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去給皇叔敬酒
6.
青妩一整日沒有出門,将自己關在帳子裏好好睡了一覺。
她甚少有這樣長時間休息的時間,更讓人奇怪的是,太子那邊竟沒有派一個人來問過。
姝紅有些擔心,雖然青妩始終沒有說昨日裏發生了什麽,但想來也和東宮脫不了幹系。她既心疼,又怕姑娘真的和太子生疏,日後處境更難。
晚膳也是兩人在青妩的帳子裏用的,期間姝紅多次欲言又止。
青妩自然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可她現在什麽都不想做。
她覺得好累,傷口也好疼。
她仍在為昨天的事後怕。
若是沒有楚王,她現在會不會還被關在林子裏。
為了讓青妩多吃一些,今天桌子上擺的都是青妩愛吃的菜。
可她沒什麽胃口,夾了幾口就擱筷了。外間的天已經沉下來了,青妩打了個呵欠,“扯了吧,我想早些睡了。”
姝紅見她臉色不好,終究是沒有多勸,吩咐人将剩菜撤下去,然後給青妩鋪床。
青妩就坐在一邊的凳子上,托腮看她動作。
“姑娘,好了。”姝紅拍拍床被,青妩走過去。
她換上寝衣,滑進被子裏,想拉着姝紅坐下陪她,姝紅笑着捋了捋她的頭發,“等奴婢淨了手再來。”
青妩松開手,答應了。
姝紅系上披風,正要出去打水,簾子忽地被人撩起。
主仆二人齊齊愣住,不知是誰連聲招呼都不大就這樣闖進來。
姝紅下意識地護在青妩跟前,臉色不大好看。
來人卻絲毫不覺得失禮,從容走上前,朝青妩福了福身子。
“奴婢見過姑娘。”
竟是皇後身邊的玉茹。
青妩伸手按住姝紅的手腕,坐起身,溫聲道:“原來是玉茹姑姑,姝紅,給姑姑看座。”
玉茹忙擺手,“不必了。姑娘,奴婢只是來替娘娘傳話的,說完就走。”
青妩無意識地抓緊身下的錦被,“皇後娘娘有何吩咐?”
“娘娘有些想姑娘了,請您明早到帳中一同用膳。”
說完,她朝青妩恭敬一福,不等姝紅起身相送,就直接離開了。
玉茹是皇後的人,她的态度在一定程度上就代表着皇後的态度。
姝紅握着青妩發涼的手心,“姑娘……”
青妩心裏也在打鼓,但她不想讓姝紅擔心,便笑了笑,說:“沒事。明天早些叫我起床就好了。睡吧。”
說完,她滑回被子裏,阖上了眼皮。
姝紅無奈,只得把燭火多熄了兩盞,讓她睡得安穩些。
但青妩仍是做了一宿的噩夢,第二天晨起,沒用姝紅叫她,她就已經醒了。
“姑娘,怎麽醒的這麽早?”姝紅端來清水和帕子。
青妩将打濕了的帕子扣在臉上,聲音也悶悶的,“早些去,省得讓皇後娘娘等急了。”
于是,卯時三刻未到,青妩就已經到了皇後的帳子外頭了。
只不過皇後還沒有起身,她只能站在帳子外面等。
已經是初冬時節,在加上晨起時分本就比平日更冷些,姝紅摸了摸她懷裏的湯婆子,都不熱了。
青妩小聲道:“沒事的,我不冷。”
哪會不冷呢,鼻尖都凍紅了,眼眶更是酸澀不堪,她幾乎不敢眨眼,一眨眼就會滾出淚珠來。
臉頰本就冰涼,再沾上眼淚,只怕會在皮膚上結成霜。
更別說她腳腕的傷還沒康複,每站一會兒就要換個姿勢。
兩人在帳子外等了整整半個時辰,玉茹派人來迎她們進門的時候,青妩雙腿僵硬,連步子都邁不開了。
玉茹瞥她一眼,不冷不淡地說:“姑娘還是快些吧。娘娘還等着呢。”
青妩只得咬牙跟上。
進了帳子,皇後正在梳妝,兩名宮女跪在她的身後替她挽發,還有兩個人在衣箱前替她挑選今日的裙裝。
青妩近前,半曲起左腿,行禮,“臣女參見皇後娘娘。”
皇後半眯着眼睛靠在圈椅上,好似根本沒有聽到她的問安聲。
玉茹一進來就去收拾床榻了,連聲通禀都沒有,周圍跪着的這一圈更是木頭似的,沒有一個人出聲。
青妩心知皇後一定動了大怒,她穩了穩身子,強壓下心中的酸澀。
可她畢竟是帶着傷,姿勢只保持了半盞茶的時間就有些晃了,
若非姝紅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她必定是要跌下去的。
兩人的動作終于引起了皇後的注意,她慢悠悠地撩起眼皮,“怎麽了?”
青妩還未答,不知何時已經站到皇後身邊的玉茹搶先回道:“娘娘,方姑娘方才已經在外間等了半個時辰了,相比是有些體力不支吧。”
皇後冷哼一聲,“我還當咱們大小姐忙得,連見本宮的時間都沒有了。”
這話青妩哪裏敢接,她忙拂開姝紅的手,跪下,“娘娘!臣女不敢。”
皇後身邊伺候的宮女皆是訓練有素,什麽樣的場面沒見過,絲毫不受幹擾。
皇後也沒有屏退婢女的意思,她看着青妩跪在腿邊,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你來跪本宮有什麽用!太子已經兩日沒有理會你了?你不想着怎麽示好,卻在自己的帳子裏睡了一整天的覺?”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的身份!”
這話說的實在嚴重,且完全沒有留餘地。
青妩心中酸澀又委屈,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皇後的角度,只能看到她毛茸茸的發頂,見她沉默,心中怒氣更甚,口不擇言道:“本宮知道太子對你還算寵愛,可是,這天下什麽樣的女人沒有,比你美的也未嘗會是少數。就是方家,你也并非一枝獨秀。”
“本宮醜話說在前,你若是不能讨得修遠的歡心,這太子妃的位置,也不是非你不可。”
這句話就像驚雷一般劈到了青妩的心尖上,再之後,皇後還說了什麽她已經完全不記得了。
她只知道不住地點頭,不住地認錯。
伺候皇後用過早膳之後,青妩退出皇後的帳子,還沒歇上一口氣,就見薛氏的婢女百靈守在不遠處。
“大小姐,老爺和夫人有請。”
青妩深呼了一口氣,沉沉的倦意壓在心尖上。
可她什麽都不能說,只能跟着百靈往薛氏的帳子去。
不出意外,榮國公找她也是為了太子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皇後派人告訴的她,總之,他們兩人訓斥的話術相差不大,只是讓青妩的心情更沉郁了一些。
最後,榮國公說:“明日就是太後的生辰,太子一定會到,屆時你一定要重新把握機會,博取太子的原諒,懂嗎?”
青妩跪在床邊,無力掙紮,只能順從地答應:“是。”
第二日,太後生辰。
太後鐘氏雖出身江南,卻最愛漢北草原,因此宣帝登基後,每年冬狩都會提前一些,在屏山行宮為太後賀壽。
當日,除了王室宗族,所有随行臣屬都要到場,齊賀太後生辰。
太子今日是跟着皇後一起來的,位置也安排在了皇後的旁邊。
皇上則是陪着太後一道來的,其餘幾位皇子也都悉數到場,圍在太後身邊,一派其樂融融。
景宣帝還特意下令,誰得今日獵賽之冠博太後一笑,便可得到南苑的令牌。
南苑是京城皇家獵場,雖然規模遠不及屏山,卻是只有皇室子弟才有資格進入。
除了幾位皇子,底下的世家子弟亦是十分積極,衆人背着長弓進了圍場,頻頻有捷報傳來。
但不出意外,最後獲勝的仍是太子,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他竟獵了“十九”只獵物。
太後亦是十分歡喜,她從手腕上褪下一枚玉镯,示意太子上前。
景修遠很有眼力見,單膝跪地,伸手欲接。
誰知太後卻又将手縮回來,“诶,哀家這禮物可不是給你的。”
皇上在一旁搭腔,笑着問:“那母後的意思是?”
太後說:“修遠長大了,眼看着再過兩年就加冠,也是時候該要成親了。”
“哀家今日這镯子就賞給阿妩,雖然你們還沒成親,可她跟在你身邊伺候你,也有一份功勞。”
她說着,朝底下跪着的青妩招了招手,“來,阿妩上來——”
青妩一愣。
皇後給青妩使眼色,“阿妩,還不快來謝恩?”
青妩忙上臺,接過镯子,叩謝太後娘娘賞賜。
太後對她很滿意,拉着她又問了幾句話,态度很是親近。
青妩心中奇怪,她雖時常進宮,但實際上,并未見過幾次太後娘娘,今日這賞賜更是意外,難不成是皇後娘娘安排的?
但實際上,皇後心裏也覺得奇怪,但眼下這情形也沒工夫多想。
她轉頭看向皇上,說:“陛下,不如讓青妩坐到修遠的身邊,年輕人嘛,該是多親近。”
皇上點頭答應了。
于是,青妩又被安排到了太子的身邊。
只是,這次景修遠對她始終沒有什麽好臉色,就連她行禮的時候,都是冷冷淡淡的。
皇後那邊注意到兩人的情形,不住地給青妩遞眼神,青妩無奈,只得起身,跪到景修遠的身邊。
“殿下。”她親自斟酒舉杯,認錯道,“前幾日是我無禮,辜負了殿下的好心,昨日我已經反省過了,還望殿下原諒。”
畢竟是在皇上皇後的眼皮子底下,她以為太子多少會給她留些顏面。
沒想到她端着酒杯等了許久,都不見太子理會。
手腕酸疼,青妩自嘲地想,果然是親生母子,懲治人的方式都是一樣的。
只是,這次沒有姝紅來扶她,她只能咬牙堅持,等到太子消氣。
景修遠時不時瞟她一眼,見她顫顫巍巍的模樣,心頭的悶火終于稍稍消散。
那晚,他派人去林子裏找的時候,才發現她竟然已經不在了。
他當時還以為是出了事,十分焦急,結果第二日派人到她帳前探查才知道,原來她早已經回來了。
虧他還真的擔憂愧疚了許久。
果然女人不能一味的縱容。
景修遠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夾了一塊魚脍,仍是沒有理會。
青妩右手舉杯,左手托着右手手腕,因為怕被人覺察到什麽,所以她出門前徹底拆掉了右手掌心的繃帶。
此時,滲出的汗水狠狠殺進傷口裏,又澀又疼。
“殿下……”她猶豫着開口,想着要不要說得再誠懇一些。
不料忽然響起一陣腳步聲,太監尖利的通傳聲幾乎響徹整個屏山草原。
“楚王到——”
青妩下意識擡頭去看。
楚王披着一件純白色的雪貂大氅,正步步走來。
然後,她聽到皇上笑着對太後說:“母後,你的生辰,十七自然要在場。”
楚王身子弱,走得也慢些。
等皇上這句話說完許久,才見楚王走到跟前,躬身,請安,“臣參見陛下,參見太後、皇後。”
他的冷淡是沁在骨髓裏的,每一個字音和停頓裏都灌滿了疏離。
但是太後毫不介意,當即便吩咐人在自己身邊加一個位置,讓楚王落座。
今日這臺上,皇上居中心主位,太後和皇後分坐兩邊。
皇後的下手坐着太子,青妩陪坐。
而等景立落座之後,便是正對着太子。
皇上看向太子,“修遠,給你皇叔請安。”
太子有些不情願,卻也不敢違抗君令,他站起身,朝景立拱手,“修遠見過十七皇叔。”
景立冷淡的嗯一聲,沒什麽多餘的話。
只是在瞥見她身邊的青妩時,不由得視線頓了頓。
青妩跪在修遠的身側,手中的酒杯因為方才行禮的緣故,已經放下來,此時垂眉斂目,異常乖巧。
她隐約覺察到景立的視線,莫名有些緊張,肩膀不易察覺地縮了一下。
景修遠立在她身邊,看到她的動作,哂笑一聲,“阿妩怎麽了,怕了?”
像是覺得很有趣,他問青妩,“想不想給皇叔敬酒?”
青妩一怔,“殿下……”
可是她的想法并不重要,景修遠笑着拉起她的手,介紹道:“這是修遠的未婚妻。”
“阿妩,去給皇叔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