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相遇(三)
如若說陌生,蘇惠然對沈浮應該是熟悉的,畢竟他可是唯一背過她的人,且倆人還死在了一處。可若說熟悉,除了遠遠見過沈浮幾次,那天晚上天色黑暗,她還真沒有将他看得清楚,對他的人更沒有太多了解。
有風吹來,輕輕拂過面頰。
蘇惠然與他的視線對上,不知怎地心就靜了下來,眼前這人與那天晚上救了她,說着拖累了她,卻在死時還護着她的沈将軍重合了起來。
命運真的是神奇!
蘇惠然側身往路邊讓了讓,示意沈浮先行。
沈浮也不客氣,直接向前便走,經過蘇惠然幾人時,卻是十分正經地道了句謝:“多謝這位小姐。”
蘇惠然沒想到他會對她說話,眨了眨眼按下疑惑,也不好說什麽,只微微曲膝行了一禮。
跟着沈浮身邊的小厮只十五六歲的樣子,看着挺機靈,邊跟在沈浮身後,邊頻頻回頭,好似蘇惠然幾人臉上長出花來了,眼中的驚奇一點也不掩飾。
走在前的沈浮似乎腦後長了眼睛,突然回過身來,小厮沒想他突然停住腳步,差點一頭撞進沈浮懷裏。
“啪”一聲響,沈浮手裏的扇子毫不客氣地砸在小厮腦袋上,口中斥道:“不好好走路,你瞎看什麽?”
說着,“啪啪”又是幾聲連響。
小厮抱着腦袋一臉苦相,連連求饒:“小的知錯了!少爺快住手!”
沈浮終于滿意了,收回了手,一整衣衫,“唰”一聲将扇子打開搖了搖,道:“:下次再這樣,罰你三天不準吃飯!”
小厮不敢反抗,嘀咕道:“三天不吃那不得餓死了,少爺直接餓死我得了!”
沈浮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小厮頓時皮一緊,趕忙谄媚地笑道:“少爺,我們趕緊回去吧,新來的錦兒姑娘和寶珠姐姐都打起來了,夫人被氣得快厥過氣去,讓您趕緊回去呢!”
倆人逐漸走遠,沈浮的聲音傳來:“四兒,少爺我說過多少次了,她們打累了自然會停下來歇歇,夫人那裏請個大夫就是了,少爺我回去有什麽用,是會勸架還是會看病?”
小厮四兒又開始圍着他打圈,看着都可憐。
綠珠伴在自家小姐身側,自然也聽到了那話,拉了拉她家小姐的衣袖,道:“沈少爺也太不孝了!”
蘇惠然看着那背景不說話,她記得清楚,那天晚上,沈浮的夫人帶人圍着他們時,沈浮說過,他與沈家二者只能存一。這應當不是一句氣話,內裏必有隐情,也因此,蘇惠然并不像綠珠及其他人一樣,對沈浮除了感嘆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之外,便覺得上天不公,為何給這樣一個人如此出色的外表。
如若有機會,她該多關注一些寧國侯府的消息,萬一有什麽有用的,她告訴了沈浮也算是報他的恩情。
蘇惠然如此想着。
短暫的相遇不提,就此打道回府,一路無事。
蘇惠然入府走的是東偏門,平日府裏的幾位少爺、姑娘出入都習慣走這門,她也不例外。
蘇府自蘇明誠的官一級一級往上升,這院子也一進一進地往外擴。蘇明誠身為嫡長子一家之主,自住了主院,因蘇老太爺還健在,蘇明修自然也未分家出去,占了蘇府的另三分之一的院子,也未起牆隔開,前頭的院裏還住了蘇明誠養的幕僚和拜在他門下的幾個弟子。
蘇惠然姐弟兄妹才四人,人少院多,便各自占了一個小院。
前院與後院是隔開的,平時都有管事婆子們看門,蘇惠然今日裏進門時,卻未見人影,大中午的還落了鎖,喚了兩聲也未有人來開門,心裏便覺着有些奇怪。
後院也并不是只這一條道,只這裏最偏僻清靜,離她的院子最近,她才走得最多。也不知管事婆子幹什麽去了,站着等也不是事兒,蘇惠然便帶着綠珠準備換條道。
另一個門與這邊隔着個小園子,還屬前院,平日裏蘇明誠倆兄弟偶爾也會在這裏小坐賞景,亦或與人品茶。
蘇惠然走到園子裏,看着熟悉的景色,腦海深處的記憶突然明晰起來。
以前有位小姐出門回府,遇管事婆子不開門,便換門而入,又巧在園子裏偶遇了一個儀表堂堂、風度翩翩,還一心求上進的書生,然後這位小姐知道了這個書生是她爹的學生,倆人漸漸有了接觸,這位書生對小姐生出了愛慕之心,一心求娶,終于感動了小姐和她的父親,成就一雙好姻緣。
蘇惠然在一株早開的紫薇樹前停了腳步,這一段發展還真是太過熟悉了,曾經她多少次心懷感激,覺得能遇到趙行是上天對她最好的眷顧,甚至對那個擅離門房的管事婆子都心懷感激。
只是如今看來,不管換了哪日出府,她總會這麽巧遇到管事婆子不在!
趙行!還真行啊!
蘇惠然原本只怪自己瞎了眼,嫁錯了趙行這麽個小人,現在看來,一切都是設計好的,她只是只傻傻鑽進陷阱裏的傻兔子!
如此一想,簡直是新仇舊恨,和着那七年裏的遭遇一起湧上心頭,蘇惠然此時恨不能拿了菜刀出去,直接将趙行這個小人剁了喂狗!
“五小姐!”
突然一個圓臉丫鬟急急跑來,攔在她面前道:“何媽媽剛拐了腳,聽得小姐在喚開門,便叫了奴婢給您開門,差點害五小姐多繞了這許多路!請五小姐責罰!”
蘇惠然的一腔怒火總算是因這個小丫鬟的出現,熄了不少。只是,看着這個完全陌生的丫鬟,她皺了眉:“你是哪個院子的?”
圓臉丫鬟笑嘻嘻的,回答道:“奴婢是何媽媽的遠房侄女,才來府裏不久,現在跟着何媽媽身邊做事,五小姐喚奴婢雲兒就是。”
整個蘇府丫鬟、婆子上百人,蘇惠然自然沒法一一記清,只是印象裏她真不記得,這個門房的何媽媽有個侄女來府上做事。
小丫鬟雲兒比綠珠還小幾歲的樣子,一臉讨喜的樣子,倒也不招人讨厭。
蘇惠然看了她兩眼:“你倒是認識我?”
小丫鬟點頭:“回五小姐話,何媽媽都有說起過各位主子的樣子,所以雲兒一下子就能認得出來。”
說話間,蘇惠然憋在胸口的那股子怒火倒是完全熄了下去。她已經在趙行這個人身上毀了一次,如今但求再無瓜葛。
如是想,但避總歸是避不過一個有心人一世,除開今日,他日還不知道會遇見何種“偶遇”,還不如一次讓人死了這條心。
蘇惠然打發雲兒,道:“你回去吧,我從另一個門走,正好看看園子裏的景色。”
說着,便帶着綠珠往園子裏走去。
“五小姐……”雲兒突然叫了她一聲,她回過頭去看着她,雲兒張了張嘴,好似不經意地道,“剛才奴婢似乎看到園子裏有位不認識的少爺在裏面。”
這個雲兒……
蘇惠然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在她驚訝的目光裏,帶着綠珠走了。
園子深處,有座精巧的六角涼亭,亭裏桌椅俱全,有時蘇明誠還會拉了人在這裏手談一局,可見景色是不錯的。
此情此景,如再站一位翩翩少年,穿着儒衫,埋頭作詩,總能讓人的目光停駐片刻。
蘇惠然自然也是看到了在亭中的趙行。
趙行察覺到腳步聲,停筆擡頭,忽然一陣風拂過,墨跡還未幹的宣紙便如蝴蝶般飛了起來,在空中打了幾個卷,落在蘇惠然身前不遠處。
紙上寫着一首詩,蘇惠然掃了一眼,果然與她上次看到的一般無二,想來這首詩也是準備了許久的“誘餌”。
上一次,蘇惠然撿了這張紙,還覺得少年郎君文采不凡,如今再看,只覺得這一自破詩也不知道磨了多久才寫出來的,還有就這副皮相,和沈浮比起來差得遠了,更別提內裏,實則天差地遠!
趙行此時放下筆,看似着急地從亭中出來,對着蘇惠然就是一禮,道:“在下趙行,乃蘇先生門下弟子,在這習詩一時未察,唐突小姐了!”
蘇惠然簡直想冷笑出聲,使了好大勁才忍住沒有反駁回去,只道:“唐突倒未必,只是天下學子如都像公子這般揮霍,還不如不讀書也罷。”
那好好一張宣紙,只寫了四行字,個比個的大,別說練習作詩,就是要裱起來也嫌裝不下,趙行還真怕她瞎看不見他的“才華”!只是他也沒錯,當時她還真瞎,才看上他!
蘇惠然帶着綠珠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趙行僵直了身體,站在那裏對着那首詩撿也不好,不撿也不好。
許久,一只纖纖素手将紙撿了起來,帶着一縷香風,交到趙行手中。
“趙公子不要放在心上,我五妹妹就是這般性子,實則對公子并無惡意。”
一身素衣的女子,柔弱溫柔,直叫人心中升起一股欲将之好好護在羽翼之下的想法。
趙行伸手接過,臉上表情倒是恢複了正常,他有禮地道了一聲謝,也不多說話,便避嫌地退了開去。
女子看着他的背景,直到再看不見,才輕輕嘆了一聲,轉身走了。
“小姐?”
綠珠在草叢中找到了蘇惠然丢的一只耳墜子,見蘇惠然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便喚了一聲。
“走吧。”
因發現丢了耳墜才折回來,沒想還看到這麽一出戲。蘇惠然接過耳墜捏在手中,她還真不知道,原來蘇惠琴不是守寡後才看上了自家妹夫,而是從一開始就對人抱了心思。
如此也說得通了,她嫁到趙家後過得艱難,卻只有蘇惠琴記挂着她這個妹妹時不時來看她,當時她還感激于姐妹之情,沒想她還是傻得到底了!一個趙行,一個蘇惠琴,倆人還真是天生一對!
作者有話要說:抱歉抱歉,去練瑜伽回來晚了!
寫了一堆作者有話,結果沒保存到,蠢的我呀~捂臉不想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