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思汝未敢言(廿七)
意識一點點的浮上來,千秋睜了睜眼卻覺得眼皮沉重,整個人也有些恍惚,正想着動動手捋一捋有些淩亂的衣襟和頭發,卻到這時才發現自己的手已經被反綁在了凳子上。
他陡然一驚,睜開眼睛一瞧,驀地看到面前站着一個花枝招展的女子,正媚态十足的笑嘻嘻的看着他。見他醒了,呀了一聲,笑嘻嘻的轉身去招呼人:“姐妹們,他醒啦!”
千秋一陣反感,驚覺的看看四周,才知自己在一個什麽樣的地方。
這裏無外乎是風月居。千秋一下子就知道是誰綁了自己,不由得在心中狠狠唾罵,卻是極快的冷靜了下來。
不過這一塊地方大約只有他一個人,還有圍着他的這十幾個胭脂俗粉。
千秋從來沒有不尊重那些不得已淪落風塵的女子,他只道那些女子雖說迫于生活,不得已才做出了那樣的事,況且她們就算淪落風塵,照樣有着她們自己的傲骨。
可是面對着這十幾個人,千秋知道她們必然是擁附李還松的,明知李還松是個不學無術的纨绔子弟,卻還要獻媚于他,這樣的人,就不值得他去尊重了。
千秋被她們身上的胭脂香氣熏得有些反胃,後腦勺還在隐隐作痛。
他的手在後面動的飛快,居然在那睜眼看到的女子去招呼人的時候解開了縛着自己的繩子。
“喲?還解開了繩子……”又一個穿着五彩斑斓的女子執着一把粉色的扇子,笑道,“這位公子就這麽迫不及待嗎?”
頓時有一股熱流沖上千秋的腦子裏,他隐隐有些怒氣,對着這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只是理也不理她們,一下站起來,卻覺得天旋地轉,腦袋沉重,居然一下子跌了回去。
剛才與他說話的女子一把扶住千秋,卻被千秋迅速的一甩開,她也不在意,只是帶着穩操勝券的笑容道:“喲,這位公子,您都站不穩了,還想去哪兒啊?奴家名喚冬荷,是來服侍公子您的。”
千秋渾身一抖,剛才的觸碰除了讓他感到反胃之外,現下聽到這副嬌滴滴的嗓音,更是覺得恨不得要把早上吃的全部給吐出來才舒服:“我不管你是誰,你別靠近我啊!”
冬荷一下子笑出來,其他女子也掩着臉嗤嗤的笑着。
“公子,你人都來這兒了,還讓奴家不要靠近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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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被她們笑的有些熱,只是皺眉,謹慎的躲開冬荷想要碰他的手:“呵,趕緊讓李還松出來!別以為我不知道是他!”
“怎麽樣啊千秋少爺?”李還松的聲音出現在千秋頭頂,千秋仰起頭,一眼就看到一個衣裳半露的女子正依偎在李還松懷中,而李還松,正不可一世的沖他笑着。
千秋越發的反胃,只是冷聲道:“李還松,你想做什麽?”
此時他的眼神分外淩厲,一邊是因為李還松的所作所為,一方面也是在讓他周圍的女子不要再靠近他。
李還松得意洋洋的笑着:“我不想做什麽——只是啊,千秋公子沒覺得嗎?你是否……”
他話還沒說完,千秋身邊的女子再度笑了起來。千秋的臉色愈發的難看,李還松說的剛才他還沒察覺,千秋當然無比清楚李還松做了什麽事——他被下藥了。
他調動着身體裏的經脈,李還松在二樓饒有興趣的看着,只覺得無比享受這種感覺。
“你別白費功夫了。”李還松推開懷中的女子,撐着欄杆道,“這種藥,是一陣兒一陣兒的發作的。”
“啊對了,等最後的時候,它發作的最狠,你是想鎮,也鎮不住了。”
雲府……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日頭已經到了頭頂上,連雲岫都回來吃飯了,卻還未見千秋的影子。
雲深的眉皺的越來越深,終于把祝江叫來:“千秋還未回來嗎?”
祝江的臉上的也是擔憂的神情:“是啊,少爺都說了……要不我出去找找吧。”
他話音剛落,又有門房進來禀報道:“公子,朝廷禮部尚書李尚書來了!”
禮部尚書?三人皆是一驚立刻知道是誰來了——
那不是李還松之父嗎?
雲深臉色頗沉,叫住祝江:“你現在立刻去一趟風月居!剩下的事情,你知道該怎麽辦。”
雲岫道:“我也去!”
雲深來不及說什麽阻止的話,此刻他大約已經猜出了些什麽,卻是第一次體會到了焦急的感覺。盡管如此,他依舊神色沉着,來到大堂內。
大堂內,李尚書正坐在椅子上,饒有興趣的看着雲府堂內的布置,似乎心情還不錯。一見到雲深過來了,便起身作揖:“雲公子……”
雲深回其以禮。
李尚書此人在朝中為官了多年,摸爬滾打也練出了不少看人的經驗。
無非就是抱牢大腿見風使舵,自己不犯事不犯人,察人言觀人色即知人心這麽幾樣。
所以雖然他受皇帝器重,卻也不敢猖獗傲慢。此刻他只見雲深神色淡然溫雅,其中卻暗含疏離,面上唯有一抹禮貌性的笑意。
李尚書怔了怔,一時沒看出雲深此時的心情——大約是還不錯的吧?
畢竟他們之間從未往來過,他知道雲深也僅限他字寒枝,是天下讀書人景仰的人。因此現在沒看出他的心情也屬正常。
“聽說幾日前,小兒李還松曾與雲公子争搶一個茶樓座位?”
雲深淡然道:“你并非聽說,而我從未與他争搶,也就未将此事放于心上。若是李尚書有時間來雲府的話,倒不如去找一找令公子此刻身在何處。”
說罷,他瞥了門房一眼,轉身拂袖而去。
門房立道:“李尚書,我們公子如今有重要的事要辦,無時間招待您,您看您是……”
他說的是讓李尚書自己選,實則口氣動作已是送客之意。李尚書豈會不知,只得笑笑:“叨擾了……”
李尚書看着雲府的大門緩緩關上,忽然覺得身上一陣輕松。
他看那個年紀輕輕卻已以雲寒枝之名聞名天下的人,心中總是覺得有一種別樣的力量在壓迫着他,而他本人更是能在某個瞬間以別樣的方式将人震懾住。
在外等候的小厮上前:“老爺,怎麽這麽快就出來了?是不是雲公子不在?”
李尚書驀地想起雲深與他說的話,當即臉色一沉道:“少爺去哪兒了?”
小厮心中咯噔一聲,小聲道:“少爺去了宣城。”
李尚書神色驀然嚴厲:“到底在哪兒?”
小厮吓得連忙跪下:“少爺……他在風月居。”
風月居。李尚書的怒火一下子直竄腦門,厲聲喝道:“馬上去風月居!”
李尚書此人極會揣測人意,別人說一句話都可以被他解讀出好幾層意思來。
雲深只與他說了一句話,現下在趕往風月居的路上他也已剖析出來了幾層——
一定是自家兒子做了什麽事,才會叫他現在去風月居;而世傳雲寒枝從不與人發生矛盾。
李尚書現在不關心雲寒枝究竟會不會與人發生矛盾,但是他隐約覺得,李還松要是真做了什麽事,興許這件事就不會鬧大。
他緊緊的攥住拳頭,神色嚴厲,恨不得現在就把這小兔崽子給弄回家關着。
這麽想着,就到了風月居門口。李尚書才下車,就看到有兩個人從風月居裏快速出來,他們還攙扶着一名青年。其中攙扶的一名女子似是察覺到他的目光,回過頭來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李尚書心裏咯噔,雲岫經常出入皇宮,所以李尚書認得她。
剛才的一眼,除了怒氣,還有滿滿的殺意。李尚書心裏又是憤怒又是擔心,緊接着就看到李還松從裏面怒氣沖沖的跑出來,直追雲岫,連忙出言道:“小兔崽子!給我回來!”
李還松正追着,聽到這分外熟悉和本該不在這裏的聲音陡然一驚,立刻站定,不敢置信的轉頭,果然看到李尚書朝他怒氣沖沖的走過來。原本懷着被雲岫打了的怒氣也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了:“爹……”
李尚書氣的發抖,擡手照着李還松的臉扇了下去:“小兔崽子!立刻跟我回家!”
祝江和雲岫二人顧不上說什麽,直把千秋扶給了雲深。接下來的事雲岫不便在場,祝江連忙去打水,送進了雲深房內。
雲深面若冰霜,眉眼肅然,雙唇緊緊抿着,祝江去送水時被吓了一跳,他從小跟在雲深身邊,是從未見過雲深露出這副神色的。
祝江掩門退下。
雲深點了千秋幾個穴位,難得有些粗魯的把人的外衣脫了扔在一邊,又把人抱起來朝桶裏一丢。
千秋嘩的落水。
水是冷的,讓他的神智得以暫時恢複,他朦胧中看見雲深面無表情的站在他面前,雲深仍舊是面冷如冰霜的走過去,卻被千秋一把握住手腕。
他貼在他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