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未轉頭是夢(三)
千秋倚着門看着門外面冷若霜的白景,心說這個世道還真是變化萬千,戲劇萬千,認識的人冥冥之中似乎都有什麽東西在建立着一個又一個的聯系。
他不說話,白景便一言不發要往裏去,千秋想起齊北折話立刻匆匆忙忙的堵着路:“等等,等等,這裏是我家,你做什麽?”
白景看他一眼:“找人……”
這理直氣壯的口氣是怎麽回事?千秋忙道:“你要找的什麽祁折,不在這裏,白景你出去看看外面的門匾,上面有兩個字——雲府。”
白景依然沒有什麽表情,甚至眼神都沒有一絲的波動。他冷然道:“既然不在,讓我進去又何妨?”
“呃……”千秋咬牙硬撐道,“你先把話說明白啊,一進來就說要找人,我自然是與你說人不在這裏,讓你去別處找的。”他往白景面前一站:“雲深此時還在卧房內歇息,不便見客。這樣,你不如先到大堂內坐下?”
白景的眼神緩緩掃了掃,一颔首。
在密江時千秋好說也與白景相處過一段時間,知曉白景是說一不二的人。
聽他答應在大堂內等,千秋自然就放了心,一路将他引至大堂內坐下,沏了杯茶放好:“你什麽時候離開了密江?”
“你們走後。”
千秋點了點頭:“你知道我們家在這裏?”
白景啜了一口茶,微微皺起眉,冷聲道:“不知……”
“那你怎麽來了這裏?”
“非我有意。”
果然還是無趣!千秋默默的想,他往椅背靠了靠,想着怎麽才能讓白景離開:“你方才說要找人,是祁折?這名字我不曾聽說……不過姑蘇城南有一家小茶館兒,裏面有個人叫何百,聽說他對姑蘇最是熟悉,你去那裏打聽打聽,也許他知道祁折是誰。”
白景斬釘截鐵:“他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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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奇道:“你怎知?”
他這一話問出去,白景那邊卻是不答話了。千秋又想起他和白景初見的時候,白景一身夜行衣,身姿矯健在宮中飛來躍去的,想來也是在尋人,尋的也應該是他口中的「祁折」。想到這裏千秋又忍不住好奇——這齊北折怎麽就變成了「祁折」?
他忍不住打量了一下白景,看了看這個能讓齊北折避之不及的人物,心中對白景啧啧稱奇。
畢竟除了雲深對齊北折一直是以淡然的态度處之之外,他可做不到這樣。
于是每一次都只能被齊北折嗆聲,導致有好幾次千秋都極不想看到那抹白的晃眼的錦緞在自己面前飄來飄去。
沉默了半晌,白景忽然道:“雲公子可在?”
千秋回神:“哦,在,在歇息。”
“可否請一敘?”
“那你先坐着,我去看看他醒了沒有。”千秋不疑有他,站起來匆匆往雲深書房去了。
書房內……
齊北折早就不在了,只留下雲深一個人在安靜的寫字。方才千秋故意提了些音調說話,想必裏面的人都聽到了,他看了看旁邊的牆,小聲的笑道:“雲深,齊北折是不是躲在你卧房內?”
雲深聽他語氣中帶着幸災樂禍,不由也擡眸淺笑:“嗯……”
千秋嘻嘻道:“沒想到外面的人是白景,沒想到令齊北折避之不及的居然是白景。”
他蹲在雲深面前笑道:“這回好了,我見那白景可沒有一絲走的意味,這可怎麽辦啊?”
他話音剛落就聽到一陣不算慢的腳步聲,大吃一驚就跟着跑出去。
推門一看就看到一身黑色的白景已經走到了雲深卧房的門前,正要推開。千秋連忙大吼一聲:“住手!”
白景本不欲理會,只看到雲深也從書房內走出來,站在千秋身邊,沖他作了一揖:“白公子……”
“雲公子。”白景抱拳。
千秋見局勢控制住了,白景停下了手中的事,心下松了一口氣。哪知下一秒,白景猛地轉了過去,一手拉開了門!
可是,門後的卧房內,空無一人。
千秋在看到白景轉身拉門的一刻就魂飛魄散的跑了過去,卻也瞠目結舌的看着空無一人的卧房說不出話——
雲深的卧房他不是沒去過,裏面什麽他不清楚?根本就沒有什麽地道暗道的,這兩個活生生的人怎麽就不見了呢?
半晌,他才艱難的轉向了白景:“你看,我都說了,你要找的祁折不在……”
齊北折慵懶的從床後的屏風後走了出來。
千秋:“這裏……”
他又看了看方才齊北折藏身的地方,那一處正好是陽光沒有灑到的陰影處,又正好那邊堆着一些舊物,正适合人走過去躲着。
千秋看了看齊北折,又看了看白景,心道果然有什麽不可言說的隐情,自己還退避好了。
想着,他已經挪動腳步,退到了雲深的身側,準備和雲深一樣充當一個看客。
齊北折永遠是一副欠打的表情,此時他從雲深的卧房內走出來,走到白景的面前,千秋卻覺得他臉上的表情似乎比欠打還要上一個階層。
扶着齊北折的小厮則瞪了一眼白景,然後轉過來瞪了一眼千秋,惡狠狠的。
千秋自知理虧沒辦好事,吐了吐舌頭,被雲深輕輕拍了拍手臂,強行拖着走到了書房裏面。千秋怎麽會放過這樣一件極讓人感興趣的事,便躲在一旁聽了。
齊北折哼了一聲,眼睛撇開不看白景:“少莊主真是好閑情,追本王爺都追到姑蘇雲府了?怎麽不去看着你們家的酒莊啊?來找本王爺做什麽?”
他說話時仍舊是虛虛弱弱的,語氣裏的嚣張和傲然卻比往常更甚。
千秋卻覺察出了不對勁,齊北折說話向來都是犀利戳人,雖然虛弱,但說的那叫一個平穩。只是這一次,千秋卻覺得他的聲音出現了一絲顫抖。
齊北折道:“還有,少莊主,你可別忘了,你是一個楚國人。此時齊楚尚在交戰中,你一個敵國之人來糾纏本王爺,就不怕被抓起來,冠以細作之名嗎?”
白景一直不曾說話,千秋心中好奇,便小心翼翼的探頭去看。
就只看到齊北折的臉色較之前似乎更加蒼白了,一身白色錦緞的他居高臨下,看着一身黑色的白景。而白景卻微微擡眸,一言不發的看着齊北折。
千秋莫名覺得一陣興奮,便換了個姿勢準備一直看下去,卻猝不及防的被雲深從後面拍了一拍:“雲深你做什麽?”
雲深似笑非笑:“偷聽?”
千秋聽他語氣頓時一愣,直直的想起很多年前也差不多是這樣一個場景,具體的人物事件他不記得了,只記得當時也是饒有興趣的拽着祝江偷聽,結果被雲峰抓了個正着,被罰跪去了。
他正猶豫着要不要縮回去,可又抵抗不了心中那股就要沖出來的好奇,卻只看雲深施施然的站在了他的身後,似乎也要跟着他聽。
千秋:“??”
雲深施施然:“聽吧……”
千秋:“……”
待千秋轉頭去看的時候,齊北折已經往前走了好幾步,白景始終與他保持着不短不長的距離。齊北折不自覺的攥着拳頭,一臉不可一世的樣子看着白景。
白景忽然出聲:“阿折……”
齊北折的手一下子松了,似乎一下沒站穩似的身形一晃,白景正要伸手扶住的時候,齊北折一旁貼身守着的小厮卻已經扶住了齊北折,狠狠瞪了一眼白景:“白公子,誰給你的膽子,敢喚王爺的名諱!”
白景冷冷的看了一眼小厮。
這一眼究竟有多冷,白景背對着千秋,千秋看不到。他只看到原本神色兇狠堅定的小厮竟然一下子被吓得後退了一步。
“你叫錯人了。”
半晌,齊北折開口,這一次,他聲音的顫抖更加明顯了。
他原本身體就虛弱,這一次似乎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勉強讓自己的身體不顫抖。他抿着唇看着白景,又堅定的重複了一遍:“你叫錯人了。”
千秋看到他的眼眶似有微紅。
白景并未做出其他的動作,只是再道:“祁折……”
他的聲音比小厮,比齊北折都更加堅定,铿锵有力,直直的把面前站着的齊北折震了一震。齊北折臉上難得出現了一絲慌亂,卻還是哽着脖子道:“我不是祁折。”
竟然連「本王爺」三個字都漏了。
千秋無聲的回頭,看着雲深,都在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同樣的神色。
此時的齊北折,已經方寸大亂了。
千秋從沒看過齊北折慌亂,更沒看過他方寸大亂的樣子,此時卻是不想再看下去,畢竟這是人家的私事,還是不要去聽的好。他走到雲深身邊,扯了扯他的袖子。
雲深看他一眼,他肯定的點了點頭,拉着雲深往回走。
“本王爺喜歡的是雲深雲寒枝公子。”
千秋腳步一頓,立時轉了回去。
就看到齊北折已經走了過來,站在門外,擡着下巴沖着白景。
白景看了一眼慢慢走出來的兩個人,面無表情,根本就不相信齊北折說的話。
千秋在心中大罵齊北折!
齊北折似乎知道白景并不相信自己的話,便變本加厲走到雲深身邊,接着道:“你沒看到我方才是從哪裏出來的麽?那裏可是寒枝的卧房。雲深可是天下讀書人景仰的人,才學自是不必說,容貌更是上上乘,其品行風骨更是令人欽佩,本王爺自是傾慕于他。”
千秋大怒,大怒!他咬牙切齒的瞪着齊北折,當下就恨不得踹死他。
還沒等白景說什麽,雲深怡然笑了笑,緩緩的退到千秋旁邊:“安王爺,我心有所屬。”
齊北折故作不知:“方才雲深你可不是這麽說的。”
千秋氣的發抖。
雲深輕笑一聲,忽然一手摟着千秋的腰,一手擡起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四下頓時鴉雀無聲。
只是蜻蜓點水般的一吻,很快就結束。千秋耳根爆紅,覺得是過了一個春秋。
雲深笑眯眯:“這下安王爺還要說什麽嗎?”
大約是齊北折也沒料到雲深會這麽大膽直白,竟然一下子沒了話。
這時,白景再次出聲:“阿折,別鬧了。”
齊北折的身子顫了顫,紅着的眼眶竟是真的落下了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