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沐侯爺暗恨沐家女眷自此後會倍受冷落, 禹京的貴婦貴女卻恨不得皇家能冷她們個把兩月的,有不幸染疾、家裏死了人不好玩樂的,那真是祖宗保佑。
太子妃和毓華公主打起了擂臺, 這誰吃得消?
本來嘛, 一位公主如何比得東宮?可太子康健有礙, 公主卻是皇帝的心尖尖,豎短橫長、旗鼓相當。
太子妃氣得臉都青了, 她還當姬明笙說氣話呢,沒想到,真個與她同日辦宴,舞開車馬與她針鋒相對。
“明明同胞骨肉, 卻拿刀來割血肉。”太子妃越想越氣, 與姬琅抱怨連連,“殿下疼惜姊妹, 公主卻不曾顧惜你這個長兄。”
姬琅奇道:“阿犀又不是泥捏的性子,你要拿她做筏子,讨好循規蹈矩的人家, 還不許她與你你做對?”
太子妃氣道:“殿下站哪一邊?”
姬琅道:“不過就是論事。”
太子妃冷笑道:“殿下往日待她的用心, 可算是喂了狗。”
姬琅便又道:“阿犀得阿父阿娘的寵愛, 也不止我一個手足兄弟,情好之時, 亦不過錦上添花,指望她感激涕淋百依百順不成?”
太子妃怒道:“殿下雲淡風輕,好似事不關己,倒像我小氣多怨言。”說罷, 掩面低泣怒氣沖沖地告退。
“蠢貨。”姬琅将手中書卷一丢, 俯身喘氣。
缪內侍忙輕撫他背, 勸道:“啊呀,好殿下,夫妻拌嘴,哪值當生氣。”
姬琅接過一旁小內侍送上一盞溫水,吃了一口,道:“她想着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可她不想想,阿犀何嘗是個無有還手之力的可欺之人?敢做初一,便有應付十五的準備,抱怨何用?”
缪內侍心疼他日受煎熬又可靠之人分憂,道:“太子妃眼裏見情……”
“哈哈。”姬琅忍不住大笑幾聲,“伴伴休拿我當稚童哄。”他與太子妃同船同向,心卻不是一條的,情不情的,更是荒謬無比。
Advertisement
缪內侍眼中含淚,他心裏也有些怨姬明笙,自己兄長苦捱着,退一步又何妨?非要争這一口氣。自家殿下縱有過分之舉,那也是無有退路的緣故,說句大逆不道的,将來不管誰承了這天下,她姬明笙總有一世的榮華富貴,擔待些于她只有好處,無有壞處。
姬琅笑起來,輕擺了下手:“我行茍且之事,豈能奢望他人一如既往。” 頓了頓又道,“磬兒哪去了,不能再讓他老是和他娘親待着。”他本不願太親近兒子,就怕死離之時不能閉目,眼下倒轉了想法,妻子的心性不利兒子成長。
缪內侍一面欣喜他肯親自指點小皇孫,一面又他會勞損心力,道:“ 聽聞聖上有在民間尋着一位神醫……”
姬琅打斷他:“阿父尋來的神醫難道還少了?”東宮裏頭的醫生,哪個不是高人神醫?通力合作之下也不過将将吊着他的命。
缪內侍知他避諱說這些,貼心地閉口不談。
“阿犀在哪辦宴席?”
“百花園。”缪內侍道。
姬琅笑了一下:“原來如此。” 怪道他妻子這般羞惱。
百花園原是皇家的園子,太子妃極之喜愛,常去游玩賞花,後被姬景元賜給了姬明笙,成了姬明笙的私産,太子妃面上不顯,心裏自然不大自在。
“妹妹是個有心人。”姬琅道。
姬明笙得了園子後,辟了大半出來供百姓游玩,此與民同樂之舉,得了姬景元的誇贊,道:此園不付阿犀,便付百花。
皇帝都吹成這樣,他人再多的妒羨也得咽回肚子中。
姬琅低頭,想着:太子妃妒羨,難道自己不曾生羨嗎?他心中也是嫉妒的。物是人非啊,原本,他應是那個知曉妹妹得了名園,還會另尋奇花異草送去相賀之人,而非如今這般,見不得妹妹得了好處。
“伴伴?”
“奴婢在。”
“伴伴看我,有時,是不是也不大識得我?”姬琅問道。
缪內侍鼻間一酸,畢恭畢敬答道:“殿下在奴婢眼裏就是殿下,只要奴婢眼不瞎,見得殿下的臉,耳不聾,聽得殿下的聲,奴婢便能識得殿下。”
姬琅笑起來,恍然間似舊日溫潤的少年儲君:“伴伴又在哄我了。”
天光淺淡,農家早睡早起來,雞啼一遍,村中人家便有動靜,推門打水,拾柴做飯。
發黃的窗紙渾不透光,燕雲還借着昏昏的一點光亮,将帳子吊在帳鈎上,松松地挽了一個發髻,支起格子窗。臨窗案臺上擺着的妝奁、針線籮筐、撲倒的鏡子在這樣淡淡的天光裏,灰撲撲的,仿似在那擱了百十千年。
燕雲還側耳聽着村中的雞鳴狗吠、嬰啼咒罵,哐哩啷當的各種聲響,發了會呆,伸手将撲倒的鏡子擺好,許久不曾細磨的鏡子裏映出一張依舊鮮妍的臉。她細看了鏡中半晌,打開妝奁,取出一塊口脂,似有些幹燥,點了些水下去,拿指尖碾了碾,頓了頓,點在了自己的唇上,一點紅色,頓增十分豔麗。
燕雲還攪鏡,抿了抿唇,又怔怔地發起呆來。
“好你個水性揚花的賤婦,夫君不在家中,大清早發起浪來。”不見兒媳下廚做羹湯的蔣母過來看動靜,推門見她點妝,立馬怒罵出聲的。
這日子,過不得了。燕雲還捏緊了手中的鏡子,心頭一片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