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獲救“堂堂公主,就這麽點膽子
“臭丫頭!你敢匡老子!”薄刃鋒利,獨眼男人歪在地上也不敢亂動。
“我不想殺你。”江小蠻眼尾殷紅,喘息着手上萬不敢松懈分毫。
她已經驚恐過了頭,實則整個人都有些瘋魔了。為了安撫自己,江小蠻一邊死死壓着匕首,一邊擡手,輕柔地拂過男人崎岖坑窪的面容。
這個動作,讓她看起來有種妖邪詭秘的違和感。
“善哉無量釋尊。”一句佛號從她檀口中吐出,“哥哥,作一回善事吧。你若能想個法子助我活命,等出去了,我請全菖都最好的大夫,試試治你這臉。”
連着三日未曾好生好喝,此刻她的臉色透着病态,手足無力,拼命撐着一口氣不敢露怯。
獨眼男人不說話,只是用一只眼上下打量她。這丫頭把那麽好的一件鬥篷給了麻姑,還不嫌髒地攙扶那老婦。那件鬥篷,用料考究紮實,少說也要值上百兩銀子。
“丫頭,你家究竟是作什麽行當的?前頭我去取贖金,竟勞動了好些練家子來堵,要不是老子跑的快……”獨眼男人一邊說,一邊示弱般得将雙手高舉過頭頂。
“哎,這個人的命呦,到底差個遠。賊老天三歲上就收了老子爺娘,叫我冰天雪地裏讨食去。為一個黃米馍子,叫人家把這只眼都戳瞎了去。”
他揣摩着江小蠻的神色,作勢伸手就要去揭臉上的皮革罩子。
“別、別逼我,再亂動,我、我就……”
江小蠻話音未落,對上那只瞎了許多年的右眼,斑駁縱深的陳年舊疤下,瞎眼整個凹陷進去,同這人也算明亮的左眼形成了鮮明對照。
她杏眸一縮,腦子裏白光閃過。
就是這麽一點子些微的松懈,她下意識得松了些壓制,手腕立刻一疼。
匕首被打飛出去,獨眼男人翻身而起,舉着她領口就朝地上掼去。
一時間,位置翻轉,男人兇相畢露,帶上皮革眼罩過去直接騎跨在她腰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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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最恨被人拿刀指着,你個不知死活的賤人!”
說着揚手就是一掌,劈在江小蠻臉上,讓她本就受驚慘白的臉上瞬間現出了紅腫指印。
看着是毫無生路,怕還要受盡折辱,江小蠻被壓在地上,杏眸空洞,全然是吓傻了的模樣。
許是還要拿她的衣衫去換錢,男人動作還不算太過粗暴。
外罩的如意雲紋褙子被解開了,裏頭是水色襦裙。看着他與自己脫衣的急迫模樣,江小蠻怔愣着,依然不明白,這世上怎會有這樣不顧他人苦痛的惡人。
襦裙形制簡單,獨眼男人不識貨,又為少女頸項膚質所惑,終是獸性爆發,也不想留着裙子了,擡手撕扯起衣衫來。
布帛撕裂聲頗大,她才反應過來,兩個實力懸殊得纏鬥在一處。男人或是覺着她這反應頗為有趣,也就貓捉老鼠般,邊逗弄邊剝起她衣服來。
地窖上頭似乎有些亂,可獨眼男人興致正高,以為只是在搬動裝車,估摸着時辰不早,他撲上去重重将人壓下,哈哈笑道:“不玩了,咱們也該進入正題了。”
話音才落,忽的地窖門開了,一支利箭破空而來,男人連慘呼都不曾有,被一箭穿心,笨重軀體轟然倒下。
江小蠻駭得縮在牆角,一聲不吭的,連滑落的衣衫都忘記捂住了。
“公主。公主?”
熟悉的沉穩語調響起,她擡眼就着昏暗油燈,驚慌失措地看進一雙碧色如海的眸子。
那雙眸子深刻悲憫,在晦暗逼仄的地窖裏,便顯得尤為明亮溫暖,就好像是苦海浮沉中,一座草木蔥茏的孤島。
女孩兒面色驚恐,直用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眼前人是誰。
“哇……”意識到是得救了,她終于敢放聲大哭起來,想也不想地就撲進提耶懷裏。
直到上頭阿合奇帶着兩個朅末死士,把賊人趕的趕,捆的捆,朝下一探頭,細聽哭聲都還沒止呢。
擔驚受怕,悲憤無眠得過了三日,她拱在提耶懷裏,一口氣沒順好,竟是直接哭暈了過去。
“堂堂公主,就這麽點膽子。阿哥,你要抱到什麽時候。”阿合奇打發了死士,腦袋探入地窖口,一向明朗的眼眸裏,瞧着江小蠻的眼光不懷好意,像是恨不能來的再晚些才好。
“尋人去羽林衛報個消息,這處你不必理會了。”提耶頭也不回,起身橫抱起人。
懷中人襦裙破碎,只剩了最後一層小衣還在。他用自己的身子擋了,單手解下鬥篷,小心将人包裹起來。
上木梯時,見阿合奇還在,提耶面沉如水,沒去理睬他伸過來的手,足尖發力,抱了人就上了地面。
原來江小蠻被囚的賊窩就在南市一角,提耶礙于身份,盤桓許久還是下令将十餘個賊人皆放走了。
他托着女孩兒,跨馬而上,揚鞭的那一刻,下意識擁緊了懷中人,右手難以克制得微顫了下。
昏迷的人兒始終抓着他胸前衣襟,就如溺水之人不肯放下浮木般。朱雀大街上,高鼻深目的異域僧縱馬飛馳,也不知是在逃避什麽。
女孩兒面目蒼白,頰側指印鮮紅,也還未曾真的被人怎樣欺辱,可他多年清修無擾的一顆心,卻怎麽也平靜不了。
駿馬直奔公主府,夜色蒼茫,耳邊風聲呼嘯,快到府門前時,江小蠻于光怪夢影中,驚叫着醒了過來。
“莫怕,前頭就到了。”
“等一下,我這般模樣,還是不好先回府去。”
她朝他懷裏又瑟縮了下,特地用傷了的一側臉頰貼在他心口,竭力作出神色如常的鎮定樣子:“提耶,先帶我去別處換身衣服也好。”
男人松了些臂間力道,又回到眉目平和的尋常面目,想了想勒馬掉缰,溫言道了聲“好”。
馬兒還未跑出兩步,遠處縱馬過來一人,穿了暗紅色交領常服,身後跟着隊皆是常服的羽林衛。
一行人到了跟前,立刻散開将兩人團團圍了起來。
“阿兄?”江小蠻縮着身子探出了頭,“你們都在尋我吧,姨母怕是要急瘋了,勞煩兄長先去宮裏報個信吧。”
馮策雙目赤紅,克制着望向馬缰,朝宇文崇等人吩咐了聲,一群人盡數散開,各自報信去了。
等衆人皆散了,他打馬上前:“此番幸有法師,本官一定上表替法師請功。蠻兒這麽回去恐要惹人非議,還是先由我帶回吧。”
提耶不知可否,垂眸去看江小蠻。
“不必了,阿兄,我去鴻胪坊換身衣服,再行入宮好了。”
她音調沙啞,肺腑間似染了風寒,有些氣音。
轉動間頰側鮮紅的指印露出,馮策心底裏狠狠一抽,眉眼溫潤地朝她伸出手,溫柔道:“蠻兒,聽話,先同我回去,阿兄還有話同你講。”
少年一直伸着手,語調看似溫潤态度實則強硬,又重複了遍:“蠻兒聽話。”
大難剛過,江小蠻不明所以,早把先前說合邬月蟬婚事的那一檔芥蒂抛去了腦後。
她本能地覺着提耶的懷抱寬厚溫暖,不願離開。
可瞧了眼自己現下不堪狼狽的模樣,她心有戚戚,知道女兒家清白的重要性,唯恐身後人要介懷,又見兄長确是有話,遂點點頭。
見她點頭,提耶也不多留,當下替她裹緊了袍子。同馮策兩個一遞一接,說了句“少陪”,也就徑直策馬離去了。
一接過人,久違的氣息觸感讓馮策有一霎失神。感覺到小妹留戀不舍地瞧向那人離去的方向,他雙臂用力,同兒時一般下巴親昵地擱上她發頂。
再次回到親人的身邊,寒風凜冽,江小蠻也徹底從暗無天日的三日裏醒過了神,倒也絲毫不覺得困頓。
“……這些惡人先前還擄了許多女孩兒,比我年紀都小些,阿兄,你快讓人順關卡去救她們。”
到底是一同長大的兄妹,到了馮策這裏,她心有餘悸地只是不停說着地窖中的遭遇。說到最後那個獨眼男人時,江小蠻含糊兩句,三緘其口地剛想繼續往下說。
“蠻兒!”少年猛地打斷她,他實在聽不得這一段,轉柔嗓子貼在她耳邊低語:“可知道這夥賊人如何就擄了你去?”
江小蠻搖搖頭,對此也是一頭霧水。下元節那日她分明穿戴普通,怎麽就入了賊人的眼呢?更奇怪的是,那會兒賊人的正業分明是販賣标致少女,怎的連她家中何處也不知,就要勒索贖金呢?
“正是那日,你好心施舍的那個婦人,她原是賊人散在外覓人的眼線。”馮策心不在焉地将實情道出,分毫餘地也沒留,“你待人至善,人卻想拿你的命換生計。怪道天底下好人活不長,都是這麽一個個折在呆傻上的。”
這話說的比先前邬月婵的還要無情誅心,若是放在往日,她必然要同兄長費一番口舌争辯。可是經歷了這麽兇險的一場,再聽這話時,卻只是微皺了小臉,自言了句:“這些人作惡害生,也不知如何下得了手的。”
馮策無奈長嘆,不再同她搭話,迎着夜風縱馬朝自己府上去了。
為了不叫人瞧見江小蠻的模樣,他揮退了所有人,親自抱了她進屋。又從箱底翻出自己少時所穿便服,動作間,不免瞧見寬大袍襖下,她項側肩頸的青紫痕跡,還有襦裙明顯被人撕扯過的皺褶痕跡。
斂下眼中的赤紅,他轉身欲出門回避。
“對了,阿兄快再去尋些去淤腫的膏藥,怕是姨母一會兒要過來。”
她隔了屏門說了句,就擡手解下提耶的外袍,準備梳洗換衣。才絞了熱帕子要擦臉,門‘嘩啦’一聲開了,她吃驚得微張檀口,瞧着兄長就這麽去而複返,向來清冽溫潤的一張臉上,神情駭人。
“蠻兒,若我說我喜歡你,從小便喜歡你……倘若我從今後致仕離朝,一心一意只守着公主府,你可是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