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思汝未敢言(十六)
時間忽然流逝的飛快,快的讓人生出恍惚之感。
登基大典的日子近在眼前。
姑蘇城百姓熱烈的讨論着這頭等大事,雲府卻完全對此事置之不理。
齊北折因為是皇子的關系,在登基大典之前回了皇宮,但給雲府留下了一名禦醫。齊北笙也不能來陪着雲岫了。
全城的熱鬧,都與雲府無關。
秦眉已奄奄一息,恍惚中,她似乎看到那個穿着銀色盔甲的男人,正緩緩的向她走來,臉上帶着她最為熟悉的意氣風發的笑容。
她輕輕彎起唇角。
與此同時,登基大典正式開始。
這一天,陽光燦烈。
新皇登基,改年號為宣和,大赦天下。
極歡與極悲,在這一天同時上演。
入夜之後,雲深跪在祠堂裏,安安靜靜的守着放在一旁的秦眉和雲深的牌位。
雲岫病倒了,千秋正在照顧。
祝江看着跪在祠堂裏的雲深,紅了眼眶。他從未想到過有一日,雲深會如此憔悴的跪在這裏,面容悲怆。
他從小跟到大的公子,本應何時都是風度翩翩,溫文爾雅的。
他看了看暗沉沉的天,似乎看到了死寂的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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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安頓完雲岫已是深夜。
幸好雲岫武功底子好,堅韌不拔,才沒像秦眉一樣一病不起。劉禦醫道:“小姐只是傷心過度。”
千秋揉了揉眉心:“那應該沒事吧?”
劉禦醫邊寫方子邊道:“無大礙,讓她好好休息便是。”
千秋點了點頭:“那就好……”
劉禦醫寫完方子,鄭重的遞給千秋,肅道:“老夫希望千秋公子早日節哀順變,這也是三皇子所希望的。”
千秋接過來,道:“一定……”
他将方子交給雲岫的貼身婢女,細細叮囑了一番,轉而跑向祠堂。
還未跑近,果然看見祠堂裏一抹白色跪在那裏。千秋急忙跑過去:“雲深……”
雲深擡眸:“岫岫好些了嗎?”
千秋在他旁邊跪下:“好些了,劉禦醫說只是太累了,只要好好休息一下就行了,你別太擔心。”
雲深點點頭:“那就好……”
千秋轉過頭,仔細的看了看雲深的側臉,擔憂道:“雲深,你、你沒事吧?你的臉色怎麽這麽差?”
雲深轉過頭來,朝他安慰似的笑了笑:“沒事……”
千秋半信半疑的轉過頭去,猛地聽到祝江的一陣驚呼,又急忙的轉回來,只看到祝江早有準備一般一把扶住雲深,驚呼道:“公子!公子你怎麽了?”
千秋來不及思考,七手八腳的扶住雲深,對祝江疾呼道:“快,快去請劉禦醫,他一定還未走遠!”
迷迷糊糊之中,只聽見千秋道:“劉禦醫,雲深他真的沒事嗎?”
劉禦醫道:“真的沒事,雲公子只是操勞過度,需要好好休息而已。”
千秋拽着劉禦醫的袖子道:“劉禦醫你真的不再好好看一下嗎?雲深他臉色這麽差!你看他現在還沒醒!”
劉禦醫無奈道:“老夫仔仔細細看過了,雲公子真的确實沒事,現在沒醒只不過是因為雲公子近段時間太累了,沒能好好休息,千秋公子,這句話老夫已經跟你說了八遍了。”
雲深緩緩坐起來,嘴角微揚:“多謝劉禦醫。”
千秋手一松,慌忙跑到雲深床畔坐下,擔憂的看着雲深:“雲深,你真的沒事了嗎?你臉色這麽蒼白,又忽然暈過去,真的吓死我了。”
劉禦醫連忙趁此機會趕緊離開。
雲深微笑道:“害千秋擔心了,我真的沒事。”
他看面前之人眉頭仍未舒展,還是一副委屈擔心的樣子,無奈的笑了笑,擡手揉了揉千秋的發頂:“千秋莫忘了,我也略懂歧黃之術啊。”
千秋噌的一聲站起來,慌慌張張道:“我我我去看看祝江有沒有把你的粥端來。”
看着千秋急匆匆離去的背影,雲深緩緩的彎了彎唇,揚起一抹笑容。
新皇登基,立刻頒布了新政,新政實施的速度非常快,但是時間尚短,還不知道百姓有什麽意見,總之到現在為止,還沒有聽到任何對新政的怨言。
而齊北笙和齊北折也被封為王爺,前者的封號為靖,後者的封號為安。
雲府之內,根本無人談論這些事情,仿佛與世隔絕一般。通俗一點兒說,就是你愛怎麽樣就怎麽樣,與雲府沒有半分錢關系。
一晃半月有餘,千秋越發想念起臨安城來,雲岫則無大礙,她本來就比千秋和雲深呆在姑蘇的時間要多,又有慕府小姐慕娉婷和齊北笙陪着,因此也不會太過想念。
千秋素來重舊情,他在臨安城生活十年,快樂也好,悲傷也好,全都記載在在那個地方。千秋終是忍不住問道:“雲深,我們何時回臨安?”
雲深頓了頓,道:“暫時不回了,就在姑蘇住下吧。”
自從雲峰與秦眉去世之後,雲深俨然成為了雲府的主人,大事小事皆需要他的過目。千秋一時半兒還不适應這樣身份的雲深,而雲深也不适應這樣的身份。
祝江道:“公子,少爺,靖王爺來了。”
千秋愣神,待反應過來就急匆匆的沖出去,一路到大堂,果然看見齊北笙坐在裏面,正在品茶。
千秋揖禮肅道:“靖王爺安康。”
齊北笙一愣:“不必多禮。”
千秋依舊肅道:“勞煩靖王爺記挂,不知靖王爺今日可安好?”
齊北笙轉過頭,對着緩緩過來的雲深道:“他怎麽了?你怎麽不好好管管你的人?”
千秋道:“滾……”
齊北笙松了口氣:“你果然不能正經起來,你正經起來不對勁。”
千秋:“你來雲府做什麽,岫岫她去了慕府,不在這裏。”
齊北笙道:“我是來找你們的……商量商量我與岫岫的婚約。”
千秋道:“岫岫還在守孝之期,怎麽嫁娶?”
齊北笙道:“我知。但是雲深,你們想過嗎,新皇已經登基,他必然會對你們下手找你們麻煩。你們怎麽樣倒沒什麽關系,主要是岫岫,你們舍得讓岫岫受到傷害嗎?”
千秋道:“當然不舍得,不是你等一等,什麽叫我們怎麽樣倒沒關系?你說清楚!”
齊北笙幹笑道:“一時失言。我的意思是,如果我能與岫岫早日完婚,便能早日護她周全。”
護她周全四個字誘惑太大,千秋閉了嘴,看向雲深。
雲深微微抿茶,果決道:“現在不行。如今在雲府,我能護她一日便護她一日,等到非要不可的時候,我再把她托付給你。”
齊北笙肅道:“好……”
齊北笙說的麻煩很快就到了。僅僅三日後,一道聖旨就到了雲府。
雲府所有人全部下跪。千秋腦中渾渾噩噩,只聽到聖旨大意是讓雲深承襲雲峰護國将軍之位,要求另日上朝。
宦官谄媚的笑着:“雲公子,請接旨吧。”
千秋緊張而擔憂的望着雲深。
一道聖旨被宦官折着雙手捧在雲深面前。
雲深擡眸,輕蔑道:“雲深不能接旨。”
宦官臉色一變:“雲公子可知自己在說什麽?”
千秋屏住呼吸,雲深連多謝皇上,恕字都沒說,就直接不接旨了。
宦官臉色鐵青:“雲公子可知,若咱家将雲公子的話如實禀告給皇上,那麽雲公子,可要好自為之了!”
雲深輕蔑一笑,淡然道:“那還請張公公如實禀告:家父與家母于不久前剛剛去世,我仍在守孝之期,那麽請問皇上:是否應該擔任官職?是否應該上朝?皇上又為何知禮不遵禮?”
三個連續的問句堵得張公公臉色漲紅,氣的他口不成言,最終一揮袖子,怒氣沖沖的離開了。
祝江沖着張公公怒氣沖沖離開的背影耀武揚威般的吐氣一笑。
千秋卻是真的思考起來了:“是啊,齊北照明明知道你還在守孝之期,為何還要下這樣一道聖旨?”
雲深淡然道:“仍舊是試探我的态度罷了。”
千秋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雲岫心思單純還不能夠明白:“什麽意思?”
雲深道:“先皇曾經下旨,将護國将軍之位賜給父親,且先皇口谕,護國将軍之位新皇繼位,最重要的事情便是籠絡人心。而護國将軍之位,位高權重,因此他一即位,首先要籠絡的,便是我。”
“那哥哥不接旨就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場了……”雲岫點頭道:“那若是哥哥你接旨了呢?那豈不是會讓滿朝的文武百官議論?”
雲深微微揚起嘴角,道:“這道聖旨文武百官必定不知。若是我接旨,代表着我站在了他的一方,那麽張公公也必然會讓我安心度過守孝之期,并讓我暗中幫助皇帝吧。”
千秋輕蔑哼了一聲道:“他是打錯了如意算盤!”
雲深笑笑沒有說話,有清風拂過他的發梢,吹過他溫文雅致的面容,千秋看到他眸中如水般的溫柔和那背後不曾動搖過的堅定。
之後的日子果然沒有再來什麽人,雲府雖然在姑蘇皇城,但卻是在西郊,距離皇宮也是挺遠的,平時除了齊北笙會不遠萬裏的過來,倒還真沒人上門拜訪。
所以當祝江開門看到齊北折的一瞬間是愣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