”

從嘉仰頭看着他,想到前段時間吳騰輝在門口放置死老鼠的事情,在這一刻,突然就很想告訴他:“晏書賀,其實……”

然而她話還沒說完,晏書賀出言打斷:“今晚你家可能不太安全。”

“嗯。”從嘉喉嚨吞咽,壓下話頭。

将她帶出客廳,四處看過後,晏書賀垂眼,,一本正經的建議道:“今晚要不要去我家睡?”

從嘉:“……”

從嘉的那點害怕消散。

“你家今晚是真的不安全,我不可能留你一個人。”

“小偷我會報警讓警察将他捉拿,但是不确定他會不會二次回來。”

“你說呢?”

從嘉分明覺得晏書賀這是藏有私心。

但在他義正言辭的勸解下,沉默片刻,她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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