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風沙吹起,刺得人臉生疼。
元珩統一天下的腳步越來越快,他的軍隊戰士踏遍了這片江山的大部分地區。
“南疆,是一塊難啃的骨頭,只是我們早已經沒有了退路。大乾的将士們,你們,準備好了嗎?!”元珩紅色的披風獵獵作響。
大軍開拔,行到無定之時,卻突然遇上瘟疫,元珩和葉裏并肩而立,看到這片貧瘠的土地,百姓民不聊生,葉裏面有痛色,聲音沙啞:“将來陛下如果統一了天下就再也不要興起戰争了,我們的戰争應該是為了天下承平,如果天下承平了,陛下更應該扛下誘惑,做一個明君,讓這安平盛世持續得久一些,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臣不求大乾千秋萬代,只求這承平能一直保持,這天下的百姓不再吃不起飯,天下的稚兒也可以有安穩的童年...”
說着他溫柔的攙起路邊一個孩童,那孩子卻目露兇光,抓起石頭砸在他胸前,口中連呼:“打他,打壞人!”
元珩将葉裏護在身後,葉裏上氣不接下氣地劇烈咳嗽起來,眼淚都咳出來了:“這是臣的罪孽啊!”
元珩目光堅定道:“不,這是朕的罪孽。朕只知道,這種亂世一直持續下去,受苦的也只會是百姓。”
葉裏當晚就發起了高燒,不久就說起了胡話,這是感染了瘟疫的征兆,元珩不顧衆人的阻撓坐到了葉裏的床邊。
元珩注視着葉裏,想起的是他那時染了風寒,宮中太醫卻都在替萬貴妃診治,皇帝去了行宮,是葉裏,葉裏抱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對他說話,叫他撐住,太醫馬上就會來,四喜很快就會把藥拿回來。
他知道,太醫根本就不會來,最後救他的是葉裏貿然開的一劑藥。
蘭若輕輕走近欲送藥進去,卻看見榻前的君王低下頭,在葉裏額前印下一個吻。
幾個月後葉裏終于清醒了過來,大軍繼續行進。
葉裏推開元珩所在的帳簾,走進去,卻看見元珩正要起身卻一下栽倒,葉裏幾步上前扶住,卻看他臉上是不正常的潮紅,人顯得無比脆弱,葉裏一驚,這是感染了瘟疫!
元珩醒來後吩咐這件事萬不能走漏了風聲,面上若無其事,準備對南疆開戰。
但是消息早就走漏了。
那日清晨元珩醒來發現自己被綁着,床邊暈着一個李四喜,其他服侍的人一個也沒有。
他掙紮着起身,發現整個營地空無一人,大軍消失得無影無蹤。
元珩目眦欲裂,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葉子恪!”
南疆不愧是硬骨頭,葉裏帶兵強攻三天三夜都沒能打下來,南疆人大多剽悍,男女老少都通武,沒準兒一會兒沖出一個老太對着你脖子就是一刀。
葉裏揮着□□,閉了眼,眼睛裏只看得見敵人,勝,或者死!
亂軍中葉裏的□□舞得水潑不進,箭矢難破,奈何南疆人實在過于兇殘,不一會兒葉裏背後□□又撕開了舊傷,葉裏顧不得那許多,旋身一槍挑去,銀槍上閃着光,厮殺聲穿透耳膜,葉裏越戰心中越是一片清明。
大戰過後是短暫的休息,南疆仍然沒有攻下來,僅僅破開了一個邊陲小鎮。
“葉大人,這仗不好打吧?”葉裏耳邊忽然出現一個聲音,是顧冬純,她一身素淨的白衣,清雅得像一株蘭花,可惜是帶毒的。
葉裏有些奇怪她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葉大人,不必管那許多,只要你将傳國玉玺交給我,到時煙花為號,你的大軍必定勢不可當勢如破竹打進南疆。”她臉上是勝券在握的笑。
“我為何要相信你。”葉裏的聲音像是過了夜的冷茶,澆得顧冬純透心涼。
顧冬純冷笑。
葉裏卻道:“你以為我還會由着你?”
“來人,拿下!”
顧冬純瞬間變了臉色,哀求道:“葉大人,你怎麽就不想想,我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冬純,冬純喜歡大人,冬純至今...還是處子”不勝嬌羞的樣子。
葉裏不為所動。
可是開戰之時卻有一枚煙花盛放,顧冬純從遠處行來:“葉大人,還滿意我送給你的大禮麽?”
顧冬純騙了那看守她的士兵,偷了玉玺,去了南疆!
倉促之間葉裏來不及去想,就算是陷阱他本也是要攻下南疆的,确如顧冬純所言,姬國大軍很快蕩平了南疆。
葉裏走進南疆皇宮時,南疆女帝端坐在皇位上,眼睛仿佛還看着殿口的方向,也就是葉裏走進來的方向,人卻早已經斷了氣,地下蜿蜒着血線,連起來是一句話:“吾必弑汝!”
葉裏走上去輕輕合起了南疆女帝的眼睛,微微嘆了口氣。
柳絮飄搖的時節,風很暖。
天下早就是元珩的天下了,但是葉裏卻再也不是葉裏了。
葉裏率大軍沖進南疆的時候,南疆早就遞了降書在顧冬純手上。
葉裏的行為,是殺降!
葉裏是個憐憫蒼生的人,這,才是顧冬純的報複!
顧冬純居然是喜歡元珩的,她愛他,她喜歡他長眉薄唇不愛笑,喜歡他清清泠泠的聲音,喜歡他勢不可當的氣魄,喜歡他的一切。
她可以忍受他不喜歡她,甚至利用她做戲,可是,她忍受不了他心裏有別人,還是一個男人!
他葉裏不是悲天憫人麽,她就要設計他殺掉南疆千千萬萬無辜百姓,他不是心懷天下麽?她就把這一切公諸于世,讓他受天下人的唾棄!
這不是在報複葉裏,這是在報複元珩的絕情!
元珩去了葉府,葉裏面上覆着一條二指寬的黑緞,将眼睛蒙住了,一張臉依舊是最初見他時清俊的模樣。
葉裏瞎了。
當他知道他殺死的是一群手無寸鐵滿心歡喜準備停戰的南疆百姓時情緒波動太大,刺激到神經,暫時性失明了,而他就像選擇性的把一切都忘了。
連元珩,也一并忘了。
這是不是說明,他連元珩也不想記得。
元珩請了最好的大夫來治,名滿天下的神醫裴铮都請來了,裴铮說這是心病,他的心結解開了他的病才會好,可是這心結要怎樣才解得開啊。
他站在門邊,看葉裏對蘭若溫和地笑,蘭若悄聲退了出來。
元珩站着沒動,他只要走進去,葉裏必然會發覺,他只想默默地看看他就好。
葉裏一點點摸索着書簡上的字,臉上始終是溫柔的笑。
元珩靠在門邊看着葉裏,只覺得如果可以一直這樣子下去,也不錯。
可是葉裏卻失蹤了,只留給他四個字:陛下,珍重。
平然殿裏槐花開得正好。
點點團團,槐花香裏思舊人。夢中無相見,別後不重逢。
兩年後。
時二月,皇帝微服出宮,在裴铮指引下去到郊外。
元珩看着眼前一片蘆葦蕩,一片無邊無際的綠,在元珩心裏漫起無邊無際的荒涼。
“朕要見的是葉裏!你在愚弄朕麽?”
裴铮搖了搖頭,眸中含着悲憫,道:“葉裏,他就在這裏。”
元珩沖上去想給他一拳,叫他不能再胡說,裴铮輕輕松松躲開了:“你的功夫是他教的,你打不過我的。”
“他的骨灰就埋在這片土地上,他說他要在離你最近的地方,看着你的江山,垂拱而治。”裴铮目光溫柔,一點點從泥土掘出了一個木牌,上書:葉子恪。
“他被南疆人中了蠱,無時無刻不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痛得額上冒汗,痛得緊咬住唇,鮮血汩汩地流下來,痛到極致時他甚至想過自殺。”裴铮看着這片蘆葦蕩,目光溫和而沉靜,卻吐出最殘忍的詞彙。
“他囑咐過我,不能讓他自殺。他想看着他的陛下,真真正正的擁有天下。”
“你知道,這兩年他都在哪兒麽?”
“他那麽了解你,這兩年他一直在你眼皮子底下,他教孩子們念書,走過京城的每一寸土地,接濟過每一個窮人,這兩年他從來沒有踏出京城一步,他離你一直都那麽近,可是你找不到他,發了瘋也找不到他。”
“直到他覺得自己快要死了,他讓我帶他離開這兒,他不想死在京城,他說他有罪。呵,真正有罪的,怕不是他。”裴铮笑得諷刺。
“他死的時候受萬人踐踏,那些人知道他是葉裏,全部都唾棄他,沖他吐口水,罵他心腸歹毒,那些降了的南疆人把他踩到了泥裏,他用來握筆的手被人踩在腳下,他那樣瘦的身軀最後倒在了泥土上。”裴铮面上是一片絕望,“他不準我救他。”
葉裏是裴铮唯一治不好的病人,也是他治過的最後一個病人,不但沒治好,他想他自己也得了病,得了某種叫不出名字卻無藥可醫的病。
裴铮一輩子都忘不了他笑得溫和對他說:“阿铮,我知道你是阿铮,我如今雙目已眇,卻也仍舊是記得你的。”
他小時候是見過他的,那時的葉裏,年輕氣盛,還說要讓天下人都知道他葉裏的名字。
可是後來呢?
他連立碑都不敢寫葉裏兩個字,他怕那些南疆人連墓地都不肯給他。
“阿铮,我就要死了,我死後你把我燒成灰灑在這天下每一個角落吧,我想替他看着這天下。”
裴铮自私的沒有遵照他的遺願,這是他唯一一次不聽他的話,他只知道如果他那樣做了,葉裏就是挫骨揚灰,所以他把他的骨灰埋在這裏,讓這些蘆葦去完成他看遍天下的願望吧,他想。
只是他再怎樣自私,他最終還是将他帶回了他身旁。
裴铮艱難地閉了閉眼,轉頭去看悄無聲息的背後。
元珩劃開了自己的腕脈,躺倒在這片土地上,鮮血淌了一地,元珩已經閉上了眼睛,臉色是失血過多的蒼白。
元珩沒有死成,他還要好好的活着,因為只有他活着,這片葉裏付出生命打下的江山才可能如他所說,老有所養,幼有所依,衣食不缺,垂拱而治!
豐慶帝,乾朝開國皇帝,開疆拓土,成就萬裏江山,在位時勤政愛民,積極聽取群臣的意見,使國泰民安,享年八十四歲,一生無後。
野心是劫,葬其一生。
“葉裏,你看那串槐花好白好漂亮你給我摘下來好不好?”
“我看殿下也好白好漂亮不如捉起來關着好不好?”
“老師,我可以相信你麽?”
“可以,我的殿下。”
“葉子恪,我喜歡你。”
作者有話要說: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要寫篇耽美文,大概是我的變态已經病入膏肓了吧,但不管是男人與女人之間的愛情還是男人與女人之間的愛情,都是極美好極清澈的,美好的是愛,不美好的是人。我想寫一個讓我自己覺得很美的故事,可能很傷,但是這是我以為最好的結局。其實整篇文裏我最心疼的是蘭若,卑微的望着大人,卑微的不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