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未轉頭是夢(一)

随着雲岫的講述,千秋逐漸知道了這幾個月以來外面發生的變化。

雲深在之前就說過,沈躍此人若走正道,那麽其雄心壯志必然能讓他平步青雲。

但沈躍偏偏走的不是正道,那麽他的「雄心壯志」自然而然就變成了愈來愈大的野心。

果不其然,在害死雲峰、趕走雲深雲氏一族之後,沈躍身邊又聚集了一大批原先保持沉默中立的臣子。

自此朝廷劃為兩派,一派是以沈躍為代表的激進派,一派是以齊北笙為代表的貴族王室。

而沈躍自知除了齊北笙一派,自己便再無任何敵對勢力,加之深受皇帝的寵信,就越發的驕縱放肆。

他的自知的确不錯,齊北笙當時的力量也很弱小,且歷來登基的皇帝都會對自己的兄弟下手,便也只能收斂鋒芒。

但是沈躍偏偏就忘了,他可以得到皇帝的寵信,并不代表着皇帝對他毫無懷疑。

登上皇位的人,即使是之前忠心于其、為其付出過巨大的功勞的臣子,皇帝都不可能完全信任。

畢竟這些人太容易功高蓋主,威脅自己的權威,「杯酒釋兵權」就是一個極其典型的例子。

只是齊北照是不可能一下子就鏟除沈躍的,他當然知道沈躍的所作所為,但奈何自己還是剛登基,需要人來輔佐,知根知底的就是沈躍;

而且這時候,他還找不出足夠順理成章削弱沈躍權力的理由。

于是齊北照只能放任沈躍去做這些事,不讓雲深和千秋住旅店啊,打壓齊北笙啊,他都不聞不問。

這樣就愈發的刺激了沈躍的野心,認為自己果真高枕無憂。而齊北照适時的給他加官進爵,更加讓他放松警惕。

剩下的時間齊北笙一派便努力将沈躍的注意力放在他們身上,齊北笙熟知沈躍的性格,幾句話果然就将他的怒氣和鬥志激發起來,不再糾纏于雲深和千秋。

齊北笙暗地裏也收集了很多沈躍收受賄賂、結黨營私的證據,這時候沈躍就開始極力催促齊北照推行新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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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北笙敏銳的察覺到新政中的不妥之處:那些看上去是為百姓謀利,實則還是滿足了他們自己的利益和欲望。

齊北笙對此次的新政只有一個評價:橫征暴斂。

或許他評價的有失偏頗,帶多了主觀色彩。但是沈躍的性格十分急躁,推行新政的心情十分急切,他一急切,地方就開始急切,果然起了橫征暴斂之勢。

奈何齊北照位居高位,天高皇帝遠的根本不知道,齊北笙一派多次上書,都沒被重視,一看就知道是沈躍一派的人在從中搗鬼。

齊北笙沒有想到的是,他這個大哥更是有個令人咬牙切齒的嗜好,那便是喜好奢侈物。

于是一夕之間,各種稀奇珍寶都往宮裏送,沈躍更是投其所好,征來不少青壯年在江南涼州修建了一座極其奢華的皇宮,美名其曰涼州世。

而建造這座「涼州世」,據說耗費了幾億白銀,征夫幾十萬,死傷者不計其數,百姓民不聊生。

所有的一切都在變化着,齊北照也是。除去權力的變化,他性格中惡劣的成分也在逐漸增長。

他聽到要建造一座「涼州世」到他看到這座「涼州世」,一直都是保持鼎力支持的态度,對齊北笙一派的勸誡根本不聽,其中還小小的懲罰了他們這一派的人。導致沈躍一派愈發的耀武揚威。

再世秦始皇,也不過如此了吧?

而在這過程中,即使齊北照保持着支持的态度,卻也沒有對沈躍放松任何警惕。

他似乎就是秉着這樣一種讓人捉摸不清的态度,看着沈躍和齊北笙之間的争鬥,偶爾來制衡制衡。

坐山觀虎鬥,齊北照當然樂得自在。

這就是為什麽齊北笙一派幾次上谏,齊北照都會允許的原因。

除了「涼州世」,齊北照荒淫無道的生活才剛剛開始,具體的,想必也不用細說就能知道。

總之總結成一句話,齊北照和沈躍已經離心,齊北照不可能完全信任他,甚至有可能會除掉沈躍;

而沈躍也不是傻子,在保證自己的利益時,也不再如以往一般放肆。

至于齊北笙一派則在暗中積蓄力量,幕下已經有了不少正義之士的歸附,實力已經和沈躍不相上下,甚至大有超過他的勢頭。

“那現在涼州世建好了嗎?”

“沒有,怎麽可能這麽快?”齊北笙眼色複雜,“少說也要個八九年,你們去密江才八個月,涼州世最多就打好了幾層地基。更何況最近疫病流行,工程早就耽擱了。”

千秋說道:“哦。照你們說,你們的處境已經不似以前這麽艱難了吧?最起碼能對抗沈躍了。”

還未等其他人出言,卻是雲岫第一個開口,她眉頭輕蹙,認真道:“這反而是最不好的處境。阿笙是皇帝的手足,古往今來,除了功高蓋主的臣子,哪個皇帝不會放過自己的手足?哪個皇帝不疑心自己的手足會來奪位?”

千秋看着雲岫的側顏,又湧起一種陌生的感覺。他細細思索了好一陣,才知曉這種感覺是什麽。

應該是「圓滑」、「缜密」、「成熟」。

他像是茅塞頓開,于是真正明白,那個神采飛揚,嚣張灑脫的雲岫,已經離他而去了。

直至深夜,幾人又說了許久的話,千秋自得出這樣的結論之後,心中就似乎堵着什麽似的一直悶悶不樂。

雲深輕輕攬住他的腰,沒有說什麽。只是上面掌心的溫熱漸漸舒緩着千秋的心情。

“哥,今晚就到府裏住吧。”雲岫輕快的說着,眉眼彎彎,顯然十分開心。

齊北笙亦附和挽留。

千秋看了看對面的兩人,雖然想要留下,但心中卻也是更想去姑蘇雲府。

雲深溫柔笑道:“若是姑蘇雲府打掃幹淨了,我與千秋便回雲府住。”

雲岫撇嘴,但看雲深神色似是堅定,也乖乖的沒有挽留。

臨行之際千秋還是沒忍住,拉着雲深和雲岫站在門外。雲深看了看他,無聲的站在了他的身側,看向雲岫。

千秋猶豫道:“岫岫,你過得開心嗎?”

雲岫定定的看着千秋和雲深,須臾,抿唇一笑。一起生活了這麽多年,千秋是什麽意思,她當然知道:“自然是開心的,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我都感到很開心。哥哥安好,阿笙安好,我安好,我沒有什麽不滿足的,只不過是換了一種開心的方式罷了。”

“人是不得不認命的。”她輕輕說着,“不過認命就認命,我偏要認得潇灑!”

雲深揚唇,看着雲岫:“長大了……”

靖王府距離姑蘇雲府是有一段距離的,千秋拒絕了乘坐馬車的方式,換成和雲深一起徒步。

畢竟一個月都是在馬背上度過,颠的他确實産生了不少厭煩感,連帶着看到馬車都想起被騎馬支配的恐懼。

雲深依着千秋,自然沒有任何意見。

入了夜,姑蘇原本是有夜市的。不過大概是因為疫病流行閉了市,街道上也是沒什麽人,給人一種別樣的靜谧。

千秋和雲深在縷縷夜風中并行而走。

微涼……

雲深伸手,自然而然的牽了千秋的手。

千秋原本是低着頭,猝不及防被牽住,稍稍擡了擡看了看四周,發現沒人之後才放心的側目看雲深。

在三面環山消息閉塞的密江時,他們幾乎什麽外界的消息都得不到,于是生活也沒有這麽多令人煩惱的事,更沒有什麽變化。

直至出了密江,來到姑蘇的這一個月,千秋逐漸的看到了許多事物的變化,無論是人,還是物,都變得和記憶之中的不同了。

好像滄海桑田,一夢浮生,物是人非。

雲深的臉廓在月色的映照之下極為柔和,他的樣貌乃是上乘,本人更是溫潤如玉。

何其有幸,何其有幸。

即使所有人都變了,他身邊站着的這個人,也一直不曾變過。

千秋忽然頓住腳步,雲深往前走了兩步才察覺他停了下來,于是也施施然停了,轉頭,看着千秋:“千秋可是累了?”

千秋定定的看着他,抿唇搖了搖頭。

雲深見狀,卻也不惱,只笑着再問“那是如何?”

千秋仍是不答,一雙明亮的眼睛裏只盛着雲深一個人。

雲深也看着他,極有耐心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驀地,千秋忽然像是豁出去了一樣,閉上眼睛一個步子上前來,吻上了雲深的唇。

雲深難得怔了一怔,随即很快反應過來,摟上千秋的腰,加深了這個吻。

一吻之後,千秋;

雲深注視着千秋,嘴角揚起笑。

他揉了揉千秋的發頂,寵溺道:“千秋,我們回去吧。”

衣袖卻被人拽住,毫無疑問是千秋。

雲深站着,看着。

千秋忽的擡頭,眼神灼灼,堅定不移:“一直不曾說,雲深,我、我真的很喜歡你。”

雲深将他往懷中一拉:“我心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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