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姬明笙的嫁妝一搬, 沐侯府空了一大半,侯夫人強撐着開了庫房,将各院各屋的擺件填補上。

別處還使得, 沐安辰書房總不能空着?沐侯那不能失了氣派吧?沐老夫人屋裏難道還能簡薄了?

好在沐府還是有積累的, 雅件不少, 貴物也不差,就是古籍字畫上頭有點難。

誰讓過世的沐老侯爺将沐家藏品全獻給皇家換了爵位?後來雖淘換來一些, 那也是極為有限。能藏古書名畫之家,非富即貴,再要麽便是書香門第,前者自己都還使着銀錢、仗着權勢各處搜羅呢, 無事相求, 等閑哪家會把珍藏賣送與他人?後者?那更是自诩風骨傲人。以勢壓人?命有一條;以富相誘?那是辱他十八輩的祖宗。書畫珍藏,窮得稀湯就米湯都要永代相傳, 或随身陪葬,還得擱棺椁裏頭,靠着頭放。

再有一個緣由, 還是沐家自釀的果。沐家以書畫藏品換來爵位, 以致京中衆人, 或豔羨或鄙薄,都把書畫珍藏捂得死死的, 焉知自家沒有此等際遇機緣啊。

沐老夫人看着自己孫兒的書房,眼淚都差點掉下來,寒碜啊,房新畫不古, 百年底蘊, 蕩然無存。

沐安辰強笑着安慰祖母:“孫兒書畫算不得出衆, 勉強也能入目,百年後,說不得亦有追捧一二。”

沐老夫人不會鑒畫,賬卻還是能算得清的,論古,那些古畫都已經百年,這古舊年月怎麽追也追不來;論名,她再拿孫子引以為傲,也不敢拿他比着書畫大家,人那是以書、以畫揚名的,如何能比?

她心頭堵得慌,但見孫兒強打着精神,道:“等你阿爹回來,咱們再細想想。”

沐安辰苦笑,皇家要為難他,他爹一個侯爺又有什麽轍可想。是自己輕狂大意,一子落錯,滿盤亂棋,不可收拾啊。

沐老夫人嘆一口氣,又安撫了孫兒幾句,這才蹒跚出了屋子,在廊下略站了站,眼前的園子都蕭瑟了好些,姬明笙帶來的奇花異草、珍奇靈禽都讓茜紅帶了回去,原本似有仙氣缭繞的園子少了白鶴靈鹿,愣是被打回了原形。

“過幾日去尋些花草走獸來。”沐老夫人言道。

管園子的管事嘴裏發苦,尋常的花花草草,園子裏也不缺,葉綠花濃,奇花一時間去哪裏找尋?她一個下人,不敢違逆主人家的話,心裏卻直叫苦:公主與侯府鬧成這樣,皇家眼見是厭了侯府,不老實歇着,還尋什麽奇花靈獸裝點園子?

沐老夫人滿心滿眼孫兒丢了公主媳婦,受了天大的委屈,家裏得用心彌補。都是姓羅的賤婦蒙騙了自己的孫兒:“她人呢?”

老夫人猛得一問,仆婦半天才明白問的是羅織娘,斟酌着言語道:“娘子還病着呢。”

沐老夫人親哼一聲:什麽病着,定是裝的,算她識趣,今日沒出來丢人獻眼,真想讓她一直病着:“請郎中看了沒有啊?”

Advertisement

仆婦便道:“娘子身邊有醫女呢。”還是宮裏頭賜下的,醫術怎麽也比尋常民間的郎中強,府裏插不上手。

沐老夫人一聽這話,太陽穴突突地跳,生疼生疼的,疼得老人家拄着拐杖健步如飛地走了,她得回去躺着,不然得疼死。

姬明笙的那些嫁妝通通沒有拉回宮中,她又愛住別院,春夏在留溪,秋日住紅山,冬宿溫湯院,茜紅将活物通通送去留溪,那邊多溪水草木,又幽靜,添些活物更熱鬧。

阿骨早早就候在道邊,連帶幾個專司鳥獸的奴仆跟在他身後摩拳擦掌,身為下仆,幹吃白飯好事,可有活計那更是好事,一個打賞,能抵半年的月錢,要是得了公主的青眼,更是一步蹬天。

阿骨左等右等,不見車來,伸了記懶腰,凝目收神,從對面樹後拎了一個人出來,掼在地上,笑道:“好大的膽,竟敢在公主的別院窺伺,怎的?莫不是要行刺殺之事?”

那人驚得頭皮都炸開了,忙道:“不不不,小人不敢,小人不敢,阿郎,小人來過公主別院,您細瞧瞧,細瞧瞧小人這臉,還能認出來不?”

阿骨湊近去,仔細看了看,然後粗聲道:“我又不曾老昏背,自然識得你,沐二郎的長随沐實,你在外頭鬼鬼祟祟的,懷着什麽鬼胎?”

沐實涎着臉笑:“小人也不曾生得好肚皮,哪懷什麽鬼胎,這不得……得了我家郎主的吩咐,想給公主送個口信。”他也是沒法子,姬明笙貴為公主,若在宮中,皇城巍然,他送什麽口信,去鬼門關送還差不多,只得等姬明笙,選了來過的留溪守株待兔。

阿骨将人拎起來,惡聲惡氣道:“你別是诳騙于我?既有口信,先送進去給管事,若有要緊,管事自會報知公主,哪肖得你在這縮頭縮腦張望?”

沐實忙道:“這不是小人不懂得這些個規矩。”

“這更是胡扯,你是沐家仆,沐侯府又不是平頭百姓,莫非連這點見識也沒有?”

沐實道:“冤枉啊,我家郎主無有這些人情往來。”沐二無官無職的,又不理沐府的庶務,他這個随主人奔走的奴仆,還能與王公貴胄的仆役有所往來不成?

“你有什麽口信求見公主?”阿骨問道。

沐實小聲道:“我家郎主求見公主。”

阿骨捏起拳頭,想把沐實捶進地裏:“你拿我開心不成?沐二求見公主,親自來便是,送屁個口信?”

沐實抱頭:“郎主不知公主在何處,也不知公主肯不肯見,這不先遣小人來張望張望。”他眼見阿骨臉一沉,又要生氣,忙道:“事關沐侯。”

阿骨冷哼了一聲,收回了缽大的拳頭,姬明笙在城中宴池邊的百花園小住,亦有吩咐下來,若是沐二求見,事關沐侯爺,就将人帶去百花園。阿骨将手頭的事交待了一下,拎起沐實,一路疾馬先去沐二的宅院。

沐二青天白日無事忙,又有點慌,在那吃酒罵兒子,沐安時被罵得差點去跳井,父子二人正鬧騰,驚聞公主那邊來人,沐安時羞于見人,躲了,沐二忙令小厮打水,拿沁涼的井水洗了臉,三步并兩步地跑出來,跑到前院,一拍腦門,啊呀,漏了事,又趕着去客院處。

客院院子中一對中年夫婦正對坐着飲茶,說是飲茶,更似無奈之下的消遣。

沐二背着手大搖大擺地進來,輕咳了一聲,中年夫婦忙雙雙起身,揖禮道:“沐郎君。”

沐二擺足了架式,笑着道:“你二人莫慌,稍後,我帶你二人去見公主,你二人放心,公主最為公正,定能還你二人公道。”

中年夫婦對視一眼,大喜過望,忙深深一禮:“多謝沐郎君相幫,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沐二連忙擺手:“诶……同為沐家人,我心中亦覺愧疚,一引以為恥啊,領你們去見公主,便算彌補吧。”

中年夫婦聽了這話,更覺沐二為人良善,越發心懷感恩。

這夫婦二人,可不正是當初在沐安辰被告在公堂上,在衙外聽審的商家夫婦。

作者有話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