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思汝未敢言(五)

千秋喝了口茶,回想道:“夙雨不愧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人物,朋友也多,不出半日居然就探查到了岫岫被困的地方。

他與我說旁邊守衛衆多,難以下手,因此才等到了子時。他讓我留紙條給你,說看到什麽信號就讓你可以走了,你看到了嗎?”

“看到了。”雲深從懷裏取出一張紙,“信號看到了,你寫的紙條我也看到了。因此你還需練字。”

千秋:“……”

“後來深夜,夙雨獨自潛入,我與二皇子等在外面,不出片刻便見夙雨抱着雲岫出來。我當時情急,只看他面生疑惑,說了句什麽「守衛忽然不森嚴了」,我便沒有再聽了。”

雲深微微抿唇,似乎在思慮什麽,祝江卻推門而入:“公子,我在夙雨公子的桌上發現了一封信。”

千秋疑道:“信?”

雲深拆開,千秋湊過去看,發現上面只有寥寥數語,不過是再次表達了他的感謝之情與不辭而別的歉意,感嘆道:“他原來是走了啊,還未好好招待他呢。”

“江湖人士,不講究這些禮數。”雲深看完,卻并未合上紙,而是遞給千秋道,“你看看他的字。”

千秋嘟嘴看了看,道:“唔,你曾說寫字講求性情。若是此人性情端正耿直,那麽字跡必然規規矩矩,若是此人性情灑脫,那麽筆跡必定狂放。字如其人,夙雨的字很清瘦,但是在筆末收尾之處好像又有那麽一點兒……飄逸?”

雲深微笑,溫和反問道:“你認為他飄逸?”

千秋回想了下,搖頭道:“不覺得,他身上并沒有這種氣質。”

雲深颔首,接過千秋手中的信折起來,怡然道:“是個有故事的人。”

千秋刨根問底:“什麽故事?”

雲深輕描淡寫:“千秋願意何時練字?”

千秋:“不太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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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深唇角微揚:“挺好的……”

千秋結結巴巴轉移話題:“将軍和、和夫人快回來了。”

雲深道:“那千秋或許不必練字這麽快。”

千秋驚喜道:“為何?”

雲深攏了攏千秋的衣襟,笑眯眯道:“因為我們可能要受罰。”

千秋:“……”

雲府家規一向很嚴,尤其是這一次雲岫出事,是他們照顧不周。

千秋躺在床上思來想去,覺得這罰大概是推不掉了。而寅時一刻,雲峰和秦眉已經回來了,一回來便直奔雲岫的房間,倒是還未來得及說什麽。

不過岫岫沒事就好。千秋對于這一點還是非常滿意的,雖然沒有探出真兇,但八九不離十就是沈躍和太子做的事情了。只是還不知雲岫究竟哪裏惹了這兩個人,逼的他們要綁架雲岫。

迷迷糊糊就要睡着的時候,千秋忽然聽到小厮在外大喊:“小姐醒了!”

千秋咣咣铛铛的翻身下床抓了件披風就想往前沖,又忽然想起雲峰回來了不能失儀。

于是又回來胡亂的把衣服穿好就沖出了門,情急中還跌了一跤,恰好被走在前面的雲深看到。

到時雲岫已經坐在床上靠着床背喝藥,秦眉坐在床畔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女兒,雲峰坐在一旁,擰着眉沒有說什麽,卻讓千秋感到一種不怒自威的肅穆感。

待一一行禮過後,千秋和雲深各自講述了事情始末。雲岫睜着眼睛張了張口,但奈何嗓子實在疼的受不了,便只能比劃手臂示意自己想說話。

秦眉在一旁安撫:“岫岫,你先休息會兒,待嗓子好些了再說,好不好?”

雲岫看向雲峰。雲峰眼神略帶疼惜,安撫的看了看雲岫,又轉向雲深:“你的想法是什麽?”

“孩兒覺得,他并不只是試探我。”雲深緩緩道,“此事上下都透着荒謬之感。試問,有誰敢冒着掉腦袋的風險綁架岫岫?又有誰敢公然約我獨往,提出邀請?

就算他有十成的把握也不敢如此放肆。那麽此事就不只試探我這麽簡單了。只怕,他們還有別的目的。”

雲峰陷入沉默,千秋心下砰砰直跳,這些話雲深沒有跟他講過,現下一聽這才覺得是有些古怪,不免冷汗微出。

“是……是有目的。”雲岫沙啞着嗓子勉力說出一句話。

衆人一驚,視線立刻聚焦到雲岫身上。雲岫臉上帶着些許疲憊和不忿,臉色也很是蒼白,卻依舊遮不住她初顯的風華英氣。

秦眉連忙又扶了扶雲岫,讓她舒服些。雲深看了看雲岫,後者會意,張口開始說,但卻未出聲。

雲深注視着她的嘴巴開開合合,微微蹙眉,道:“岫岫說,那夜原本是要回雲府。回來途中忽然想起要折一枝桃花枝帶回來,便折返去了桃花林,哪知才到便忽然聽到桃花林內傳出聲響。”

“岫岫心下好奇,屏氣凝神在旁聽了會,竟發現聲音的主人是……”雲深皺眉,“是沈躍和太子。”

“驚詫之下洩了氣息,便被沈躍發覺。之後便感覺喝了什麽,醒來幾乎什麽都忘了。”

倒不是雲深懂唇語,只是他與雲岫是兄妹,生活十幾年,又善于觀察,即使對方不出聲也能知道對方說的是什麽。

雲峰擰眉沉聲道:“岫岫還記得他們說了什麽嗎?”

雲岫緩緩的搖了搖頭。

秦眉見雲岫神情疲憊,心疼道:“雲岫方受了驚吓,如今身子還未痊愈,就讓她歇息會兒吧。”

說完又轉向雲岫道:“岫岫莫怕,娘親在這兒陪你。”

雲峰點頭贊同,忽而轉向雲深和千秋:“此事暫且擱下,可知犯了何錯?”

千秋心中咯噔一聲,表情略帶悲憤,雲深早就料到了,低頭道:“照顧不周。”

“明日晚上去祠堂跪三個時辰吧。”雲峰大踏步走出雲岫房間。

千秋聽到身後傳來幾聲沙啞的幸災樂禍的笑聲,一回頭,果然是雲岫,假怒道:“笑笑笑,盡會幸災樂禍,早知道就得讓你多受點苦才好。”

雲岫沙啞着嗓子嬉笑着反問道:“千秋哥哥舍得嗎?”

“你!”

雲深挑眉,微笑着看着千秋不語。

千秋怨怼的眼神在雲深和雲岫之間流轉了一圈:“……”

雲霧微曦。千秋原是想睡個回籠覺,可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怎麽也睡不着。

腦海裏滿是雲深方才雲淡風輕的說話的樣子。雲深自幼知書達禮,舉止談吐更頗具君子之風,喜怒也從不外露,讓人極願與其親近。

算算時間,雲深在明年年初就到了弱冠年歲,到時雲府的門檻只怕會被媒婆踏破。

千秋砸了咂嘴,感覺特別酸。

既然睡不着,索性就起身去外面漫步。

心有所想,不知覺就轉了幾個回廊,還沒到雲深的房間便看到一旁的小園內石桌旁坐着一個人,不待看清就知道那是雲深。

千秋不由詫異地看了看遠處的晨曦,腳下的步子比他腦子還快的走到了雲深面前。

祝江正在一旁打盹,絲毫沒有任何察覺。

雲深正在看書,擡眸望向千秋,嘴角翹起來:“千秋睡不着?”

千秋自顧自在他對面坐下,撐了腦袋看他:“是睡不着。”

“千秋有心事?”雲深合了書微笑着看着他。

千秋的臉驀地一熱,別開眼,吞吞吐吐道:“沒、沒有。”

雲深微微抿唇,目光探究的看着千秋,眼角彎彎:“多穿些衣服,今日有些冷,也許會下雨。”

“嗯。我一會兒便去拿一件披風。”千秋看了看天色,嘟了嘟嘴道:“雲深,要不你念書給我聽吧?”

雲深眼含戲谑:“當真?我手上這本可是《論語》。”

千秋:“……”

算了,寧願就保持這樣的氣氛也不要聽子曰這樣枯燥的東西。

千秋撐着腦袋在石桌上,旁邊的雲深靜靜的坐着看書。或許是雲深在旁令千秋感到安心,不多時就開始昏昏欲睡。正在半眯半醒之際忽然聽到有人說話:“公子,二皇子的信。”

千秋和祝江同時驚起。

千秋不滿的怒瞪着眼睛惡狠狠的盯着前來送信的小厮,內心極度不滿。

近日雲岫出事他本就睡不安穩,這幾日不知道被打擾了多少次,連一次好覺都沒睡!

小厮被盯得背上冷汗涔涔,雙腿僵硬的一搖一擺挪出了千秋要殺人的視線。

祝江倒沒什麽:“公子,誰的信啊?”

雲深拆開,答道:“二皇子的。”

又是齊北笙!千秋在心裏給齊北笙添上一筆,語氣不善道:“他寫了些什麽?”

雲深蹙眉,衣袖一擺站起來道:“我先去找父親,莫要跟來。”說着他便步伐快速的穿過回廊,消失在千秋的視線裏。

祝江看了看天色道:“少爺,到了吃飯的點了,咱們去大堂吧?”

“唔。”千秋點點頭。祝江收了桌上放着的《論語》,和千秋一同往前,就聽千秋道:“你說那封信裏寫了什麽啊?為什麽讓雲深這麽急促?”

祝江道:“這我哪知道啊,不過既然是二皇子的來信,那就肯定跟朝廷脫不了幹系了。”

“可是雲深從來都是不參與朝堂之事的啊!”千秋反駁道,“準是那齊北笙又在鬧什麽幺蛾子!”

祝江:“……”

哪兒來的又?還有,二皇子何時鬧出過什麽幺蛾子?

再見到雲深時千秋已經吃完了早膳,才走出大堂就看到雲峰穿着朝服雷厲風行的身影帶着風走來,他神情嚴肅,身後還跟着表情溫和的雲深。

“将軍。”千秋行禮,又小心的碰了碰雲深,“出什麽事兒了?”

雲深搖了搖頭,就聽到雲峰道:“雲深,千秋,我與夫人即刻去姑蘇皇城,你二人便在家,照看好雲岫。”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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