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你又懂了,體育生
于舟臉上很快又挂上了笑,向下攤開一只手像博愛的神,長發被光圈環繞:“為了來U大和大家相遇。”
陳羽千看着他,像是在說:你好好說話。
于舟:“……”
“你怎麽突然對這個感興趣?”于舟不是很樂意回答的樣子。
陳羽千誠實道:“我沒在新聞報道裏查到。”
于舟:“那你第一天見我的時候怎麽不問?”
陳羽千挺無奈地一笑:“圍在你身邊的人太多了。”
于舟突然又沒那麽不樂意了,手腕一轉看了看時間,那塊表是某個百年品牌的限定款,每個刻度上都有寶石鑲嵌,像星星,捧着最中間的月亮。
離上課還有七八分鐘,于舟眼珠子轉了一下,跟背過标準答案似地流利道:“能有什麽原因,就是覺得沒意思,不想念了。”
頂尖高校的少年班每年只在全國招收20名15歲周歲以下的學生,入學後直接跳過本科學習,跟導師進組開展科研工作。能進少年班的都是萬裏挑一的神童,在教育焦慮的大環境下被媒體追蹤報道。他們中傷仲永不少,但在科研領域深鑽,或者進大公司擔任要職和成功創業的,也不少。于舟當年也引起了轟動,一是在自家院子裏造出核反應堆的事跡夠噱頭,二是他筆面試成績均為第一,一入學就去了中西部的物理工程研究所,一個在地圖上根本搜不到的地方。
“那種地方……”于舟簽的保密協議還沒到期呢,很多細節不能透露,都挑不出可以說的信息,陳羽千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又道:“現在是和平年代,這方面的研究并不像上世紀那麽迫切。上一次說要打仗還是二十年前,到最後也沒打成。”
這個陳羽千知道。他也是聽父母長輩說的,二十年前的這時候,每天都有戰鬥機在U市上空盤旋,從大陸飛去海那邊的島。U區附近有很多島嶼,近的爬上山頭就能看到,遠的坐船四個鐘頭才能到,這些大大小小的島嶼因為歷史遺留問題,直到十八年前才全部被和平收複,而那場戰役若真打了起來,誰也不知道會是怎般生靈塗炭。
“可是你跟的那位導師,研究方向是和平運用核能。”陳羽千還真做過功課。于舟饒有興致地瞅着他,他還知道,“你導師叫錢世忠,是個院士,被稱為人造小太陽之父。”
于舟:“……”
陳羽千:“……”
于舟:“太中二了。”
陳羽千:“取這個頭銜的記者可能熱血漫看多了。”
“嗯,他自己也不認這種頭銜,但他挺喜歡自嘲‘誇父’的。你可以去看看他最新一次公開演講,他說可控核聚變實驗的未來很樂觀,還要五十年就可以實現。”
“他今年都七十多了。”于舟說,“他剛出生那年第一臺托卡馬克裝置建成。那時候,國際上的科學家就預測,可控核聚變會在五十年後實現。”
結果呢。
結果就是五十年後,核能差一點又作為武器投入戰争。和平運用之路任重而道遠,想要“追逐”到人造太陽,永遠還有五十年。
陳羽千有點聽糊塗了:“可是……你明明已經可以在自家院子裏造出——”
“我到底要說多少遍!”于舟急急忙忙打斷,“在能量輸入大于産出的條件下,用簡易靜電慣性約束裝置實現可控核聚變比實現裂變容易得多得多得多,都不用院子,在卧室裏都能搞出來。”
陳羽千陷入沉默。
他其實連高中物理課本裏聚變和裂變的區別都忘了,托卡馬克是什麽,慣性約束裝置又是什麽,他沒聽懂。但從于舟的侃侃而談看來,他以前肯定花了很多時間和精力,所以哪怕脫離了那個環境,相關知識也能信手拈來。
于舟造反應堆的時候還吃了不少輻射。人類在近百年來分化出第三性別正是上世紀兩次熱核與基因戰争的後遺症,于舟那麽小的年紀就敢做相關實驗,他所擁有的不止勇敢。
“覺得可惜,替我遺憾?”于舟嗤笑道,“有什麽好遺憾的,現在的生活不好嗎?”
“可再生能源不止核能一種,風,雷,太陽,潮汐……就算是化石能源,北聯邦那邊都搞出頁岩油了。能源危機并沒有媒體渲染的那麽嚴重。百年前人類分化出腺體都能活下去,百年以後可控核聚變依舊沒實現,人類也會活下去。”
“時代變了,”于舟說,“這不是什麽值得奮鬥一生的事業。”
不知是不是陳羽千的錯覺,于舟說這話的時候,有種咬牙切齒的憤懑,又悵然若失,好像曾有一段美好歲月錯付。
氣氛陡然沉重,畢竟上升到了人類存亡的高度。于舟推了陳羽千胸口一下,問:“你到底怎麽回事?”
陳羽千:“?”
“真的是你自己感興趣嗎?你之前怎麽不感興趣?”于舟的聲音竟又些嬌嗔,語速快起來也就沒有那麽咄咄逼人,“你是不是幫別人問的?誰啊,喬依?就是他吧,他不方便直接問我就通過你?他到底想幹嘛啊,又是拍照又寫文章?你也真是,別人讓你幹什麽你就幹什麽啊,你有點脾氣行不行啊。”
“……”陳羽千語重心長,“你對喬依同學,好像也有點偏見。”
“那你把手機給我看看,”于舟伸手的時候肩膀跟着聳了聳,理直氣壯的态度像極了查崗女友。
“別鬧,”陳羽千被他那模樣逗得是樂樂的,“快上課了。”
“拿來!”于舟沒跟他開玩笑。他要是再遲疑個一兩秒,于舟絕對會自己上手去摸和搶。
于舟趕在老師抽完最後一口煙前回到教室。上課鈴響,曹澤在音樂聲中攤開手臂,臉貼着桌面再掙紮幾秒,他猛地睜開眼,抱着被水杯燙到的小臂哭唧唧,無聲控訴,又是哪位祖宗順了他水杯。他早上在宿舍樓裏接的好不容易要涼了,一口都沒喝,怎麽又滾燙了。
老師繼續講微觀經濟學裏的新左派和新自由主義學派的定義,于舟一手扶着額頭,另一只手不斷轉筆,面色比課前還要煩躁和陰郁。何崇達看在眼裏,想詢問一番到底發生了什麽,又不知該從哪裏問起,只見陳羽千回教室後目光也頻頻望向前方,和自己一樣欲言又止。
何崇達于是稍作試探:“你和後面那個,又不對付了?”
于舟頭都沒擡,從鼻孔裏哼了一聲。他原本沒那麽不開心的,時間倒退回他搶過陳羽千手機的一分鐘前,他看到喬依發來的第一條訊息是未删完的兩人的照片,他轉過身背對陳羽千往教室走,他笑的可開心了。
喬依發來的文字內容也讓他很愉悅。跟照片隔了約莫一小時,意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讓人尴尬掃興的喬依非常誠懇表達歉意,他沒有于舟的聯系方式,就希望陳羽千能幫忙轉達。陳羽千并沒有回複,他在那個點估計已經睡了,所以沒看見,但确實沒回應,沒有!
于舟心裏頭舒坦了。往下翻,喬依半個鐘頭前又來聯系陳羽千,沒錯,就是上課時間。他發來一條U區另一所高校的公衆號鏈接。在年末,這所高校會聯合所在大學城裏的其他學校在江邊舉辦聯合舞會,場地部分露天,沒法和富江大酒店比,但能欣賞到煙火燃放表演。
喬依:【這是其他學校的新生舞會。你如果有遺憾的話,可以再去一次。】
陳羽千也是會糊弄的人,并沒有直接拒絕,而是借口道:【我沒有舞伴。】
上趕着說自己可以做舞伴太不O權了,喬依說:【可以和朋友一起去】
陳羽千總不能連朋友都沒有吧,他選擇沉默。喬依過了兩三分鐘後又問:【那……叫上于舟?】
陳羽千這次回複的很快:【他是大忙人。】
【确實,他去了身邊肯定不缺人圍着,然後你又落單了。】
【嗯。】
【可是,真的會有omega願意當他的舞伴嗎,他長得比很多omega都好看,站在一起其實蠻有壓迫感的。】
陳羽千又只回了個【嗯】,也不知道同意的是前半句,還是後半句。
【話說回來,他真的是alpha嗎?】
陳羽千這回沒再“嗯”了,而是很嚴謹:【從生物學角度來說,是的。】
兩人的對話結束。
于舟停下腳步,轉身,把手機往陳羽千懷裏扔。陳羽千就在離他半米遠的地方,雙手縮在胸前,剛好接住。
陳羽千一臉無辜,于舟怎麽好端端又發脾氣。于舟氣急敗壞道:“你還懷疑我是omega?”
他這一挑明,陳羽千才意識到自己那些小心思,他其實一直知道。
兩人不歡而散。
何崇達昨天晚上也在,目睹了全過程。于舟今天又是這副表情,他出主意:“要不,哥們幫你出出氣?”
“你想幹嘛?”于舟正在氣頭上,也知道何崇達在本地有一定人脈和勢力,便不拿正眼瞧他,“還來初高中放學後約架那一套啊,現在是法制社會。”
“打架多沒意思,要打也是蛇打七寸,”何崇達笑得別有深意,問于舟,“普通大學生的七寸在哪裏?”
于舟沒回答上來。何崇達接下來說的綜合測評算法确實是他從未關心過的。
“所謂綜合,就是期末分數和其他成績的總和,前者只占百分之六十,後者由不止一個部分組成,有賽事活動拿名次後的附加分,也有綜合素質的評分。每個期末,輔導員都會指定同班的五到六名學生作為評委,在學校系統裏給朝夕相處的其他同學打分,問卷涉及方方面面,彙總後的分值納入綜合測評,會直接影響到第二年的獎學金申請。”
身為學習委員的何崇達放低聲音道:“輔導員一般都會直接選班委擔任這個工作。”
于舟聽出了何崇達的話裏有話,他蹙起的眉頭并沒有豁然開朗。
他記得何崇達之前參加過游泳比賽的接力。鼓勵曹澤游快點時,游完第二棒的何崇達叫陳羽千“幹哥”,說幹哥肯定會追上的,何崇達現在全然忘了這一茬,出于兄弟義氣願意以權幫他洩私欲,他可真是不識好歹,覺得對方無趣又沒勁,都無需再多看兩眼,就生出厭惡的情緒。
他自然沒把厭惡寫在臉上,而是眯眼,微笑,招招手,示意何崇達靠得離自己更近些。
何崇達以為于舟還有什麽整人的計謀把戲,施施然側過身去,于舟湊到他耳邊,幽幽道:“我只是搬出去住,還沒退宿。”
何崇達第一反應是“感謝室友不殺之恩”諸如此類的玩笑話,他聽到于舟說:“所以,後面那一個依舊是我的唯、一、室、友,至、愛、親、朋。”
何崇達頓時雞皮疙瘩起了半邊身。
往身旁看去,于舟的笑容陰側側的,配上精致的五官和一頭長發,像極了聊齋故事裏索男人命的豔麗女妖。
妖精還很講禮貌,跟何崇達說:“我和陳羽千之間,不勞你費心。”
何崇達連連點頭,喉結蠕動了好幾下。于舟笑起來沒那麽森森然了,轉瞬就變回平日裏的明媚樣。
還不忘勾手往後捋了捋頭發,露出左邊的耳朵和後頸。坐在後面陳羽千聽不見他們到底聊了什麽,但能清楚地看到于舟的信息素遮蔽貼。他眼睛眨了眨,掏出手機給于舟發訊息,問:【那個外校的新生舞會,你考慮考慮?】
于舟的微信號登陸在電腦上。他看到了,但沒回複,陳羽千于是又發了句:【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想找我跳舞啊。】
還很有可能想讓我跳女步。怕我不答應,所以鬧了一出。
陳羽千陷入思忖,正琢磨怎麽表述才能順于舟的心意,于舟敲擊鍵盤的聲音格外響亮,絕對是整個教室裏最認真做筆記的那一個。
然後陳羽千的手機震動了不止一下。
于舟:【你又懂了,體育生。】
于舟:【你看破了就一定要說破嗎?】
于舟:【你不知道這種事情說出來了,就沒意思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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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臺托卡馬克裝置是1958年建成的,所以他們倆念大一那年是2026年,實現可控核聚變再來五十年就是2076年(?
這篇文都abo了,肯定是架空的,但核相關的歷史進程跟現實有部分重合,當然,本質還是我在胡言亂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