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你行不行 晉江獨家首發
眼見着兩人之間又要劍拔弩張, 這裏是霍桑的地盤,她與阿離加起來才兩人,根本無法與之抗衡, 于是楊幼娘見縫插針迅速鑽到了兩人中間, 以阻擋兩人氣勢。
“相爺說得對, 時候不早了, 我該回去了。”她怕拍阿離的胸脯,道, “你乖!”
他撇了撇嘴,仿佛是一只被順毛了的小狼狗,除了狠狠瞪了霍桑一眼之外,終究沒有再做什麽。
與阿離匆匆告別之後,楊幼娘跟着霍桑鑽進了車裏。
馬車趁着月色緩緩行駛,兩人相對而坐,霍桑正欲閉目養神, 車內便響起一陣低笑聲。
霍桑疑惑地睜開星目,看着她。
面前是一只放着茶盞的幾子, 楊幼娘自顧自給自己沏了杯茶, 抿了一口, 笑道,“其實相爺早就知道阿離不是兇手吧?”
霍桑眯了眯眼。
沁香的茶淹入喉間,惹得齒間也留下了勾人的香味,嗯,這茶沒有上百兩怕是難以買得到。
“其實相爺從阿離嘴裏套不出話, 所以這才故意激怒妾,讓妾替相爺去審阿離,是也不是?”
霍桑微微挑眉, 示意她繼續。
楊幼娘道:“其實相爺也知曉,阿離是不會做那種傻事的,可他性子倔,相爺恐怕是用妾威脅他,所以他才對相爺是這般态度。”
她嘴上雖這麽說,但她心裏卻很是明白,阿離是有那個心思的。
阿離是她一手帶大的,他轉多少圈眼珠子代表的是多少個鬼主意,她心裏門兒清。
她與阿離早在林府裏便約定好,各自逃命,再度會合,眼下他逃出去的勝算比她的大,所以他自然要試試的。
只是霍桑定是在阿離身邊安置了監視的人手,所以他至今還未出逃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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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幼娘從來不是個以德報怨肯吃虧的性子,自小在市井摸爬滾打,她早就在心裏深深烙下了一個絕不吃虧的印子。
阿離身上自然也有這塊印子。
慶陽候害得他們丢失了絲織坊,別說是阿離了,就連她也想去燒他的別苑。
可想想終究也只是想想,他們心底也門兒清,慶陽候是貴人,貴人的命很是值錢,就算他們這些普通百姓死上千百回,也是不夠賠的。
所以,無論是阿離還是她,只會想想,但不會去做。
她從幾子上拿出一盞空杯,倒上一杯茶,雙手呈遞,“不管怎麽說,今日妾還要多謝相爺。”
霍桑悠悠地看着她。
“若非相爺護住阿離,阿離怕是早就被金吾衛抓去了吧。”北郊遍地別苑,随便指出一座,其主子在京都亦是有名有姓。
若是不幸被他們瞧見了阿離的蹤跡,随便這麽一指認,阿離被抓,不死也要脫一層皮。
而霍桑卻是将他帶回了青羊坊,又讓她來審他,自當也是為了護他。
聽着楊幼娘的話,霍桑內心竟有些五味雜陳,其實他有的是法子審楊阿離 ,但他心中就是莫名産生了一個想法。
他想看看楊幼娘到底是否當真能讀懂他的意思。
誰想,莫說是十分,她當真猜出了七|八分。
他默默地看着她遞過來的杯盞,一雙纖纖細手恭敬地呈着。
雖将她關起來教她學了一個多月的規矩,舉手投足也有了花架子,可這再仔細看看,他依舊能從她身上看出一絲抹不掉的市井味兒。
他微微蹙眉,接過杯盞,一飲而盡。
大約是飲得太急,又或許是盞中茶水太多,幾滴清澈的水珠透過他的唇從他微凸的喉結上滑過,落在了衣襟上。
楊幼娘得意地笑着,換了個比較舒服的方式坐下,“相爺還真是不誠實。”
“你說本相不誠實?”
“可不是麽。”她聳聳肩,若非給她的地兒不寬敞,她此刻怕就要盤坐起來了。
“其實同我們姐弟倆說話,大可不必這般拐彎抹角,我與阿離都是爽快人,只要知曉的事兒,都會言無不盡,絕對不會像……”不會像您這般墨跡。
“不會像什麽?”
楊幼娘撇了撇嘴,“我與阿離又不是犯人。”
她瞥見霍桑被弄濕的衣襟,道:“相爺的衣裳總是這種款式嗎?”
“恩?”
一想起下個月她那偉大的計劃,又看看眼前這個一身皂衣,将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滿臉疲态的男人,暗自搖了搖頭。
這個樣子如何能吸引那些小娘子?
“相爺,妾為您做身衣裳吧?”
“恩??”霍桑蹙眉,方才兩人還聊着案情,怎麽突然将話題扯到了衣裳上?
“本相有的是衣裳,無需你費心。”
楊幼娘扯了扯嘴角,她與他在同一個屋檐下待得也算蠻久的了,一直瞧着他穿這種顏色款式的衣裳,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堂堂霍相,只有這一件衣裳呢!
她裂開嘴道,“相爺莫要誤會,妾不過是想就今日之事感謝相爺罷了,妾也沒什麽能拿得出手的,只有做些針線活。”
霍桑有些詫異,他以為她要去西市随便挑一家布行衣行給他買一件,沒想到竟是她親手做。
“你會做衣裳?”
楊幼娘有些驕傲的揚起下巴,“當然!”
她自生自滅這麽多年,若是連這些自保的能力都沒有,那她此刻大約早已在郊外亂墳崗安家了。
修長的手扶上眉骨,霍桑緊蹙着眉頭緩緩閉上了眼,這幾日興許有些累,他也不再同她分辨什麽,只給了她一個“恩”。
霍桑不再有回應,楊幼娘就當他答應了。
她倒是看透他了,嘴上雖然不說什麽,心裏指不定在想些什麽呢!
跟阿離一樣幼稚!
哦,不,或許比阿離更幼稚些呢。
她不再理他,自顧自托着腮掀開車簾看着車外的夜色,如此谧夜的京都,她從未見過。
街道上半個人影也無,空曠地很,不遠處還隐約傳來一絲輕微的絲竹之聲,大約是哪個坊市裏又在自顧自狂歡吧。
他們一路暢通無阻,很快便回了霍府。
馬車剛停下,楊幼娘便要起身離開,可回頭一瞧,霍桑似乎根本沒有要移動的意思,她微微蹙眉,他不會是睡過去了吧?
幽暗的燭火将車壁映成暖黃色,車門就在她身後,只要她轉身就能下車,可看他緊蹙雙眉,神色不對,她停頓了幾息,終究還是決定叫醒他。
唉,誰讓她心腸這麽好呢?
“相爺?”她推了推已然靠在車壁緊閉着雙目的霍桑。
一動不動。
她再推了推,“相爺,該下車了。”
霍桑依舊一動不動,眉心卻愈發緊擰,“柔兒……”
她微微一愣,霍桑還真是個癡情種,即便是在睡夢中,也還對淑貴妃娘娘如此念念不忘。
只可惜,她可不是你能肖想的女子啊!
她啧啧一聲,打算将他叫醒,莫不然被人發現堂堂霍相在夜歸馬車裏睡着了,夢裏還在喚着淑貴妃的名字,那還了得?
霍桑濃密的睫毛微微動了動,有些發白幹燥的唇抽搐了一下,一滴冷汗從額間緩緩滑落。
楊幼娘疑惑地看着他這副樣子,又想起霍莊曾同她提過的話,心中不由地升起了一絲猜測。
“相爺?”她再喚了一聲,手順勢輕輕靠上了他的額頭。
只觸碰的那一剎那,她便迅速縮回了手。
好燙!
“來人!”楊幼娘下意識沖外頭喊了一聲。
在楊幼娘眼中,霍桑一直都是一個冷着鐵板臉生着鐵板心的鐵人,從未想過這個如冰塊鐵板一般的男人,竟會生病!
而且,這一病竟足足病了七日!
自他病倒那日起,霍府上下一下子熱鬧了起來,并非是什麽喜悅之情,只是不知從何處來了好些醫者,一下将清冷的霍府塞滿了。
這些醫者十分輕車熟路,每日都在固定的時辰來,每日總共有三批,每一批給配的藥還都各不相同。
霍一霍二對眼下這一場景習以為常,楊幼娘這才深刻體會到十王爺所言,霍桑自小吃的藥是按灌喝的意思。
他這副樣子,按灌喝怕是輕的,應該是按鍋喝的吧。
自從霍桑病倒後,便一直歇在了書房,這也是她頭一回聽聞,書房內側竟還有一間極其別致舒适的廂房。
她開始犯嘀咕,既然書房裏有住的地方,他為何要堅持每日去她的房間睡?害得她日日睡在地鋪上,消遣她玩兒嗎?
但一想到他病着,她只好暫且不計較。
不過禦醫們留下了一大堆藥方以及一句“注意休息莫過于勞累”後便撤了。
這大大肆肆地來浩浩蕩蕩地走,仿佛過江之卿,一時讓她摸不着頭腦,霍桑這病,到底是怎麽回事?
好在她和霍二關系不錯,将他攔住問了問才得知,原來近幾個月內,霍桑都未曾睡過一個安穩覺,甚至有幾日他根本沒有合過眼。
原因是京都近日發生了一起了不得的大案子。
具體什麽案子,大約是霍桑交代過,就算楊幼娘怎麽問霍二便再也沒開口了。
罷了,她也沒心思知道。
她的視線瞥過霍二手中的藥碗,娥眉又蹙了蹙,“相爺沒吃?”
霍二耷拉個臉,有些委屈又有些擔憂地點了點頭。
思忖片刻,楊幼娘終于問出了心底堆積已久的疑惑,“聽聞相爺身子自小不好,兒時生過一場大病?”
霍二眸光一閃,終究點了點頭。
“何病?”
霍二猛地搖頭,“屬下不知。”
楊幼娘本還想再問,可看他這副三緘其口的模樣,也只好放棄了。
但霍二這樣子更肯定了她心底的猜測。
若是普通的病,為何人人都不說清楚而是點到為止?醫者們又為何如此輕車熟路?霍二更是這副模樣,生怕旁人知曉霍桑的病症。
種種情況只說明一點,霍桑的病,了不得!
“你先下去吧,我有法子讓相爺喝藥。”
言罷,她奪過他手裏的藥碗,轉身走進了書房。
霍桑正慵懶地躺在床榻上,一手撐着自己一手托着一卷案卷看得入神。
大抵是聞到了湯藥的味道,他好看的眉頭微微一簇。
“相爺,吃藥了。”楊幼娘将藥放在他旁邊的幾子上,“相爺剛醒,就莫要看這些東西費神了。”
“你懂什麽?”
霍桑有些氣惱,他這一病倒,足足浪費了七日!此案明顯是對方在向他挑釁,他若再不抓緊一些,也不知下一個死的會是誰。
楊幼娘暗自嘆了口氣,待他還未反應過來便一把将手裏的案卷奪了過來。
“那妾倒是想要問問相爺,自相爺醒來後,尋出什麽眉目了嗎?整日裏死盯着這卷案卷,又得出什麽結論了嗎?”
霍桑本想反駁,可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反駁,發顫着的唇愈發白了。
“你!放肆!”
楊幼娘懶得管他,只将藥碗遞過去,“相爺還是先将藥喝了吧。”
大抵是因為身子不爽利,霍桑本想将案卷搶回來,可手剛想用力,勁兒便洩了,無奈他只好緊抿着唇瞪着她,仿佛這般瞪着就能将案卷瞪回來似的。
不知為何,這副樣子的霍桑在她看來,竟沒了往日那逼迫人冷意,倒是生出了些惹人憐愛的可愛來。
一時間,楊幼娘想起初初将阿離撿回去時的樣子。
那般瘦小瘦弱的阿離,昏迷時還緊緊抱着她喊着阿姊,可醒來後就是眼下他這副模樣,瞪着她不吃不喝,仿佛她才是他的敵人一般。
無奈,她只好拿出哄阿離的氣勢,溫柔地威脅道,“相爺要是不喝,妾就不把這東西還給你了。”
“當然,相爺可以自己來拿,可是相爺你有這個能力嗎?”
這滿是挑釁的話,就差抽出一根食指擺在他面前左右搖晃,伴随着一句“你不行”。
霍桑的火氣,一下就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