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媽媽

陳羽千在看到于舟割斷的只是頭發後并沒有松一口氣。

他緩緩走進浴室,彎腰撿起地上的刀片時目光都沒離開于舟,氣壓低得信息素濃度陡然升,輕而易舉地将于舟壓制。

于舟難得有些慌張和心虛,身子往後退了半步撞上洗漱臺邊緣,眼神飄忽不定地往邊上躲。陳羽千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同自己對視,手上的力道并沒有在和他開玩笑。

“……一點也不好笑。”陳羽千另一只手關掉還在流淌的水龍頭,鋒利的刀片扔在洗手盆邊上。浴室裏只剩下他和于舟的呼吸。臉頰被捏出兩團圓肉的于舟嘟着嘴,這才意識到:“你以為我要割腕自殺嗎?”

還沒來得及擠出幾滴眼淚的于舟徹底憋不住笑。剪頭發是對一段感情最常見的告別儀式,陳羽千又很喜歡自己的頭發,他只不過是想在陳羽千臉上多看到一些在意自己的神情,萬萬沒想到陳羽千以為自己會殉情。

于舟問:“我在你眼裏就這麽戀愛腦嗎?”

又驚嘆:“原來你能感受到我的喜歡呀!”

陳羽千被他直白的話語刺激到了,卡着他下巴的手收緊,又趕緊松開。于舟抓住他的手腕,将那只有些顫抖的手攤開,掌心貼着自己的一側臉頰。

陳羽千的信息素不再像之前那麽具有攻擊性,于舟并沒有趁機把散卻的那部分填補,就讓它空着,而不是一定要分出個強弱輸贏。

于舟一臉天真和惆悵地問:“那你的那份喜歡呢?”

他終于說出自己最大的困惑:“你為什麽不挽留我,希望我下學期繼續在U大,或者和我一起去北聯邦。”

陳羽千無語,覺得好氣,氣于舟總是想一出是一出抓不住重點,又覺得好笑,笑于舟居然以為自己會是先踹他的那一個。

于是他指向浴室裏正挂着的衣物,要于舟好好想想:“你這兩天換下來的衣服褲子都是誰洗的?”

于舟:“?”

“你連內褲都是我洗的!”陳羽千拔高了嗓門,幾乎要咆哮。他手指回于舟像是要幫他回憶,言簡意赅道:“脫。”

于舟眨眨眼,一想到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情,求之不得,非常配合地把上衣脫掉。陳羽千将他推回卧室,從行李裏找出一個塑料袋扔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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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舟盤腿坐在床上,一臉狐疑地往那個袋子裏瞅,看到粉色的細綁帶才想起來,這身比基尼還是他自己買來滿足惡趣味的,當時計劃的是哄陳羽千穿,粉色的罩杯裹住他嫩滑白軟大的胸肌,說不定還會擠出溝,他飽完眼福後一定要偷偷拍幾張照,等到有一天陳羽千想跟自己分手了,他就厚顏無恥地把照片甩出來,威脅他:“你确定嗎?确定要讓別人也看到這些嗎?一個alpha穿得比omega還騷……”

陳羽千現在居高臨下,用命令地語氣對于舟說:“穿給我看。”

他握住手機像舉着一把槍,子彈上膛般打開照相模式,對于舟提要求:“把公主的氣質拿出來。”

陳羽千第二天一早拽于舟起來洗頭,吹幹後收拾行李退房,直接上高速往U市去,先送于舟去機場,再開到動車站接李黎,當晚跟母親入住富之酒店附近的一個性價比更高的快捷旅館,李黎問他這些天在學校裏到底都忙什麽課題和論文,他撒起謊來臉不紅氣不喘,還說導師給自己發了筆小工資,如果不是李黎提前訂好了房間又舍不得退,他們這兩天完全可以住更好的地方,李黎拍拍兒子的肩膀,微笑道:“你願意陪媽媽一起上課,媽媽就已經很高興了。”

教育人性大師王導的線下課程為期兩天,地點在富之酒店的大會議廳,到場學員人數近400,絕大多數為omega和beta,alpha的比例不超過百分之十,像陳羽千這樣以孩子身份參加的更是一只手就數的過來。于舟如果也在現場,肯定又會覺得荒誕:家庭教育似乎是生育方的獨角戲,缺席的不止是Alpha,就連孩子自己也神隐了。

物以稀為貴,當陳羽千和李黎走在一起,不止一個人來跟李黎打招呼,誇贊她的孩子懂事又聽話,願意陪她來聽課,然後細數起自家那位大魔王的不是。李黎不愧是王導網課的忠實聽衆,教育理論如數家珍,娓娓道來:“每一個孩子都是獨一無二的個體,不能只抓着缺點不放,要多欣賞他們的優點,必須先改變自己,孩子才會潛移默化的改變……”

線下課程穿插不少游戲環節,陳羽千和李黎在所分配的那個小組裏也收獲很多羨豔的目光。有人在聽說李黎都快六十歲後對她豎起了大拇指,繼而感到不解,其他人家裏都有本難念的經,李黎都把兒子培養進U大了,為什麽還要來上課。

“活到老學到老嘛。”李黎眼神一黯,又很快亮起,謙虛道,“我也有很多做的不好的地方,但通過不斷的學習,等哪一天我的孩子有了孩子,需要我帶孫子,我肯定會是個走進他內心的好奶奶。”

從始至終都是背景板的陳羽千聽到這句後太陽穴突突地跳。王導在上面講課,李黎和其他家長在埋頭記筆記,他的目光也垂落,盯着手機屏幕裏的聊天框發呆。

已經回到大陸另一端的于舟跟他報平安,問他阿姨課上得怎麽樣了。陳羽千把李黎的感悟用文字轉述了一遍,發出去後又想撤回,點擊對話框後又松開,猶豫幾次後過了時限。

陳羽千心煩意亂地抓了抓頭發。

若是放在以前,他是不會把這些帶有歧義的話告訴于舟的。他能分享的日常生活本就乏善可陳,他怕于舟思維太發散解讀出莫須有的潛臺詞,而他自己又笨口拙舌,最後鬧得雙方都不愉快。

他其實也在試探吧,想知道于舟是否還在患得患失。于舟回複他:【我下次一定會努力,争取讓你懷上和歪路寶的混血baby。】

陳羽千克制的輕笑被李黎聽見了。李黎從筆記本上擡眼,頓時一怔,早已想不起陳羽千上一回露出這麽輕松的笑容是什麽時候了。

李黎以為王導的課程顯靈了。天道酬勤,她一定要多多益善,第二天下午課程結束後還不忘在車裏放王導的錄播,又怕分散了正開車的陳羽千的注意力,把音量減小,殊不知陳羽千腦海裏閃現的全是另一個Alpha,穿着暴露地立在民宿陽臺的窗戶前,遮掩的手勢酷似名畫裏初誕生的維納斯,姿态卻是落落大方的,邊做微小的調整邊問陳羽千:“可以換下一個地方了嗎?”

陳羽千喉結動了動,聲音發啞:“夠了。”

“怎麽能就這麽夠了呢!”于舟就喜歡看陳羽千紅了耳朵又假裝不害羞的模樣,卧趴在沙發上,雙手撐着腮幫子,小腿翹起,示意陳羽千繼續拍。

陳羽千放下手機,站在原地,就差雙手舉高做無可奈何狀,他的信息素可不想投降,被欲望驅使着,和于舟的那一股進行拉扯。

陳羽千轉身去背包裏找遮蔽貼。于舟走過去勾住他的脖子,将他推倒在床,雙腿大開跨坐在他腰上。

“還是更适合你給你穿,”于舟隔着衣服捏他的胸,再掂量掂量自己的,遺憾道,“我什麽都擠不出來。”

但于舟穿着這一身擺出各種各樣或矜持或開放的姿勢,陳羽千越拍心裏越沒底,沒了之前的魄力,更不知道拿那些照片怎麽辦,于舟嘴對嘴教學:“如果有一天我跟你吵架了,要鬧分手,你就把這些照片甩出來,威脅我,問我确定要讓別人看到這些嗎?”

“……不會有這一天的。”陳羽千良久許諾出這麽一句。

于舟露出個得來全不費功夫的笑,握住陳羽千的手覆上自己硬到撐出布料的地方,黏糊糊地:“我都有那麽多把柄在你手裏了,你也給我你的……”

陳羽千車開進一個高速服務區。

李黎去衛生間,他坐在駕駛室等待,于舟發來幾張照片,一張是他剛剪完短發後乖巧地對着鏡子比剪刀手,另一張是他把剪下來的頭發放入快遞盒,收貨地址是某個慈善機構。

陳羽千問他短發是什麽感覺,于舟直接打來一個視頻電話。陳羽千接起,于舟那頭的聲音激動:“清爽得像個新人,以後再也不用吹頭發了。”

“嗯。”陳羽千看向窗外,李黎正緩緩走向停車的地方。

于舟問他正在幹什麽,他說自己還在回T市的路上,再過一個小時就到家了。

于舟知道陳羽千家就一輛車,發出滞後的疑惑:“你把車開出去這麽久,你爸就沒問過你嗎?”

“他可以坐公交通勤。”話剛說出口,陳羽千心裏就有了另一個答案,他的父親其實并不在乎他,所以也不在乎他把車開去了哪裏。

李黎坐上副駕的位置了。陳羽千特意把手機屏幕往自己這邊側了側,還是沒能攔住于舟的那句“阿姨好”。

“你好你好,你是前兩天和羽千一起去海邊玩的同學吧。”李黎眉眼彎彎很是和藹,于舟也很乖巧,三言兩語就讨得李黎的歡心,他又不想打擾陳羽千開車,很快就告別道:“記得好好保存我的頭發。”

于舟說的是之前用刀片割斷的那一縷。明明知道李黎就在邊上,他聲量不減,無不歡快道:“還有那些照片!”

李黎在于舟挂斷後問陳羽千,那些照片是哪些照片。陳羽千喉結動了動,平白無故被唾液嗆到咳嗽,“就是些普普通通的游客照。”

李黎“哦”了一聲,沒有多想,又開始播放王導的課程,時不時地暫停,點頭稱道,訴說感悟時一直看着陳羽千,似乎是在期待兒子能給予回應。可當陳羽千看向她,她的眼神有那麽幾個瞬間晃蕩,像是在透過陳羽千的眼睛追溯另一個人——

于是陳羽千也出現了短暫的神游,坐在自己身邊的不再是李黎,而是于舟。他本可以把于舟送到機場的送客道,于舟偏要讓他開到停車場,動手動腳到場面差點不可控。他擔憂了多少次要來不及趕航班了,于舟就回應了多少遍沒關系,還有時間。

于舟:“你還有什麽要對我說的嗎?”

陳羽千對浴室裏的刀片和退房時的賠償款還心有餘悸,叮囑于舟:“不管發生了什麽,都不要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我就不應該對你有任何的期望。”于舟嘴上說着嫌棄陳羽千的話,又很誠實地親吻他的手背,那雙漂亮的眼睛從始至終都堅定地注視着,哪怕陳羽千沒有給他想要的回應。

那份堅定給了陳羽千從未有過的信念,讓他有勇氣打斷這麽多年來用各種理論武裝自己的李黎,告訴她:“我在學校裏見到杜誠了。”

李黎臉上的血色霎那間褪去,變得青白。

“他還不知道我哥已經去世了,還向我打聽他在哪裏工作……”陳羽千握住方向盤的雙手緊攥,停頓了兩三秒後,故意用一種疏離的口吻,“我什麽都沒告訴他。”

李黎尚且能保留最後一絲冷靜,但多年的防禦已然在頃刻間被夷為平地,“他混得很好吧。”

陳羽千說:“他有自己的家庭。”

李黎開始咬自己的手指。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她已經不到把雙手十指啃出血絲,她曾經的焦慮和憂愁又有了死灰複燃的跡象,她的手被陳羽千握住。

陳羽千另一只手依舊穩穩地握住方向盤,他目視前方,說:“我們也有自己的。”

他叫李黎:“媽媽。”

李黎側臉看向窗外,長久沒有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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