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地窖審訊 晉江獨家首發

那個叫狗剩兒的孩子聽完, 瞬間收回腳下的動作,只呆呆的站在一旁,睜着圓圓的大眼睛, 看着來人, 眼底似乎還湧出一絲害怕。

楊幼娘直起身, 正要開口, 卻被小蓮搶了先,“這不是牛嬸子嗎?你怎麽有空過來了?怎麽着?你們家也想養蠶啊?我怎麽聽說你們家阿郎去了個莊子尋了個管事當當, 哪裏還瞧得上我們這種小買賣?”

“啧啧,蓮娘子還是一如既往會說話,這年成做什麽不是做?都是混口飯吃罷了。”

她近前幾步,打量起了楊幼娘,“喲!這是哪裏來的貴娘子?”

“這是我們東家夫人!”小蓮繼續她的胡說八道,“唉,狗剩家也沒個人, 都不好發賞錢。”

一聽到賞錢,牛嬸目光一亮, 但瞥了一眼狗剩家院子裏那一籮籮蠶絲, 又露出了意思嫌棄的笑, “昨兒也不知怎麽了,高燒不退,連夜來了個醫者,診了許久才走呢!”

“可知是什麽病?”

“這我哪兒知曉?”她不死心地再次打量了一會兒楊幼娘,微微一笑, “左不過就是那些傷風感冒頭疼腦熱的,随便上山去采些草藥吃吃便罷了!”

這會子,楊二川正好将院子裏的籮子搬上了牛車, 牛嬸順勢将狗剩攬入懷裏,沖他們笑笑後,道,“狗剩兒,要不要去嬸子家吃面糊?”

狗剩兒的眼睛突然亮了,他猛地點點頭,待将自家關好之後,便屁颠屁颠兒地跟着牛嬸子走了。

小蓮以伺候夫人為由,也跟進了馬車,一說起這個牛嬸子,她十分來氣,“自他們家阿郎去了莊子上當了小管事,這牛嬸子就愈發嚣張了,總覺着旁人都比不上他們家的。”

小人得志,都是這副嘴臉,楊幼娘再清楚不過,她眯了眯眼,點了點頭,“成,那咱們就拿這牛嬸子開刀。”

“幼娘,牛嬸子可不好對付!你不會是想要……”小蓮下意識地将手放在脖子上,做了一個切割的動作。

“去你的!”楊幼娘将她的手一把打落,“這回出來,相爺還給了我兩個護衛,武藝不錯,這牛嬸子一看就不愛吃軟的,倒不如給她來點硬的。”

她說完,總覺着自己剛剛說的話與自己的形象不符,于是擡眸征求江玉風的意見,“江郎君,你以為如何?”

誰想,江玉風卻是認真的點了點頭,“幼娘所言可行,只是我那院子空曠,屋子不多,審人怕是不大合适,我想着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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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意識到不對,連忙改口道,“梁娘子走前曾給我留下一串鑰匙,說是在南郊有一個倉庫,那裏倒是挺合适。”

楊幼娘一聽是梁師父留下的倉庫,一陣欣喜,根本沒去管江玉風方才言語中的別扭,只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夜深寂靜,亮堂的明月正好被一片烏雲遮得嚴嚴實實,正應了那一句,月黑風高夜,殺人越貨時。

但作為正經遵紀守法的大瑞人,楊幼娘才不會去做殺人越貨這種涉及生命安全的事。

所以,她喬裝了一番後,端坐在一張精致的幾子前,喝着名貴的茶水,等着旁人殺人越貨。

哦不,只是請人問詢。

霍六霍七不付所托,不過是半柱香的時間,回來時兩人的麻袋便鼓鼓囊囊的,看來都有收獲。

梁師父留下的倉庫位于江郎君院子北面的一處角落,這裏靠近山脈,還挖了好些個地窖,惹得整個倉庫都濕漉漉的,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壓抑感。

而接下來的問話,恰好就能用上這種壓抑感。

她不禁在心底感嘆,梁師父當真是她此生最重要的貴人!

六和七帶回來的兩個麻袋都在亂動,楊幼娘使了個眼色,兩人分別将麻袋輕輕一拎,分別尋了兩個地窖,丢了下去。

卻聽兩陣悶哼聲,她啧啧地搖了搖頭,看樣子摔得不輕。

見時機已到,楊幼娘将杯盞輕輕放下,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皺,往其中一個地窖走去。

麻袋的口子都被丢松了,楊幼娘喊他們二人将地窖裏的燭火點亮,幽幽的燭火仿若來自地獄幽冥,她不由渾身一哆嗦。

得!這會子更壓抑了!

麻袋被霍七解開,從裏頭鑽出來一顆試探性的腦袋,他嘴裏被塞了一團麻布,眼睛也被黑布蒙上了,楊幼娘暗自佩服,六七兩位兄弟,綁人手法倒是十分周到專業了。

她蹲下身,将他眼睛上的黑布扯了開去,那雙眯眯小眼眨巴眨巴地,過了許久才聚了光,當他瞧清了眼前人,突然激動起來,“嗚嗚!嗚!”

楊幼娘挑眉,低沉着聲音問:“可是李大志?”

他又嗚了一會兒,楊幼娘仿佛這才察覺他嘴裏有麻布,忙道,“不好意思,第一次綁票,有點手生。”

說着,她将李大志嘴裏的麻布取了出來,再問道,“可是李大志?”

李大志被這陰間氣氛吓得直哆嗦,再加上楊幼娘今日的喬裝,一臉絡腮胡,卻又是低沉的女子音,這夜黑風高的,他又被鎖來了這種地方,要說他不是見鬼了,他自己都不信。

所以被楊幼娘這麽一問,他連忙喊冤,“小人冤枉啊!小人此生從未犯過傷天害理之事!小人……”

他仿佛突然想起什麽來,轉了個身,連連叩頭,“小人十歲上,确實做過一些荒唐事,可那只是隔壁王大宏挑唆的!小人也不是真心想去偷看翠屏洗澡的!”

得!他倒是挺配合!

楊幼娘摸了摸滿臉的絡腮胡,道,“聽聞你最近去了霍家莊子?”

“是是是!”他連忙點頭,“前些日子莊子裏死了個人,多了這麽個空缺,小人正好給頂上了。”

“哦?這麽巧?”楊幼娘濃眉微挑,“怎麽就被你給頂上了呢?”

“小人也不知啊!”他依舊哆嗦着,“李管事突然尋到小人,說小人與他是遠房親戚,要提拔小人,于是就将莊子上的所有賬目都交由小人管了,可小人……”

他有些委屈,“小人大字不識,哪裏能管得了?”

“那你倒是說說你是何時被頂上的?”

“半個月前!”

李大志生怕她把他生吞活剝了,連忙道:“半個月前!小人當時正在賭坊,想試試手氣,誰想那日手背輸得一塌糊塗,這時李管事尋到小人,說要給小人一份美差事!”

楊幼娘微微一愣,從賭坊裏尋管事?她還是頭一回見!

李大志依舊在哆嗦,楊幼娘乘勝追擊,“聽牛氏說你自當上管事,整日裏吃香的喝辣的,還強拐婦女?”

“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李大志慌忙否認,順便啐了幾聲,“這嘴賤的娘們兒!一天到晚崩不出個好屁!”

“恩?”

“不不不!”李大志慌張道,“自小人當上管事之後,一直本分得很,小人哪裏敢拿莊子上的銀子吃香的喝辣的?小人有夫人!又哪裏敢搶旁人的?”

“當真?”

李大志連連點頭。

楊幼娘嗤笑一聲,“李大志,你不老實啊!”

“大爺,小人能招的可全都招了啊!”李大志苦苦求饒,“大爺啊!小人冤枉啊!!”

“那不能招的呢?”

李大志猛地閉上了嘴,敢情這夥人不是來劫他的財,而是要撬他的嘴!

“李大志,今日你要是不說,那就別怪小爺動粗了。”

說着,楊幼娘後退半步,霍七唰得一聲,從背後拔出一把大刀。

冰冷又鋒利的刀刃在黑暗裏隐隐映出一絲嗜血的吸力,李大志從未見過這般陰冷的刀,急劇的驚恐全顯在了臉上。

“你要是……”

她還未說完,一股濃重的尿騷味兒撲面而來,楊幼娘眉心一擰,卻見剛剛還在恐懼的李大志,此刻竟是被吓得暈了過去。

楊幼娘差點撓頭,好歹也是個七尺男兒,怎麽就這麽不經問?

霍七無奈地擦了擦他那把寶刀,緊蹙着眉頭看着她,“夫人,還要繼續審嗎?”

這種情形她也不知道該怎麽審,她捏了捏那絡腮胡須,極其嫌棄道,“先關他幾天!”

還好李大志夫妻倆都被她給逮來了,這邊審不了,那邊還能繼續審。

只是令她沒想到的是,這邊地窖裏的麻袋似乎沒什麽動靜,被霍六解開口子時,塞着麻布的牛氏只是睜開眼,其他便再沒什麽動作了。

楊幼娘這才明白小蓮說的牛氏很難對付的話,面對像她這般窮兇極惡的歹徒還這般淡然,這牛氏怕不是一般人。

霍六得了指示幫她拿了麻布,牛氏開口第一句話,便吓了楊幼娘一跳。

“夫人要是想詢問妾什麽,大可直接問,無緣無故将我們夫婦二人綁來作甚?”

楊幼娘自诩自己的喬裝毫無破綻,可牛氏為何能一眼便認出她來?

牛氏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慮,道,“夫人再喬裝打扮,也無法完全将自己女人的身形全都掩蓋住,妾這一生瞧過很多女人,自當是懂得的。”

她微微一笑,“夫人是想問莊子裏的事吧?那莊子是先帝賜予陳乾侯的,妾知道的也就這些了。”

她頓了頓,“我家那口子可還好?”

楊幼娘倒也沒同她廢話,只道,“他吓尿了。”

她冷笑一聲,“真是個廢物。”

楊幼娘突然瞧出了些門道來,問道,“李大志的這份管事的活兒,是你給他張羅的?”

“就憑他?”牛氏滿是鄙夷,“妾只是與李管事有幾分交情罷了,旁的妾便不知曉了。”

她補充道,“夫人也莫要搞什麽刑訊逼供,妾也不是什麽蠢人,自知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

她倒是爽快,說不說了,便真的徹底閉嘴了。

楊幼娘被她說得一愣一愣的,她還真是沒遇到過這種軟硬不吃的,但看牛氏這般态度,怕是她接下來問什麽她都不會說了。

所以,縱使她的回答中有很多可問的,她最終還是沒問出口。

從地窖裏出來後,楊幼娘頓感挫敗,霍六霍七默默地跟在她身後,她猛地腳底一頓,往後退了小半步,湊近他二人,“聽說你們相爺審人很厲害?”

霍六霍七不約而同地後退了半步,兩人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霍六決定說實話,“相爺一般不太審人。”

楊幼娘疑惑地挑了挑眉,這倆貨當然聾的還是瞎的?霍桑那陰冷的氣勢難道是天生的?這滿京都關于他活閻王的傳言,難道是假的?

“是假的。”霍六道,“那傳言是相爺故意散播出去的。”

楊幼娘呵呵一笑,霍桑這麽個講究排場面子的人,如何會允許這麽一絲對自己不利的傳言産生?

可一想到這兒,楊幼娘臉上的笑容突然頓住了,是啊,霍桑這麽個講究排場面子的人,自然不會允許這種傳言産生,除非是他自願接受的!

這麽一想,她似乎想通了,怪不得那時一下子滿京都的所有娘子們都不願嫁給他,恰逢那時他的傳言剛好傳出來,而且坊間傳得到處都是,有鼻子有眼的。

楊幼娘也大致明白了,沒想到淑貴妃在他心中的分量竟這般重。

為了她,寧願娶個她指認的夫人回去當個擺設,為了她不近女色,旁的小娘子連正眼都不會去瞧,為了她甚至委屈自己喝白水,為的只是做出一副與她恩愛的假象。

而今淑貴妃病了,他竟是第二日便馬不停蹄入宮探望,連自家莊子上的生意都不顧了。

若說這世間只有一個癡情人,那這頭銜非霍桑莫屬了!

楊幼娘不由得為霍桑的癡情感到了一絲動容。

良久,她才尋回自己的聲音,“那你們廷尉是怎麽審犯人的呢?”

霍六頓了頓,許久沒聲音的霍七道,“像李大志這種的,大約十句話,相爺便能叫他開口了。”

楊幼娘險些驚掉下巴,方才霍六不是說霍桑一般不太審人的嗎?

霍七補充道,“相爺只是普通的對話,不審人。”

“不用刑?”

“不用刑。”霍七道,“夫人定然是誤會了,廷尉酷愛用刑的是另外一位姓夏的廷司。”

楊幼娘抽了抽嘴角,敢情她向他們問審訊經驗竟是問了個寂寞。

她默默地回頭看了一眼地窖的方向,只好無奈道,“罷了,就讓他們在裏頭多待段時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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