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未轉頭是夢(二十)

卯時一刻,千秋就被浮梁和朔谟吵醒了,他使勁了三次才睜開眼睛,這實在怨不得他,他起床都是辰時二刻,至于卯時一刻?他大抵還是在做夢的。千秋迷迷糊糊被浮梁扶起來,抓着衣服就給他換。

朔谟在一旁微笑解釋:“殿下,昨夜您歇下之後公主就來了,本想當面與您說的,看到您睡了就與朔谟說了。公主說明日上朝,也就是今日,您要跟着去。”

說罷也不等千秋提出任何反對意見,看了看天色:“殿下移步朝觐殿,這會兒群臣大抵快到齊了。”

千秋苦不堪言,半晌才反應過來:“等等等,上朝?我為什麽要去上朝?”

這時候朔谟和浮梁已經極快的幫他極好了衣帶,浮梁把洗漱水拿過來給千秋,兩個人幾乎是推搡着千秋以極快的速度做完了所有的事。

朔谟眼見着好了二話不說立即拽着千秋上了轎辇,轎辇被四個人穩穩的擡着一路疾馳,直接把千秋給送到了朝觐殿東側。千秋眼花缭亂之間總算能坐住,果然看到一些臣子匆匆進入朝觐殿。

朔谟将千秋扶下:“殿下,一會兒徐公公會讓您上朝,您先到偏殿等一等。”

千秋被朔谟的拖拽不得不往偏殿去:“哎哎哎朔谟,你還沒告訴我,我上什麽朝啊我?”

聽到這話朔谟像是又想起了什麽似的:“啊對!殿下,一會兒上朝之後您一定不能再自稱「我」了,一定要自稱本殿下,殿下您肯定也不想公主下不來臺吧?至于具體的事情殿下自己可以應對的,夫子也教過殿下禮儀了。”

于是千秋就被拽進了偏殿:“不可以自稱「我」?這這這不大好吧?”

朔谟奇道:“這有什麽不好的?您看晗親王,不是都自稱本王的嘛。”

千秋嘆了口氣,其實他也只是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罷了。

若不是朔谟那句「您也不想公主下不來臺」,他只怕真的不會自稱什麽本殿下。

這些個人就是準确的抓住了他這個軟肋,知道他不得不妥協。

驀地,千秋突然道:“不對不對,重點不是這個啊!我自稱本殿下的話,那群臣都知道我的身份了?”

朔谟笑了笑,眼神越過他,行了個禮:“徐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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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公公年紀并不大,但手裏也還執着一柄浮塵。見到千秋便一揚,恭敬說道:“殿下,請。”

聽到此話,千秋輕咬下唇,吸了口氣,并沒有如往常一般茫然無措的四處看人尋求幫助,而是稍有猶豫的頓了頓,舉步,跟着徐公公往朝觐殿走了。

望着千秋瘦削的背影,朔谟輕輕的嘆了口氣,轉身,打算回到思政殿整理打掃一番。

只是殿下,你連這個都忘記了嗎?

朝觐殿……

千秋緩緩步入,目光平視,盡力保持沉靜。眼角餘光只看到不少群臣黑壓壓的站了一片,見他進來都對他進行注目禮,目光中帶着有審視、好奇和懷疑等各種各樣的情緒。

千秋放于身側的手指微微蜷起,手心開始沁汗,畢竟這樣的場面他也是第一次經歷。

只是那皇位之上的女子,一個端莊優雅,應該和所有人一樣享受着哥哥疼愛父母照顧的女子,她正沉靜如水的端坐着,以一己之力安撫了群臣,安撫了整個國家。聽起來風光無限,細究起來卻是心酸無比。

也不知她第一次站在這朝堂之上是何心情。

正在這時,楚雪意開口:“如諸位所見,這便是本公主所言的兄長——楚長羨。本朝嫡子,生于辛卯年三月,出生之際星象大放異彩,被欽天監告知皇兄注定體弱多病,因此不可公開身份。

而皇兄在八歲那年便離開皇宮去往齊國雲清寺休養生息,途中出了些差錯,令皇兄失了些記憶,便直到這時才将他找到帶回。”

千秋:“嗯?”

他歪頭看了看楚雪意,後者神情平靜沒有過多的表情,仿佛就在訴說着一件事實。

底下頓時一片叽叽喳喳的低聲交流聲音,多為驚訝和不可置信。

楚雪意穩聲道:“諸位可還有疑問?”

有人站出來:“公主,既是皇子,可有玉佩為證?”

玉佩?

千秋一茫然,看到楚雪意的視線移到他的身上。千秋猶豫一瞬,将那塊刻有「羨」字的玉佩拿了出來,所有人的目光頓時集中在這塊玉佩上,灼熱的要命。

徐公公雙手接過玉佩,交接的一瞬間,千秋腦中靈光一閃,忽然想起了一些事。

他心道,果然,那塊玉佩确實是可以鑒定他是不是楚國皇子的。

那并不是一塊普通的玉,此玉名喚南陽,是世間絕無僅有的古玉,當時怎麽就簡簡單單的變成了玉佩千秋确實是不記得了。

但是他确實是記得這塊南陽玉被分成了三部分,分給了他們三個人。

不僅如此,這南陽玉在沒有被切割分開之前,有流光溢彩之光芒,假如三塊再合起來,那光芒應該也會重現。

想到這裏,他果然看到徐公公拿着其他兩塊玉佩,在群臣目光的注視之下緩緩的将三塊玉佩合了起來。這古玉竟然鬼魅般合在了一起,霎時整個朝觐殿流光溢彩,滿目華光。

楚雪意站起來,淡聲道:“諸位可還有其他要上奏的?”

“等等公主,可要是這位公子只是撿拾到了南陽玉佩,并非真正的皇子呢?”有人看着千秋,始終不相信。

楚雪意看了眼徐公公,徐公公立即讓幾個人站了出來。

這幾個人千秋只看了一眼就想起來了,正是當年寸步不離跟着他的幾個禦醫,其中那個姓陸的禦醫更是晝夜不離,天天往他嘴巴裏灌藥的那個,他可記得了。

陸禦醫一衆道:“趙學士,那确實是殿下沒錯的。當年我等作為殿下的貼身禦醫,可是看着殿下長大的,若您不信,可立即滴血認親。”

楚雪意立刻接道:“那便滴血認親。”

有大臣下跪:“公主千金之軀,怎可……”

話未說完,就見徐公公立刻擺出了兩根銀針和一個碗,楚雪意已經站起來,拈起銀針就往自己指尖紮了一下,擠了一滴血滴入水中,然後施施然的放下了針坐了回去,行動之迅速,下手之果斷不得不讓人啧啧稱奇。

朝堂鴉雀無聲。

而且自始至終面不改色,看來楚雪意是要一舉确定他的身份,打消所有人的疑惑了。

徐公公端着碗來到他面前,千秋也只能滴血。

兩滴血在碗中交彙融合,凝成一滴,徐公公立即端着這碗在群臣之間走了一遍。

正在此時,楚從之突然走了出來,向着他行禮:“殿下……”

有人帶頭,群臣立即也向着千秋行禮:“殿下……”

徐公公端着碗走回來經過他時,細不可察的撞了撞他,示意他說話。

千秋呼了口氣,稍稍鎮定,平視群臣:“我……”

我字開口千秋就感受到幾道灼熱的目光射了過來死死的盯着他看,千秋頭皮一麻,勉強道:“本、本殿下确實是不記得舊時在宮中的許多事,可還記得陸禦醫,還記得榮夢公主,還記得自己是本朝嫡子,身上留着的是本朝皇室的血!”

這一番話實在是太違心,尤其是前三個字,說完自己都打了好幾個哆嗦,一陣惡心。

但是這話在別人耳朵裏聽來卻不是如此,看得出來楚雪意之前拉攏的官僚已經開始為他說話了,其中尤以楚從之為甚。

楚雪意則任由着他們吵了好一會,這才叫肅靜,說道:“皇兄回到皇宮之後身子一直不大好,如今已經痊愈,再過幾日,本公主将歸還政權,不再臨朝。”

又有人道:“公主!雖說殿下是嫡子,但畢竟在齊國呆了許久,如此貿然交還政權,是否有失偏頗?”

楚從之立道:“有何失偏頗?殿下乃本朝嫡子,如今回來必然是要登基繼位,難不成要別國看着我們楚國乃是由公主監國嗎?”

那人怒極:“你!”

楚雪意掐住時機站起來:“退朝……”

于是,朝觐殿的群臣也只能走出大殿,楚從之和那人落在了最後,還在不斷争論着。

千秋本想跟着楚雪意往偏殿走,腦中突然靈光一閃,腳步一調跟着走出了朝觐殿,四下一看,方才還争得激烈的楚從之和那人都不見了。

千秋正茫然,身後卻突然有一個聲音冒出來:“殿下!”

他猛地回身,果然看到楚從之笑嘻嘻的站在他背後:“楚從之你哪兒冒出來的?”

楚從之一臉笑嘻嘻,手負在背後,眉間神情飛揚:“殿下猜啊,猜出來我就告訴殿下!”

他說話語氣十分興奮,動作神态也不像平時,就如一個孩童一般。千秋後退兩步:“我怎麽覺得你今天有點怪?”

楚從之站定:“殿下猜啊?”

“呃……”楚從之哈哈笑道:“殿下,我叫楚慎之,楚從之是我兄長。我們是不是很像啊?哈哈就知道你肯定分不出來我們的!

昨夜兄長醉酒,今日起晚了,就由我代他來上朝了,反正我們倆長得一模一樣,誰也認不出。啊不對,公主還是認得出來的。”

千秋嘴角抽搐:“……”

只要你別露出這副樣子确實是沒人認得出的,你一這樣就算你們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也認得出啊!

“哦,那你回去吧,我先走了。”

“殿下等等!”楚慎之一臉神秘,“殿下不想出宮嗎?”

千秋腳步一頓,猛地扭頭盯着他。

楚慎之嘿嘿笑着擺手:“殿下可別用這種眼神看着我,反正這話是兄長跟我說的,然後兄長還說了,殿下現在是不可能出宮回去的,只能帶你先熟悉熟悉洛陽的地形。”

說着從袖中取出一幅地圖:“兄長說,先給殿下地圖。”

千秋迅速接過來,煞有介事的整整齊齊的疊好放起來,真摯道:“可我看不懂地圖。”

這下可輪到楚慎之傻眼了:“啊?”

他想笑又不敢笑:“那殿下還是等着我帶你逛洛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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