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萬字更新一~ (1)
屋外,老劉頭的慘叫不絕于耳。他仿佛遭受了此生未曾遭遇過的疼痛,用這一下拼盡全力地嚎叫了出來。
他媳婦兒明明沒有受傷,現在醒過來,卻也跟着老劉頭叫,此起彼伏,倒也像是一種特殊而奇怪的二重奏。
“啊——”
“哎喲!”
一起一伏之間,兩個人竟然還吵鬧起來了。
叫罵聲不斷。
相較于屋外的煩雜聲音,屋內就顯得靜默多了。
仿佛只能聽見殊橋的呼吸聲,一下接一下,綿長而壓抑,如同山谷灌來的冷風。
“什麽條件。”
殊橋極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聽着系統的回複,她如是說。
她看着幾乎已經疼暈過去的蘇布合爾,她一早沖上去解開了她身上的繩子和嘴裏的布。
那張布,與其說是布,不如說是一塊髒污的東西,上面已經浸濕了水漬,顯得泥濘不堪。
此刻她質問出聲,但系統沒有回答她。
現在,等待是如此的讓殊橋驚慌。
她的掌心出汗,第一次直面這樣的景象,忍不住顫抖。
以一種憤怒的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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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條件!”殊橋再次生氣地問系統,幾乎是在腦海中嘶吼出聲了。
她攥緊了拳頭,眼眸中只有一片血紅,而那不斷流淌而下的血紅色是從蘇布合爾的兩腿之間出現的。
跟着一起流淌而去的,不僅僅是鮮紅的髒污的血液,還有孩子的生命。
這個叫蘇布的孩子的生命。
以及,她的孩子的生命。
一分一秒都是如此的緊急。
殊橋感到害怕,她的手已經開始不自覺的顫抖。
害怕萬分。
她現在不敢動蘇布合爾,完全不敢。要是她學過什麽應急技巧就好了,或者急救之內的,現在也不必如此手足無措,像個廢物。
殊橋第一次痛恨起自己的沒用來。
她沒生過孩子,也沒見過別人生過孩子。自從她知道生小孩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以後,她就再也沒有了想要去了解生育過程的想法。
什麽生孩子是每個女人的必經過程?
有本事你來生一個看看呀!
說這話的人應該自己躺在病床上,承受十月懷胎的痛苦,這之間可能會有的一切焦慮和失眠,以及惶恐。
每個挺過孕期的女人都是戰士。
但同樣,每個人都應該有做出選擇的權利,更別提子宮是女人自己的,生育的痛苦也是她一個人承擔的。
每次看到微博或者朋友圈轉發什麽女人生孩子的全過程,她都不敢點開。
她甚至都不用去聽那些慘叫,光是看着自己的母親肚子上的一道傷疤,就已經可以窺探一二了。
盡管母親認為,是她的出生,連累了她的未來。
但殊橋不會否認,母親生下她的勇氣。
可是殊橋萬萬沒有沒有想到,到了這樣的境地裏面,她竟然要去直面一個九歲孩子生育的過程。
殊橋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攥住了。
看着眼前的人間慘相,她的心髒疼痛得幾乎不能呼吸。
女孩的雙腿之間的血越來越多。
終于,就在殊橋快要崩潰的時候,她聽到了系統冷靜的回答。
他的聲音帶着冰冷的質感是電子的音色,沒有任何感情。
“我可以讓她活下來,但作為代價。本系統的試用期要往後延長一個月。”
殊橋根本不知道系統說了什麽,當她聽到他可以讓蘇布合爾活下來以後,她便一口答應了。
“我願意!怎麽樣我都願意!”
系統再次确認了一下,“你确定?”
“媽的,你屁話怎麽這麽多!”殊橋現在情緒很急躁,“你快點救她!”
一個月怎麽了?現在系統拿一輩子來換,殊橋或許都會一口答應下來。
死亡的陰影和少女苦痛籠罩着她,把她的心徹底掰開碾碎。
殊橋沒有等到系統的回答,但她能夠看見蘇布合爾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好了起來。
見到這個情況,殊橋才松了口氣,但很快又擔心了起來。
病床上總是有“回光返照”的說法的。
一道刺眼的白光出現之後,蘇布合爾肚子裏的孩子已經不見了,她那鼓起的小腹變得平緩,像一個正常的小孩的肚子。
不知道從哪裏出現了一個水盆,裏面放着一個幾乎快要成型的胎兒,混着一灘血水。
系統冰冷的電子音色再次響起,說:“她屬于早産,這個孩子我救不下來。但是宿主,我們之間的約定已經确定了,你必須在這裏多待一個——”
“你他媽閉嘴吧。”殊橋煩不勝煩,“吵死了!”
現在哪裏有空跟系統掰扯試用期延長的事情啊?
這也不是那個時間啊!
生命和試用期,孰輕孰重,在系統眼中就這麽難以判斷嗎?
至于孩子?
殊橋一點也不在意,她從頭到尾沒考慮孩子的問題。
蘇布合爾自己才是個九歲的孩子!要是她那個時代,她不過是個讀三年的小女孩!
她應該擁有天真浪漫的童年,而不是早為人母。
那樣的孩子被她養大,也是一種痛苦吧。
蘇布合爾能怎麽養大孩子?
她連養活自己的能力都沒有。
“那麽我宣布,契約成立,試用期延長。”
“随便你。”殊橋當真毫不在意,“我只想要蘇布合爾回家。”殊橋再次向系統确認了一下,“你确定你全部都處理好了?我是說她的身體狀況,不會有什麽後遺症吧?”
系統說:“他是因為疼痛過度而昏迷罷了。休息一段時間就會醒過來。至于身體問題,我只能解決生育帶給她的副作用,除此之外,她的身體已經存在的毛病,我是不能處理的。”
那沒什麽。
殊橋放下心來。
只要人活着,好好活着,那都是能調養的。
“現在我能抱她走嗎?”殊橋很擔心現在自己做了什麽不應當的舉動,導致了蘇布合爾的身體狀況會變差。
但很顯然。系統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你當然可以。”
得到了确定的答複和準許以後,殊橋便直接把蘇布合爾抱在了懷裏。
剛剛抱着她的時候,她甚至有一瞬間的失神。
這個剛剛因為懷孕了,在鬼門關走了一遭的小女孩,她的身體竟然是如此得輕,像是一片羽毛,卻比羽毛更粗糙,像是一粒糙米,卻又比那更柔軟。
殊橋抱着她的時候,沒有刻意,甚至都能夠碰到她手臂上的骨頭,從薄薄皮膚上能夠看到骨頭的形狀,硌在殊橋的掌心,卻更硌在她的心中。
她是被折磨成這幅樣子。
這應該是長期營養不良導致的結果。
她的黑發變得枯黃,是初冬以後的草地,遍地黃蕪。
一張小臉簡直慘白地如同打了雪蠟,毫無生氣。
殊橋的心全都揪在了一起,她抱着蘇布合爾邁出房門。
這個瞬間,她有一種無可阻擋的感覺。
不管發什什麽,她都一定要讓蘇布合爾活下去!
幾乎是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發生了。
當殊橋抱着蘇布合爾走到院子裏的時候,院子裏站滿了劉家村的人。
烏泱泱的一片,劉家村還算是個富裕的村頭,人竟然比雲縣一個縣城都看上去還要多一點。
來的人裏,男男女女都有,大都是上了年紀的,有人看到殊橋的樣子,馬上舉起了手裏的東西,叫喊着。
他們手裏拿着各式的棍棒,似乎想要對抗什麽,而殊橋知道她就是他們要對抗對象。
但她現在真一點都不害怕。
明明剛才走過來的時候,光是看到荒涼的土路,她的心裏就充滿了膽怯。
或許是因為現在她的懷中抱着比她更弱小的存在吧。
因為有了想要保護的對象,所以擁有了更加強大的力量。
“就是她就是她,她打傷了我啊!”劉老頭的雙腿之間甚至還在流血,他一邊忍着疼痛,一邊弓着身子指着殊橋。
他媳婦兒在一邊攙扶着他,避免他直接摔下地去。
老劉頭媳婦兒附和:“對!就是她!”
衆人的目光惡狠狠,如同快要吞噬獵物的群狼,發着綠光。
看着眼前對着她的各種武-器,還有這群人。
殊橋半點不緊張,眉毛一挑,摟緊了手裏的蘇布合爾說:“怎麽?你們現在是不想讓我走了是嗎?”
打頭陣的男人長得兇神惡煞的,拿着的棍子往地上用力一杵,棍子都顫抖了。地上的灰一下飛起,帶着煙土味道。
“你傷了人你怎麽敢走?!”
他中氣十足,仿佛自己站在道德高地上,正在怒聲責問一個罪犯。
殊橋輕笑一聲,眼神輕蔑。
“那你怎麽不問問我為什麽傷人?看見我懷裏的女孩了嗎?他才九歲!九歲!她就被這個男人弄得懷了孕。”殊橋激動以後又重新冷靜下來,她冷眼看着劉老頭,仿佛在看一個垃圾。
不,那比垃圾還不如。
垃圾還能廢物利用回收循環,他呢?他活着都浪費土地!
她這話一說出去,所有人都有點懵,在場沒有人知道劉老頭強-奸了他的孫媳婦這件事。
這多丢劉家村的臉呢!
劉老頭連忙解釋,說,“不不不都是他勾引我的,我沒有主動碰她!”
這話一出,殊橋聽了,氣不打一處來。
是每個年代的男人都只會這一個說法嗎?
殊橋單手直接摟住蘇布合爾,另外一只手掏出槍,對着劉老頭的大腿,又狠狠打了一槍。
槍口冒出煙霧,這一次,殊橋沒有使用靜音槍口,任由巨大的槍響聲籠罩着所有人的耳邊。
一下炸裂開,仿若是一次警醒。
她瞄準的技術很好,子彈只是從劉老頭的大腿邊擦過,沒有直接打進大腿裏。
于是褲子立刻裂了一條縫,鮮血從那露了出來,一道傷疤割開,血肉模糊,但沒傷到骨頭。
這不至于影響他的腿部使用,只是看起來很慘烈。
上一次她發抖了,這一次,她再也不會猶豫。
“你閉嘴。”殊橋狠狠地掃了一眼劉老頭。
那老頭已經吓得尿了,血和尿混在一起流出來,十分惡心。
他癱坐在地上,疼得已經無法呼吸。
他媳婦兒剛剛在槍打過來的時候,直接送了他的手,跑到了人群的後面,生怕下一槍打過來,對着的就是她自己。
殊橋扯了扯嘴角,心下嘲谑。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前來給劉老頭撐場子的人都傻了。
這些人不是第一次看見槍,現在槍-支管制不嚴格,大家對于槍雖然不說司空見慣,但但多少是見過的。
可是就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手槍。
跟他們見過的相比起來顯得更加的特別,也更加的冰冷,嗜血。
殊橋注意着他們的表情,繼續緊逼,高聲發問,“劉家村是吧?你們沒有一個人知道新頒布的《婚姻法》到底寫了什麽內容嗎?”
“婚啥?”
“法啥?”
這群人被整得兩眼一抹黑,直接懵圈。
“《婚姻法》第3條,禁止買賣童養媳。《婚姻法》第5條,禁止任何違背女性意願的-性-行為發生。”
“我作為組織上派來的糾察員,是舉報特來調查的。但是劉老頭隐瞞不報,甚至阻攔,故意傷我,我才出手。”
“當然,如果你們反對國家頒布的法令,阻礙執法,要同樣阻撓我的話,也沒有任何關系。我會将所有的情況給上報,然後讓人與你們的村書記溝通。我想你們劉家村應該不只有這一家有童養媳的情況發生吧?”
“如果你們想整個村子都接受調查的話,大可以現在攔住我。”
那些拿着棍棒打算攔住殊橋的人徹底是暈了。
被這一個又一個的大詞給砸運了。
什麽婚姻法?村子裏會認字的都沒幾個,怎麽可能聽過什麽婚姻法?
內容還不是由着殊橋胡編亂造。
事實上,《婚姻法》中根本沒有殊橋剛剛說出的內容。
但,誰讓他們都是文盲呢?
那可不是最好騙,也最好煽動。
有個婆娘顫顫巍巍地問,“這,這給了錢的童養媳也是犯法的嗎?我們買的啊!”
殊橋掃了她一眼,看得婆娘心慌。
殊橋反問:“你聽不懂我剛剛說的話?”
那婆娘一看她這個态度,吓得嘴一閉,什麽話也不敢再說了。
大家僵持了好一會兒,看了看她手裏的槍,又看到她懷裏的小孩。
劉老頭做的那些事情的确是不地道,童養媳是大家都接受的,但是你一個七老八十的人了,老色鬼啊!幹這些不害臊的事情!
再一想到那些什麽法來法的,要是整個村子都接受調查,豈不是全都要遭殃?!
沒人想為了一個本就犯了錯的劉老頭殃及池魚,再加上本來他們家在劉家村因為較為有錢就經常欺壓人,大家幫助他的心思都有些松動了。
帶頭來阻攔她的男人,第一個退開了一步。
緊接着,往後其他人都慢慢地讓開了,留出了一條道。
殊橋抱着蘇布合爾,逆着人群走了出去。
她最後留下了一句輕飄飄的話語。
“不過,你們沒人好奇,到底是誰向我們組織舉報的劉老頭嗎?”
“或許,你們家就是下一個被舉報的對象。”
殊橋抛下身後一下嘈雜的讨論聲和劉老頭慘烈的哭喊,毫不回頭地往前走。
走出劉家村的時候,殊橋看見山頭挂着的太陽,它懸着,照耀着大地。
陽光很明媚,很燦爛,整個這個山村都被籠罩着,仿佛這裏不存在着任何的陰暗。
殊橋抱着蘇布合爾走了很長一段路,她沒有讓吉薩合爾在附近等地,因為她不想讓別人知道蘇布合爾,她跟吉薩合爾一家的關系。
鬧出了這麽大的動靜,很容易惹麻煩。
等到了接頭地點,确定沒有劉家村的人跟随之後,吉薩合爾出現了。
他看着這個抱着自己妹妹的陌生女人,一臉茫然。
這是誰?
“是我。”女人開口,是一種讓吉薩合爾覺得不太熟悉的聲音。
吉薩合爾還在茫然,蘇布合爾就被交到了吉薩合爾的手裏。
吉薩合人緊緊地抱住她,這是他失而複得,珍貴的妹妹!
然後,吉薩合爾看見,不再懷抱蘇布合爾的女人,伸出手,爽利地往臉上一扯。
她一下扯掉了臉上的人皮面具,手摸到了喉結處輕輕一揪,拿出了什麽東西。
吉薩合爾也沒看清楚,那個東西連同人皮面具就已經被丢在了田地裏面,再也找不見了。
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
“殊橋老師!”吉薩合爾有些驚訝地喊出她的名字。
殊橋點了點頭,對他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手指食指邊放在嘴唇邊說:“先走,路上說。”
吉薩合爾拉了一個小木板車,這平常是他運貨的。
今天他在上面鋪了好多褥子。
他把妹妹放在車上,殊橋挑上車,坐在後面,任由吉薩合爾在前面拉着。
她抱着女孩,怕路途太颠簸,讓她受了傷。
系統也是蠻神奇的,她兩腿之間,竟然已經如同什麽沒發生過一樣。
路上,殊橋順道解釋了剛剛發生的一切。
吉薩合爾這才明白了這一切神奇事情發生的原因。
殊橋謊稱這是一種國外研制的神奇的東西,能夠改變人的面貌,聲音也同樣如此。
但事實上這是她向系統求來的輔助的道具。
不過這麽虛無缥缈的說法,吉薩合爾沒有任何懷疑就相信了。
因為他從來沒有到過國外,不知道國外到底有什麽。
更何況,在她看着自己的妹妹被殊橋抱回來的那一刻他就決定了,無論這個女人說什麽,他都會相信,并且一直相信。
她真的救出來他的妹妹。
她是他的恩人。
快到鎮上的時候,吉薩合爾想抱着蘇布合爾回家,卻被殊橋阻止了。
“她不能回家。”殊橋斬釘截鐵地說。
吉薩合爾不懂,皺起眉頭問:“老師,為什麽?”
殊橋說:“你現在抱着她回去,不就是告訴所有人,剛才是劉家村鬧出的事情,跟你們家有關系嗎?”
吉薩合爾有些茫然,不太确定地問:“老師,你該不會是做了什麽......?”
殊橋露出一種被懷疑之後的失落,“沒做什麽啊。我禮貌地把他們說服了而已。”
“不過這不代表他們不會心懷恨意來找麻煩。”殊橋說。
“總之,我覺得,如果你現在帶你妹妹回家,會覺得麻煩。他們一定會找上門,而且,你不是告訴我,你的的妹妹不願意讓父母知道她懷孕的事情嗎?現在你帶她回去,不就是把這個真相全部都告訴了父母嗎?”
“如果你妹妹醒來,你覺得她會願意這樣嗎?”
面對殊橋的提問,吉薩合爾沉默了,他思考了半天,問:“可是老師......那蘇布能去哪裏?”
“你面前不就是有一個選擇嗎?”
“你把她交給我,我會照顧她。”殊橋說,“我們現在住的地方是老書記的家,沒有人敢找過來,而且我和何秋露都是女孩,更容易照顧她。”
人都是她救回來的,吉薩合爾當然相信她不會害自己的妹妹。
他想也沒想,就同意了殊橋的提議。
殊橋看着少年點了點頭,沒有說出來自己最真實的心裏話。
她不讓吉薩合爾帶蘇布合爾回父母的家裏,是因為她有她的私心。
她不相信一個願意把自己的女兒當做商品賣出去的父母,能夠對她的女兒有多少關心。
而現在,醒過來以後的蘇布合爾,最需要的就是關心。
當然,
如果她自己要求回家,那麽殊橋會安排好所有事情,送她回家。
殊橋帶着蘇布合爾回到她跟何秋露兩個人的住處的時候,有意躲避了其他人,害怕平白無故生出什麽事端來。
不過天時地利人和的是,正好男生們都不在房間裏。
殊橋進了她們的房間,何秋露正在翻看她的筆記本,拿着筆記什麽。她的那支鋼筆,跟胡霄的很像。
見殊橋進來,他放下筆,關上筆記,正想跟他打招呼,卻見到她懷裏抱着的那個女孩,滿目驚訝。
“殊橋,你這是什麽情況?”何秋露問道。
事實上,殊橋并不願意讓很多人知道蘇布合爾的事情。過多的人知道她經歷了什麽,對後來她來說可能是一種二次傷害。阿昏
何秋露看出殊橋臉上的猶豫,微微一笑,并不再追問什麽。
“如果你不願意說的話也沒關系。”何秋露很善解人意地說道。
殊橋的眼神中帶着歉意,“我現在不知道如何跟你解釋,但是你可以相信我嗎?我帶她回來是有理由的。”
說完這句話,殊橋自己都笑了。
這平白無故整了個大閨女在他們的房間裏,不知道,別人還以為她是在偷孩子。
可何秋露信了。
她沒有再提這個話題,反而說了另外一句話。
“他睡哪?睡我們的中間的話,我就把床鋪整理一下。”
殊橋看着她,松了口氣,心中又充滿了一種不可名狀的感動,他不想讓何秋露知道這件事還有一個更加主要的原因——她做這件事的行為畢竟不光彩,還牽扯出了許多現實無法解釋的問題。如果真的有什麽麻煩的話,還是她一個人去解釋和承擔比較好。
多一個人知道,就會多一份風險。
但有些事情是需要與何秋露提前溝通,達成共識的,畢竟,說謊這件事情必須要有一套一致對外的說辭。
說個專業點的術語,這叫做串供。
她們倆共同整理着床鋪,嘴上小聲地說着話。
“如果後面有人問起,你就說......這是我親戚家的大妹子。可以嗎?”殊橋詢問何秋露。
“當然沒問題。”何秋露笑着拍了拍殊橋的肩膀,“你別忘了剛剛我答應了你什麽。”
“不過她看起來可不像是我們漢族的姑娘。”何秋露看着蘇布合爾,提醒殊橋。
像她這麽聰明的女孩,其實早就猜到了端倪,雖然她聽不清楚吉薩合爾找殊橋說了什麽,但看着殊橋帶過來的女孩和那個男孩之間相似的面孔,她就知道其中必有隐情。
但願意不去過問故事是什麽。
因為殊橋的為人是她信得過的。
所以她願意去相信她。
有的時候,人和人的關系,是信任可以迅速拉近的。
“我知道這的确是一個問題。”殊橋有些苦惱地說。
但除了這個那個通用的“我親戚家的孩子”外,她想不到別的。
“或許,我們可以試試別的辦法?我在國外讀書的時候,經常看到他們有一種神奇的化妝手法,能夠改變人的面目的結構,我想,我們也可以試一試。”何秋露靈機一動,想起了什麽。
這個時候的好萊塢已經發展起來,科幻片,愛情片,西部片,層出不窮。
特效化妝技術當然已經有所運用。
“沒錯!”殊橋把這件事給忘掉了。經過何秋露的提醒,她越來越覺得這是一件可行的事情。
她激動地幾乎快跳起來。
殊橋伸手摟住何秋露的胳膊,一把拉過她,對着她的臉蛋親了一口。
“秋露姐,你真聰明。”
殊橋感慨。
何秋露有那麽一瞬的發愣,然後無奈地笑了笑。
她伸手推了一把殊橋,嗔道,“你說你,在國外的習慣還是沒有改掉。”
伴随着何秋露的嗔罵,殊橋笑得更嚣張起來。
她沒有半點害羞,反而直接對着何秋露撒起嬌來,“改不掉,就是改不掉。”
“我決定每天讓你重溫一下國外的禮節。”殊橋逗弄何秋露,“秋露姐,你說好不好。”
何秋露一聽,氣得拿手捶她的肩膀。
“殊橋,我怎麽之前沒發現啊?你這人讨厭死了!”
兩個女孩打鬧起來,銀鈴般的笑聲充斥着房間。
給這個毫無涼意的夏日,平添了幾分溫柔。
蘇布合爾醒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
兩個女人臉上的表情,是她從沒有見過的溫和和自然,還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愉悅。
蘇布合爾閉上眼,又睜開。
她小聲地問,聲音裏是滿滿當當地不确定和猶豫。
“我是,到了天上嗎?”
媽媽曾經指着草原上的星星對她說,人死後,就會去到天上。
現在,她是來到了天上,見到了仙子嗎?
蘇布合爾說的是固裕族的話,何秋露沒聽懂是什麽意思,但是她和殊橋一同聽到了她的聲音。
何秋露下意識看向殊橋,殊橋眼中寫滿了驚喜,她一下半跪在床邊,和女孩的視線齊平,“你醒了?”她開口說的是普通話,擔心蘇布合爾聽不懂,又問了一次,這次用的是固裕族的語言。
蘇布合爾點了點頭,好奇地打量着周圍。
怎麽天上也是這樣的房子?
“我——”蘇布合爾開口,但是往下,卻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何秋露自覺地拿着書站了出去,守在門口,防止有誰進入。
殊橋想要伸手拉住少女放在漏了棉花的床褥上的手,但少女卻下意識地閃躲了。
殊橋心裏一酸,舉起手,示意她沒有任何危險,也沒有任何想要傷害少女的意思。
“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
蘇布合爾連忙搖頭,乖巧又懂事地說:“仙子姐姐,我不是害怕。”
“我只是......沒辦法控制。”
這種下意識的反應,是她在抗拒劉老太的接近時,總會做出的。
蘇布合爾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碰了碰殊橋的手背,想要拉住她。
“仙子姐姐,你不要生氣。”
殊橋的眼淚一下就出來了。
看見蘇布合爾被捆在床上,大着肚子,她沒哭。
看着女孩奄奄一息在她的懷裏,她沒哭。
可是現在,為什麽這個女孩能在經歷了這麽多的苦難以後,還保持這種懂事合乖巧?
殊橋多麽希望她能有一點脾氣,有一點憤怒。
不要這麽隐忍,不要這麽咬着牙,藏住自己的傷疤。
可愛的小孩,你真的不用這樣懂事。
見殊橋哭了,蘇布合爾更慌了。
她伸出自己的手想要去擦殊橋的眼淚,可是她又一看,發現自己的掌心黑黢黢的一片,還有被繩索勒出來的,已經幹枯成黑色的血痕。
蘇布合爾連忙把手縮了回來,羞怯地笑着,不好意思地說:“我的手有點髒。”
“姐姐,你別哭了。”
“不髒。”
殊橋緊緊地拉住了她的手,然後輕輕展開她的掌心,落下了一個憐惜的輕吻。
“蘇布,你是世界上最純潔的小女孩。”
殊橋把她額前的碎發一點一點捋開,“不要覺得自己很髒。”
蘇布聽了這句話,愣了愣,臉上還是那種單純的笑容。
她的眼眸幹淨澄澈,仿若未經傷害。
但這澄澈如同利刃,刺入殊橋的心中。
她恨。
她恨不得一槍把劉老頭打死。
他怎麽忍心?怎麽忍心對着小女孩做這種龌蹉的事情!
“姐姐,這裏是天上嗎?”蘇布不确定地問。
殊橋伸手抹了把臉,讓眼淚別再淌出。她哽咽了下,說,“蘇布,這裏不是天上。”
“這裏是雲縣的老書記家。”
蘇布合爾怔愣了,“我、我為什麽在這裏?”
讓殊橋驚訝的是,她的漢語說得很好。
只是帶着一點劉家村的口音。
“我不是——”
蘇布提到這件事,聲音裏終于帶着哭腔和害怕。
殊橋抱住她,讓小女孩安全地靠在她的懷抱中。她一下一下地輕輕拍着蘇布合爾的背,“別怕,我已經帶你離開劉家村了。”
“他們再也不會欺負你了。”
“有姐姐在,姐姐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的。”
她吻了吻蘇布合爾髒兮兮的發旋。
殊橋從來沒有哪個時候,有如此的決心。
她想保護她。
讓這個女孩,有一個更燦爛的未來。
“蘇布,我會保護你的。今天以後,你會有吃的,有地方住,可以讀書,可以寫字。不用嫁人,也不用生小孩。”
“你就乖乖做個小孩就好了。”
“你可以撒嬌,可以鬧脾氣,可以不高興。”
殊橋的拇指指腹擦過蘇布合爾的眼角那一點點的淚水,女孩一直在用力憋着,阻止自己嚎啕大哭。
嘴唇上都咬出了牙印。
“蘇布,你可以哭的。”
殊橋輕聲說。
蘇布合爾再也受不了,抱着殊橋,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她不過是九歲的女孩。
再懂事,又能懂事到哪裏去?
蘇布記得,上次哭的時候,是爸媽讨論家裏沒錢了,要不要把她賣走。
爸爸說她沒用,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也不能像吉薩一樣放羊。
養着就是一個吃白飯的。
媽媽沉默了,最後說,看看蘇布的意見吧。
蘇布合爾能有什麽意見呢?
她看着媽媽一天比一天大的肚子,看着她生病,爸爸急得沒有辦法,每天打完工回來都很晚了,好幾天不着家。
吉薩也很辛苦,為了籌錢,手都磨爛了。
蘇布偷偷問,她賣了能有多少錢。
爸爸告訴她,這錢能讓媽媽活下來,讓弟弟順利出生。
“好。”蘇布合爾把這件事答應了下來。
“爸爸,我去劉家村。”
那天晚上,蘇布合爾一個人趴在哥哥的身邊,偷偷哭了好久。
一開始,蘇布合爾以為去劉家村就是幹一些農活,等大了,就像爸爸媽媽一樣生活,像媽媽一樣生孩子。
然後她也會有一個家庭。
可是,現實跟她所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在劉家村的每一天,她面對的只有啼哭不止的小孫子,還有對她觊觎萬分的劉老頭。
一開始,劉老頭會有一些好吃的東西來和她做交換。
“蘇布啊,爺爺和你玩個游戲好不好?你讓爺爺碰一下,爺爺給你吃紅薯。”
到了劉家村以後,蘇布合爾很久沒有吃紅薯了。
劉家村的奶奶說,她不過是個家裏不要的東西,憑什麽吃這些好東西!
“好。”
蘇布合爾答應了。
後來,這個游戲玩得越來越讓蘇布合爾感到不适。
不知怎麽的,肚子變大了。
蘇布合爾以為她生病了,非常擔心。一開始不敢告訴劉老頭他們,怕被他們直接丢出去,在山村裏等死。
後來有一天,老劉頭的媳婦兒發現了她的症狀。
大喊了一聲,蘇布合爾才知道她懷孕了。
老劉頭的媳婦兒罵了她很多話,有些話蘇布合爾都聽不懂。
狗娘養的女表子。
勾引人的賤貨。
下三濫的東西。
從那個女人的口中,她總是聽到這些帶着惡意的話語。
蘇布合爾對于懷孕這個詞所有的印象都是來自于她的母親,她一直以為,這件事都是像媽媽那樣的女人才可以做的事情,她這樣的也可以做嗎?她還是小孩子啊。
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許多疼痛和痛苦席卷而來。
超過生理可以容忍的部分而導致的病痛,通常洶湧而沒有征兆。
但蘇布合爾覺得,一切都是可以忍耐的。
雖然她不是大人,但是她也要當媽媽了。
跟玩過家家的時刻當媽媽的感覺不同,原來真正地當上媽媽的時候,是如此的痛苦。
但是她可以忍耐。
蘇布合爾這樣勸說自己。
直到——老劉頭見她肚子,還要讓她玩那些游戲。
不要!
她不要!
蘇布合爾開始抗拒,她大吵大鬧,代價就是被綁在床上,直到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