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哎,你看那人是誰?看穿着不像是王孫公子啊,怎麽也在宮裏出入,生得倒是好相貌。”

“你不知道?這位最近風頭正盛呢,聽說是這次春闱的狀元郎!生得俊秀,要不是文采實在了得,差點點作探花郎,到底是生得太好了,陛下把他指給了六皇子做老師呢!”說話的宮女朝那位行色匆匆的狀元郎努了努嘴。

“春彩!又到哪裏野去了,叫你拿的大氅呢?”

聽得這話,兩個碎嘴的宮女趕忙拿着東西離去了。

葉裏跨進六皇子所居平然殿時,一個瓷杯迎面而來,葉裏神色淡淡地用手接住,也看不出是怎麽出的手。

“出去!”侍候的宮人們在一旁瑟瑟發抖,為他們随時可能失去的項上人頭,也不知該走不是留在這兒,留在這兒殿下正在氣頭上說不定就把他們拖出去砍了,出去的話假若出了事四喜公公是絕不會放過他們的。

葉裏微嘆了口氣,上位者的喜怒決定了他們的生死,于是揮了揮手示意他們下去。

葉裏邁步進了內殿。

“我說出去!”那個單薄清澈卻帶着怒意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原來殿下是這樣脆弱的人啊。”葉裏站在玄關處,淡淡道。

元珩轉身看清楚了來人。

二十多歲的樣子,真正似秋水隽永的一雙深沉的眼,仿佛要望進人的心裏,抿成一線的唇。

一身洗得幹幹淨淨的青衫,看上去十分柔軟。

這一年元珩十三。

元珩眨了眨眼,沒有反應過來。

“殿下不應該這樣。我叫葉裏,字子恪,從今以後我就是殿下的老師了。殿下的養氣功夫還需要多練。”

葉裏也掃了一眼元珩,他一身家常的月白衫子,榻上卧着,幾前擺着酒樽,喝茶的瓷杯少了一個,幾上擺了幾支紅梅,一靠近就是一陣濃濃的酒味兒,葉裏蹙了蹙眉。

元珩是個話很少的人,此時也只是含糊應了一聲。

葉裏從袖子裏撈出來那個杯子,輕輕地放在了幾上。

元珩眸子裏閃過莫名的光彩。

初見,葉裏只把元珩當作一個纨绔皇子,他轉身離去。

元珩從榻上起身,一頭烏發傾瀉灑在榻上,輕笑一聲:“有點兒意思。”

榻前悄無聲息的出現一個灰衣人。

“這些東西,處理掉。”元珩指着幾上的酒杯吩咐道。

元珩不喜歡喝酒,可以說是除非必要,滴酒不沾。

喝酒,是不理智的做法。

今天,只是為了試探這位狀元郎。

元珩去了裏間,想快點洗掉這一身令人作嘔的酒味兒。

- “殿下,今天我們講兵法,孫子有雲...殿下知道什麽是兵不厭詐麽?”

“自然。”

“殿下小心!”

元珩被他突如其來的驚呼震了一下,迅速恢複理智,仍是慢了一步,被硯臺擊中肘部。

“如果燕都發生水災,走哪條道運糧最快?”

“走十六州取道濟川...”

“不,燕都不會發生水災,燕都地處玉壺山最高處。”

- “假設齊國向魯國嫁一個公主,殿下以為用意何在?”

“齊國勢大,向魯國嫁公主...商國地處齊魯之間!只能是欲與商國開戰!”

“很好。”葉裏微笑。

這段對話不久,齊國真的嫁了一位寧德公主到魯國。

這天葉裏如往常一樣去往宮中授課,到了平然殿卻被告知殿下不在,往日這小子都會在這裏等他的,偶爾去晚了幾刻鐘這小子都會發覺的,怎麽今天...

葉裏擡頭卻看見那答話的內侍一臉焦急擔憂和求助的神色。

“殿下在哪兒?”

“殿下...殿下被五皇子叫去了!”

葉裏轉身就去了演武場,那內侍在後面急得直跺腳,希望一向無所不能的葉侍郎能幫到殿下。

五皇子元瑄今年十四,一向跋扈,因是寵冠六宮的萬貴妃的幼子,又有個已經封了王的兄長,在宮中橫行霸道慣了。

欺負喪母的六皇子也是習慣了。

葉裏趕到五皇子殿後演武場的時候元珩正被幾個侍衛壓着,臉上帶了淤青,是倔強的神情。

在看見他的一瞬間眼睛裏帶了光,又摻了羞赧。

葉裏無來由地起了火,面上不動聲色,大步上前,恭謙道:“五皇子是想代陛下教訓六殿下麽?”心中有火,說話也不免鋒利了些,這話可是暗藏機鋒了。

“葉侍郎好大的火氣,不過是皇弟犯了些小錯,瑄兒管教管教而已。”

“如此?”葉裏挑了眉,“教不嚴,師之惰,五皇子還是‘管教’我吧。”面上帶了惶恐之色,說着走到元珩面前就要掰開那侍衛緊鉗元珩的手。

這時內侍尖利的聲音傳來:“明霞公主駕到——”

明霞公主是個比五皇子還嚣張的主兒,鞭子時時刻刻不離手,一言不合就動手,通常情況下陛下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明霞也就更猖狂了。

明霞容色昳麗,一身珠翠,閃得人睜不開眼。

“皇姐!”元瑄撲了上去,眼中很快有了淚水,倒也不說話。

明霞怒色上了臉,眼睛盯緊了元珩。

葉裏等的人終于到了,“公主殿下,五皇子已經十四了,怎麽能一直這樣任性妄為下去...”

明霞聲色俱厲道:“又是這個小六在作怪,和他娘一樣,一張狐媚臉,一看就不是好東西!”

“不許說我娘!”元珩在葉裏的背後就像一只發怒的豹子,稚嫩可憐的外表下是了然的冷笑。

明霞鞭子啪啪地就向着元珩去了,葉裏俯身下去護住了元珩,鞭子抽在了他肩上,那鞭子是特制的,帶着倒刺,兩鞭子下去葉裏的背上就露了血肉。

元珩埋首在葉裏懷中,他身上有着淡淡的茶香,打得是葉裏,元珩卻紅了眼睛。

葉裏抱着元珩往平然殿裏去,他知道不久就會傳出五皇子和三皇女仗勢欺人,平日欺負六皇子,這天竟然鞭打了葉侍郎。

別人怎麽看不重要,若是讓皇上知道了他的兒子竟然打了他的臣子,會怎麽想,萬貴妃三個兒女,如日中天,有了煊赫的榮耀,是不是連他的位子也想坐一坐了。

“放我下來,我不是小孩子了。”元珩掙紮着下了地。

葉裏松了手,看着他淡淡地笑,“殿下也不過十三,我知道殿下胸中有溝壑,不似表面看起來這麽簡單,可是我的殿下也只是個孩子,就算是想扳倒五皇子,又為什麽要用這樣子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法子呢?”

他不是不知道元珩多次設計,讓自己受傷,讓所有人都覺得五皇子蠻橫霸道,覺得六皇子那麽柔弱無害。

他知道這個孩子心裏并不柔軟,又沒有母親。

元珩用他那雙清澈的眼睛看着葉裏,用手環住了他的脖子,埋在他懷裏。

葉裏有些惑然,不多時胸前溫熱一片,不禁笑了,笑得很溫柔,用手拍了拍元珩的背。

五皇子被罰禁足三個月,罰俸一年,明霞公主被匆匆嫁給了武安侯府世子,萬貴妃被奪了掌管後宮之權。

長樂宮中。

一只芊芊素手伸出,拈起了一枚櫻桃,小指尖微翹,每個手指甲都塗了蔻丹,白和紅的極致,豔麗非常。

“說說吧,都查到些什麽。”

彎着腰的內侍額上甚至冒了汗。

“葉裏,字子恪,江南鶴泠鎮的普通書生,寒窗苦讀考上狀元後領皇命為六皇子之師,後為吏部侍郎。”

“就這些?”萬貴妃眉峰一厲。

“沒...沒了,實在是查到的就這些。”

“這樣啊...”有人上前來拖了那內侍往外走,這是要處置了。

“鶴泠鎮,鶴泠鎮,等等!是菀嫔家鄉那個鶴泠鎮?”

那內侍一見有活路,忙接道:“是,就是菀嫔的家鄉,說起來兩家住得還挺近...”

“哦?”萬貴妃起身拿了小剪兒去撥弄燭火,明明滅滅的火光下萬貴妃的臉顯得有些可怖。

流言像風一樣流傳在大街小巷,百姓對宮廷秘事是最為感興趣的,何況是這麽精彩的書生和妃子的故事。

宮中,坐在皇帝對面的人不就是緋聞對象,葉裏。

葉裏眉目沉靜地落下一子。

“愛卿對流言有什麽看法?”皇帝并沒有怒氣的樣子,反而笑吟吟地看着葉裏。

“難道皇上覺得二十七歲的葉裏會有個十三歲的兒子?”

“哈哈哈,這麽多年了你才是一點兒都沒變的那個,要不是朕用珩兒把你從那旮旯裏引出來你是不是打算一輩子都呆在鶴泠鎮?”

“這麽多年了皇上變得不止一星半點兒,自己最愛的兒子也舍得讓那些人糟蹋。”

“朕當年也是這樣過來的,朕相信以你的才華會教出一個最好的君子,卻不是君王,為君這一課,還是朕來吧。”

“我現在後悔當年把菀菀交給你。”

“朕...也悔啊,朕知道菀菀就像是你的親妹子一樣...不然也不會用珩兒引你出山。”

葉裏閉了閉眼,“這樣惡意中傷的傳言對菀菀和六皇子過了,名不正,以後六皇子的路會很難。”

“朕會解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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