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未轉頭是夢(二)

雖然齊國現在的局勢不太樂觀,除了橫征暴斂之外就是疫病肆虐,若不是藥方送的及時,估計這一次就該折騰到不知什麽時候了。

僅僅是四月中旬,疫病的傳播速度就已經得到了控制,很多地方已經沒有病人了。

這當然是一件好事,千秋看着姑蘇又重新開放了的夜市,心中也舒然。

只是他又得知了一個更加令人驚悚的事情——

齊楚正在戰争之中。

雲岫不曾将此事告訴他,而他在出來密江之後光顧着疫病,也沒有聽到什麽齊楚交戰的傳言。

那時候他們還在齊國的西南方,而齊楚的戰場,卻是在北方。在疫病形勢嚴峻之時,也難怪他們不知道齊楚交戰這件事。

戲劇性的是,疫病肆虐在齊國的時候,在楚國也同樣肆虐,于是兩方便約定停戰,先各自解決了疫病問題,再來打。而這一約定兩方也是欣然接受。

千秋對這種達成一致的「友好停戰」哭笑不得。

他心中揣摩着,該是楚長禮玩鬧的性子起來了,把戰場也當成了供他玩鬧的場所,說打就打,說不打就不打。

而随着齊國的疫病逐漸停息,戰争又被重新提上了朝廷之上。

護國将軍之位,已經毫無懸念的,給了沈躍。

這些事情都是坊間傳來的,可信度還是比較高的。千秋難得感到了一絲厭煩,幹脆關閉姑蘇雲府的門,轉身去找雲深。

自從回到這裏之後,千秋便沒了在密江時候的諸如爬山等樂趣,每天樂意做的就是賴着雲深。

他倒也能耐得住玩鬧的性子。

他能耐得住,雲深便更能耐得住。除了寫寫畫畫之外,他還與千秋一道挑了一把古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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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深手指修長白皙,骨節分明,擁有先天的奏琴優勢。他早年就跟随夫子學過,但總是缺了點興致,反而更認真于讀書習字。

這一趟回來,他反倒是鐘于奏琴,虧得以前也認真學過,指法曲調都還記得,自己再修習一番便把以前的撿回來了。

千秋便喜歡在他奏琴的時候靠在他身上閉着眼睛一邊享受潺潺琴音,一邊小憩。他是不曾學過奏琴的,因此也對這些一無所知,只知道雲深彈的好聽。

他擡眸去看雲深,懶懶散散的問:“雲深,你說,齊北笙和岫岫他們,能不能扳倒沈躍?”

雲深輕輕阖着眸,眼睫長長的,陰影灑在眼廓之下。聽到千秋的問話,手指不停,琴音不頓:“快了……”

千秋一咕嚕坐起來:“你怎麽知道?”

雲深神色淡然:“楚國疫病未消,将士心中挂念親人,此次一役,結果已經知曉。”

千秋:“楚國是怎麽了?明明毫無勝算,為何楚國還要打?”

他調了個坐姿,拿出手指數着:“打,肯定是輸,不打也是輸。無論是天時地利還是人和,楚國哪一個都不占優勢,楚長禮真的就會這樣把自己送上門來?”

雲深手指輕停,輕輕蓋于古琴之上,轉過頭來:“千秋擔心?”

千秋垂眸:“那裏到底是我出生,成長的地方。雖然已經對楚國沒有太多的記憶,但總歸心中還懷着對它的一絲不忍。”

他頓了頓,深吸了口氣,對上雲深的眼睛:“雲深,我想和你說一件事。”

雲深也看着他:“嗯……”

“其實……其實我是……”

他話還沒說出口,姑蘇雲府的門突然被人猛地破開。二人齊齊看去,瞬息之間已經忘大堂內跑去,千秋還未至大堂,就看到前方有一個明晃晃的白色身影。這種白色晃了千秋眼睛多次,他就是瞎了也認得。

果然是許久不見的齊北折。

此時正被小厮攙扶着進來。

千秋心疼的看了看被蠻力破開的大門,眉峰聳起來,心中想着果然還是需要一個門房,此時倒是想念起了祝江。

他開口阻攔:“哎哎哎,你們怎麽這樣啊?這麽久沒見給我們的驚喜就是把我們的門給弄壞了?!”

齊北折正眼都不瞧他,連話都是小厮代說的:“不好意思啊雲公子,千秋公子,麻煩您們幫王爺一個忙。”

千秋連忙抓住還要往裏走的齊北折:“等等,把話說明白了——你們要做什麽?”

齊北折終于正眼看他:“若是一會兒有人來找本王爺,就說本王爺不在。”

千秋抱胸:“憑什麽?你都把我家的門給弄壞了。”

齊北折依舊是一副欠打的樣子,懶懶的瞄了眼那扇門:“本王爺有的是錢,你在這裏擔心什麽?”

說着他深深了呼吸了幾下,看得千秋一陣心驚,差點以為是自己把他給氣着了,後來轉念一想,齊北折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會這麽輕易的被他氣着?果然是太久沒見了:“幫本王爺的忙,你們的門,本王爺派人來修。”

“哦……”

他「哦」字說出來的時候,齊北折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大堂內。

千秋:“真是好沒禮貌。”

在旁邊一直做個安靜的美男子的雲深施施然走過來,翹了翹嘴角,側目看着千秋,伸手點了點他的腦袋:“虧了……”

語罷,他也轉身,往書房走了。

獨留千秋一個人捂着被點的地方發愣,喃喃道:“虧了?”

他轉身看看破門:“虧了?”

剛才雲深的眼神怎麽有點奇怪?好像有那麽一點……憐憫?

他頓時明白過來:幫個忙就幫他們修門?這門本來就是好的啊而且就是齊北折弄壞的啊他們他掙到了什麽?!

走了兩步又忽的想起來那個憐憫的眼神:雲深是不是忘了,這裏也是他家的好嗎!

千秋随即走往書房,齊北折果然已經挑了一個陽光極好的地方懶洋洋的靠在椅背上,千秋看了看他,不發一語,走到雲深旁邊坐下。

卻是齊北折先說話:“看你們的樣子,在密江過的應該很好吧。”

千秋謙虛道:“還好還好,就是冷了點。”

齊北折嗤笑一聲:“差點凍死了?”

許久沒有被齊北折嗆聲的千秋:“……”

齊北折懶懶的撥了撥挂在腰間的玉穗:“也難為你們了,人家特意挑着一個環境惡劣四季不見溫暖的地方讓你們去受受苦,你們倒是過的太讓人失望了。”

他頓了頓:“說說什麽有趣的事兒?”

“其實我并不是很想講。”自從回來之後,千秋已經把這麽些個事兒翻來覆去說了好幾遍,此刻面對着齊北折這張臉,原本就不是很想講的他就更加不想講了。

齊北折也不追問:“那本王爺猜你一定想聽一聽關于齊楚戰争的事。”

此話一語戳中了千秋的內心,他立即連連點頭,眼睛閃亮:“嗯嗯……”

雲深一瞥眼,神色冷然。

齊北折:“哎呀口渴了。”

千秋:“……”

差點不記得這家夥就是這個性子!

他正要起身去給這尊祖宗倒茶的時候,腰身突然被人一手有力的攬了回來。千秋猝不及防重心不穩,一下子摔了下去。

摔下去時雲深将他往自己身上扯了扯,另一只手已經在護着。千秋摔下來,只能是摔在他的懷裏。

千秋眼前冒星,等看清之後就發現自己已經坐在了雲深的腿上,背部靠着雲深的胸膛,稍一個側目就看到了雲深的下颌。

這一回終于輪到齊北折沒話說了,他看了看對面兩個人,默默的移開了視線。一旁的小厮則木然的閉上了眼。

“額,那個……”

千秋慌兮兮的爬起來,手腳不知道往哪裏放,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他轉頭看了看雲深不喜不怒的神情,知道他剛才肯定是不想自己去倒茶給齊北折。現在他只希望齊北折能說些什麽緩解緩解這怪異的氣氛。

齊北折豈是會這麽容易屈服的人?僅僅是移開了一會兒,他又轉過來,依舊是那副欠打的表情:“我口渴……”

千秋在心中怒罵了一聲。

雲深輕飄飄的開口:“安王爺身邊站着的應是活人。”

齊北折道:“這是本王爺府上的人,你們既然有求于本王爺,本王爺還使喚不得了?”

雲深波瀾不驚:“千秋是我的人。況且,安王爺可別忘了,安王爺也是有求于我們的人。”

齊北折難得微微一愣,似乎沒料到自己還有這種處境的時候,卻也沒多少窘迫,只是看了看小厮,小厮立即送上一杯茶。

他抿了抿:“此時沈躍已經北上讨伐楚國,且定能打回一個漂亮的勝仗。若是不出意外,他應該會趁着将士們情緒高漲的時候請求繼續征戰。他的野心,可不止這麽一點。”

“楚國為什麽要打?挑起這場戰争的就是楚長禮。”齊北折身體不好,只能慢慢的說着,“你們應已經知道我大哥的所作所為了吧。其實,楚長禮又何嘗不是如此?若不是齊楚兩個大國底蘊深厚,衛秦就該來打我們了。”

“楚長禮此人争強好勝,自然不會随意停止戰争。只是他沒料到的是——這一場疫病的到來。”

提起疫病千秋立刻看了看齊北折,齊北折察覺:“本王爺府上多的是禦醫,早做了防備。”

“現在的問題,應是楚國的內政。聽說他的妹妹正在與他争權。”

千秋的心咯噔一聲,腦中立刻浮現出楚雪意的面容。即使他在八歲的時候就與這個妹妹分別,十年不曾相見,但心中仍然存着一份親情在:“為何會如此?”

齊北折看他一眼:“本王爺與你們一樣哪裏都不曾去,怎麽可能知道?”

他話鋒一轉:“也別說楚國,就說說沈躍,當他執意深入讨伐楚國之時,就是他身敗名裂之時。”

“什麽?”

勿怪千秋反應大,主要是這句話十分振奮人心:“為什麽?為什麽?”

齊北折這一次卻沒有再說什麽口渴,用他獨有的輕蔑神情笑了一聲:“與皇帝的女人……”

話停的恰到好處,但是後面的是什麽,不用說就知道了。

千秋默默的收回撐在桌上的手,表情複雜:“你、你怎麽知道的。”

“紙包不住火。”

齊北照最讨厭的就是這種事情,這一下沈躍可是犯了他的大忌,原本就對沈躍懷着猜忌之心的齊北照定然是勃然大怒吧?再加上齊北笙一派的一系列證據,沈躍,這一次就真的可能被扳倒!

他這邊想着,卻是聽得大門被人敲了敲,便奇道:今天怎麽有這麽多人上門?

他便往大堂走去,打開門,只看到那人穿着一襲黑色的衣服,配着一柄劍,臉上面無表情。

千秋訝然:“白景?!”

白景仍舊是面無表情:“祁折……或者說,齊北折可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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