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你太緊張了

天燈節後,于舟給他和陳羽千的雙床房又續了五天時間。

節日過後的海濱小鎮客流量驟減,于舟和前臺攀談時,管家曾告知民宿的大床房有空餘,價格比他們入住的便宜。于舟不可謂不心動,但還是沒換房間,“請勿打擾”的牌子一直挂在門外,并不希望進屋打掃的阿姨看到他們把兩張單人床拼湊到一塊兒的這一幕。

他們也不是一開始就這樣。

剛開始只是擠一張,把空調開到最低後縮進被窩裏,兩個人貼得又近又緊。于舟很快就起了反應,亂摸一陣後忍不住往下探,背靠着他胸膛的陳羽千并不好受,不管心理上再怎麽克制和迎合,身體還是誠實地給出抗拒的生理本能。

于舟不由想到另一個夜晚,在越野車後座裏,陳羽千也是差不多的反應,渾身肌肉緊繃,雙目緊閉,于舟舒服了不止一次,最後蹭得他頭發上都有自己的味道,他全程沒有起任何反應,完事以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開窗通風,讓于舟的信息素的味道散出去,他才得以喘口氣。

陳羽千那天晚上完全是被壓制的狀态。盡管說不清自己是什麽時候落下風的,他在關上車門的那一刻就有了預感,不小心被藥物誘導發情的于舟肯定會把自己當競争者,兩個alpha的信息素會不受控制地互相沖撞,繼而發展成肢體上的打鬥,直到分出個輸贏上下。

這種上下又和alpha和omega之間的不一樣,并不能當作情趣。陳羽千更多的是無能為力,是鋪天蓋地的訓誡在腦海中浮現:這世界弱肉強食,成王敗寇,另一個更優秀的alpha值得擁有一切,而你只能俯首稱臣。

陳羽千記得那晚的屈辱和沮喪,于舟也沒有忘。他意猶未盡,但如果歡愉只能屬于其中一方,那不如不要。所以他就算和陳羽千共處一室,也盡量避免出現情難自禁的接觸,他相信只要有足夠多的時間磨合,兩人總能找到某種平衡,奈何陳羽千太配合,配合到甫一感知到于舟的欲望,就自覺地收斂起自己的信息素,繳械投降般将主動權拱手相讓。

于舟沒能經受住這份毫無防備的誘惑。兩人信息素的氣味其實很相似,但當于舟完全占據上風,空氣中醇質的那部分被覆蓋,彌漫開來的氣味很嫩,像雨後的新茶,茶尖上的露珠嬌豔欲滴。

民宿房間的空間比越野車大,陳羽千并非全然無反抗之力,但他是年長的那一個,如果一定要有一個人承受,他相信自己會做的比于舟更好。

然而于舟并沒有體會陳羽千的一番苦心。他把手從癱軟的地方抽出來了,在陳羽千耳邊小聲地問:“你很難受嗎?”

“……有一點。”以陳羽千的忍耐力,那就是很難受了。

于舟默默掀開被子睡回自己的那張床。他背對着陳羽千,卻還是能感受到對方的注視,良久,他嘆了口氣,他知道陳羽千也沒睡,他說:“我不希望只有我一個人爽。”

于舟第二天一早摸到懷裏有人。他迷迷糊糊睜不開眼,手臂随意搭人腰上後毫無戒備地正要睡回去,他猛然睜開眼,陳羽千的腦袋過了許久才從起伏的被褥裏鑽出,雙唇緊閉喉結蠕動,一幅什麽都沒發生的自若模樣,他呼吸時淌過鼻尖的氣味暴露了他強裝的鎮定。

兩人又做了不少擦槍走火的嘗試,洗過澡後再出門已經是下午,随便吃了點東西後就回屋,外面還是大白天呢,窗簾就拉實了,繼續成年人的探索。

于舟在網吧買的那盒煙也派上了用場。休息時間裏他躺在床頭抽煙,陳羽千在浴室洗衣服,于舟就會叼着煙在浴室門外探頭探腦,故作經驗老道地點評道:“你太緊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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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舟的重音落在“緊”上,“張”字反而被吃掉了,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嘴臉。

陳羽千無語,短暫地停下手裏的動作,低頭一看,他正反複搓的那一件襯衫是于舟的。

于舟狠狠吸了一口,萬分不舍但還是把陳羽千交到自己手裏的主動權還回去,“我們要不試試……換一下?”

于舟是真心的。然而他的基因不允許他雌伏在另一個alpha身下,陳羽千都還沒碰他呢,他剛一感知到信息素的波動,整個人敏感戒備得就像炸毛的貓咪,臉色發青隐隐作嘔,還差點和陳羽千打起來。

于舟冷靜後不免潰敗,問陳羽千:“我壓着你的時候,你也是這般反感和煎熬嗎?”

陳羽千欲言又止,只會把于舟當小孩哄:“次數多了就會習慣的。”

兩個alpha繼續沒日沒夜的累計次數。時間在其中一方的認知裏拉長,另一方則嫌太短太快,迫切地想要在有限的時間裏積累更多經驗——他的時間是倒計時的,早在他來T市之前,他去北聯邦的機票就買好了。

別離的焦慮迫使他速速将陳羽千綁定,陳羽千卻沒流露出絲毫傷感的情緒,被折騰累了也毫無怨言,唯一的要求是睡覺時間不被打擾。

于舟也是這兩天才發現,陳羽千很喜歡睡覺。

喜歡到能從淩晨兩點睡到第二天的下午兩點。期間有很多次他都睜開了眼,翻個身的功夫又睡了回去,過了十幾分鐘後就醒,再睡回去……

于舟點了外賣,食物的香氣在房間裏彌漫,陳羽千都快睡了一整天了,也該餓了,他睜開眼後沒立即起床,而是看着坐在床邊地板上的于舟。

于舟說:“我們結婚吧。”

陳羽千緩緩眨了一下眼,又一下,好像還在睡夢裏尚未清醒。于舟跟他說的是夢話,不具備效意。

陳羽千點頭道:“好啊。”

于舟突然捂臉,遮擋住的眼神裏沒有甜蜜,而是恐懼和崩潰,以及轉瞬即逝的憤懑。是的,當陳羽千話音落下的那一刻,他是生氣的。那個共度餘生的人選是多麽重大的人生抉擇啊,陳羽千居然不假思索地就答應了,如此草率和輕浮,如此——

于舟惶恐到不願意承認,這個提議是自己率先抛出的。

他以為陳羽千會一如既往的含混,用“再說吧”糊弄,那麽他就又可以在這段關系中占據主導地位,說一不二。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并沒有做好準備,無法坦然面對來自陳羽千的愛意。

愛啊,愛。

這個字再怎麽輕飄飄,只要說出口,就是沉甸甸的。

“怎麽、怎麽哭了。”于舟并沒有真的掉眼淚,陳羽千之所以這麽說,是想故意逗他開心。可惜陳羽千嘴拙,并不具備安慰的技能,手足無措之際他的手機震動音響起,來電顯示是他的母親。

陳羽千并不沒有刻意地避諱于舟,接通後在床和電視機之間的走道上來回踱步,另一只手不住地揉捏眉間和鼻梁,眼神裏那種剛從睡夢中回歸現實的茫然不知還未完全褪卻,但語氣已經足夠清醒,和李黎的對話沒有一句遲疑。

“嗯,我們已經在U市了……對,住寝室……都是去食堂吃的。嗯,暑假期間學校食堂開着呢,沒點外賣,早餐也吃了……嗯,過兩天就回來……”

于舟這才知道,為了能和自己多同居幾日,陳羽千和李黎撒了不少謊。李黎聽說他和同學臨時要回學校寫論文做項目,一旦涉及學業相關,她就不會多叨擾,以免自己這個門外漢瞎操心幫了倒忙。

但她還是很關心兒子的飲食健康,每天發訊息來問陳羽千“早飯吃了沒”,“午飯吃了沒”,“晚飯吃了沒”

,叮囑他要勞逸結合,把身體放在第一位。

陳羽千和于舟并排坐在房間裏的長木桌前,拆外賣盒弄出動靜被李黎聽見,陳羽千一本正經說那是他從食堂窗口打包回寝室的。

李黎也不懷疑,繼續向陳羽千傾訴自己這段時間的網課學習,關于如何做一個好母親。陳羽千幹脆開了外放,邊吃飯邊聽,适時地來聲“嗯”和“好”,李黎不管從那位“家庭教育領軍人物”那裏學到了什麽,他都沒有任何異議。

李黎說:“這位王導的課和別人的都不一樣,王導從來都不想要改造孩子,而是罵我們這麽做父母的不夠格。要我們這些家長改變自我,而不是把自己的意願強加給孩子……孩子都是獨一無二的,做父母的要支持他,認可他。一個沒有得到父母認可的孩子只能向外界尋求認可,很容易迷失方向,父母如果再給予他言語上的傷害,只會把他越推越遠,最後釀成不可挽回的悲劇……”

李黎說:“他的課程真的很好。”

陳羽千:“嗯。”

李黎問:“那你能陪我去聽他的線下課嗎?就在明天,就在U市的富之酒店,你能從百忙的學業中抽空來陪陪媽媽嗎。”

陳羽千表露出接通電話後的第一次猶豫,他還是答應:“……好。”

于舟在陳羽千挂斷電話後忍無可忍,無比擔憂:“你媽不會遇上騙子了吧!”

陳羽千能從于舟眼裏看出焦灼,也知道就他那咋咋唬唬的性子,沒把“傳銷”“洗腦”之類的詞彙說出口,已經夠委婉的了。

陳羽千搖搖頭:“他們确實是在合法渠道經營知識付費項目的正規團隊,不然也不可能把線下活動放在富之酒店。”

“但你不覺得他說的全是廢話嗎!”于舟已經在自己的手機裏搜索起這位王大導師,“教育人性大師,本土化教育專家,親子關系研究領軍人物……他簡歷裏的噱頭全是自封的,沒有任何機構背書也沒有絲毫含金量,他就是個騙——”

“于舟。”陳羽千打斷道,“如果弗洛伊德榮格和拉康來給我媽上課,我媽會覺得他們才是騙子。”

于舟一愣。

“我知道你的家境。如果你的母親有這方面的需求,肯定會找這個教授那個學者進行一番促膝長談。但我的母親并沒有那麽高的學識,你以為的通俗易懂于她而言是晦澀艱深的。”

陳羽千放下筷子,低着的頭并沒有擡起,似乎把這些符合客觀事實的話說出口,于他而言就足夠難以啓齒了。

但又如釋重負。

“……我去倒垃圾。”陳羽千不能理解于舟的面色會突然陰沉森冷,找了個理由出門,扔完外賣盒後他在民宿的公共區域繞了好幾圈,延遲回房間的時間。但他不想逃避,他有自知之明,如果不是考上了同一所排名足夠靠前的大學,李黎的兒子和謝秋憶的兒子絕對會像兩條平行線,終其一生沒有交集。

陳羽千推開房門後并沒有在卧室區域看到于舟的身影。他叫了一聲于舟的名字,回應他的是浴室裏的水流聲。

陳羽千頓時感到不對勁,沖到浴室門前。門從內部反鎖,不管陳羽千怎麽搖晃都紋絲不動。

“于舟?小舟!”陳羽千從不覺得于舟會做傻事,但那一片刻的毫無回應還是讓他慌了神。他重重拍了好幾下木門,于舟控訴的聲音這才響起:“原來你才是玩玩而已的那一個!”

“你就連許願也是祝我開心,而不是我們能一直在一起!”于舟哭腔飽滿,聲淚俱下道,“可是如果和你分手了,我又怎麽可能會開心!”

陳羽千腦子都是嗡嗡的,一陣窸窸窣窣的切割聲刺痛了他的耳膜——他記得民宿贈送的洗漱用品裏有一次性的剃須刀,刀片鋒利。

陳羽千根本來不及細思,什麽都不管不顧了,拼盡全力撞開浴室門,門內的于舟也被吓到了,臉上幹幹淨淨尚未有淚水憋出,那片從剃須刀裏取出的刀片哐當落地,一縷剛割下的長發還緊攥在手心,像極了他正在挽回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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