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領帶
陳羽千:【照片】【照片】【照片】
和陳羽千隔了十二小時時差的于舟正和技術人員加班加點商讨DreamWeb的相關事宜。連着好幾天,陳羽千晚上找他聊天的時候他并非剛好早起,而是熬夜到淩晨,于舟瞥了眼手機屏幕還以為陳羽千開竅了,知道拍些好東西來心疼自己,他點開對話框後看到的是一只貓咪從縮在宿舍床底下到被曹澤抱在懷裏。陳羽千發來文字訊息:【我們撿了只貓咪。】
于舟輸入“學生宿舍裏不許養寵物”的基本規矩,又飛快删除,是意識到一個更嚴重的問題。
于舟;【難以置信jpg】
于舟:【你和誰“我們”?!】
陳羽千哭笑不得,實話實說:【好吧,是曹澤自己拐來的。】
這事還得從U大校園裏的流浪貓聯盟說起。衆所周知,大學校園裏的流浪貓都是主子,往宿舍樓和圖書館門口一蹲,稍加營業,就有學生上趕着進貢食物。
然而不是所有貓咪都會被投喂的油光發亮。每天從教學樓繞體育館回到宿舍,曹澤都會在一處隐秘的草坪角落裏看到一只奶牛貓,還是在南方罕見的長毛。曹澤嘗試過靠近,但只要一貓一人的距離不足五米,奶牛貓都會緊張到炸毛。這樣的貓咪別說乖乖讓人摸一摸,不把人抓傷就不錯了,曹澤後來看到這只大貓咪身後跟了只趔趔趄趄的小貓咪後終于明白了,原來它是要當媽媽了,當然會對人類心懷戒備。
可沒過兩個月,那只奶牛貓就不見了,消失一段時間再出現,它的右側耳朵上有了一道缺口,是被流浪貓救助協會抓去絕育後放生的标記,再見到這只乳白色的小貓咪,奶牛貓身上的母性蕩然無存。
勉強過了哺乳期的小貓咪多次被媽媽從那個角落驅逐,給小貓咪投喂過七盒羊奶的曹澤考慮過撥打動物協會的熱線電話,但當小貓咪蹭他褲腳的那一刻,他還是下定決心一不做二不休,用拐賣代替購買,把貓塞進書包裏偷偷帶回寝室。
那是曹澤進入大二後最快樂的幾個小時,啥游戲都沒玩,就是逗小貓咪,若不是陳羽千從圖書館回來了,他還能一直抱着貓咪傻樂。
陳羽千并不排斥寝室裏多了只貓咪,還親自動手拆了個紙箱搭建簡易貓砂盆放陽臺,他總覺得還有什麽事情沒做,洗漱完後爬上床和于舟視頻。
陳羽千很少打視頻電話,一般都是語音,總覺得不太好意思,又擔心會打擾到對方的時間,但兩人每次視頻其實都是陳羽千主動的,第一次是在曹澤住進來的那個晚上,陳羽千猶豫許久後還是想當面問于舟:“你生氣了?”
于舟的情緒自從輔導員在群裏宣布要重組寝室後就變得低落和冷淡,兩人的聊天內容每次都是陳羽千發來最後一句。陳羽千以為他很介意,但當視頻接通,屏幕那頭的人臉上有藏不住的笑意,像是小把戲終于得逞後的欣喜。
“我又不能一個人交三張床位費,只能聽從學校安排。”于舟難得這麽善解人意,占有欲隐隐作祟,卻不明說自己希望陳羽千搬出去,搞得陳羽千反而會莫名地有虧欠感,逐漸養成什麽事都向于舟彙報的習慣,新生運動會那天下午喬依約他去食堂吃個飯,他明明可以瞞着的,但還是發了條訊息給于舟。
于舟那段時間已經開始忙碌了,北聯邦時間清晨五六點都沒睡,他發來很多感嘆號,要陳羽千去,必須去,順便告訴喬依兩人在一起了,感情穩定。
Advertisement
陳羽千回寝室路上就開始和于舟視頻,盡量完整地複述和喬依的交流。他很遺憾地表示喬依太能說了,簡直像個翻版的于舟,自己根本插不上話,更別提聊感情生活,而且喬依新一年的重心全在學業和校報工作上,他在不久前的換屆選舉中當上了主編,約陳羽千吃飯,也是想找人分享這個好消息。
陳羽千說:“他有關注DreamWeb,還想等你回國後約你做訪談呢。”
“八字還沒一撇呢,而且我有社交恐O症。”于舟胡編亂造出一個詞彙,拒絕陳羽千對他和任何omega的撮合,“我只喜歡Alpha!”
陳羽千當晚還被曹澤懷疑出去偷吃。出于各種各樣的顧慮,他也沒告訴曹澤自己的對象是于舟。曹澤一聽到這個名字就壓力山大,理智告訴他兩人根本沒有可比性,但心裏還是會不好受。
這種心态不止曹澤一個人有,并被年過四十的外文授課老師精準破防。又是一年期末,外文課的考試內容為口頭表達,參考視頻是于舟前不久在TXD的演講,于舟在短短五分鐘裏用輕描淡寫的口吻介紹了一番自己14歲以來的經歷,由于在自家院子裏造出反應堆已經夠傳奇,他再提到DreamWeb所涉及的生物基因和信息技術,觀衆席全是掌聲一片,沒有人會覺得離奇,而是科幻設定終于要被搬進現實。授課老師對于舟的這段演講贊不絕口,直言後生可畏,曹澤回寝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抱起貓咪猛吸,安撫自己那顆被同齡人碾壓的脆弱心靈。
小貓咪如今已經重四斤,通體雪白,在進口貓糧和罐頭的投喂下絲毫看不出曾經流浪過的落魄,從曹澤懷裏跳下,蹲坐在瓷磚地板上好不高貴。曹澤一直沒給它取正式的名字,“咪咪”“喵喵”的亂叫,它随着年齡的增加越來越神秘,對曹澤的呼喚愛答不理。
曹澤又叫了它好幾聲,它卻假裝什麽都沒聽見似地跳上陳羽千的書桌,低頭用脖子上的那圈絨毛蹭陳羽千握鼠标的手背。
曹澤難以理解:“它小時候性格不是這樣的,怎麽……怎麽越長大越親你呢!”
“可能是因為它知道誰在投喂吧。”陳羽千松開鼠标,轉而去摸小貓咪的腦袋
“可是貓砂是我買的啊,小錢也是錢啊!”曹澤正要繼續咆哮,突然又捧腹大笑。只見小貓咪閑不住地用爪子撥弄陳羽千的鼠标,剛開始還只是輕輕的,然後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鼠标推落到地上。
陳羽千:“……”
陳羽千怎麽舍得責備小貓咪呢,彎腰把鼠标撿起,身子剛坐直,就見貓咪又蹿回曹澤的書桌上。
曹澤歡喜之餘攥緊了自己的鼠标,豈料小貓咪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爪子一抖,他的水杯差點滾落在地。
曹澤:“!!!”
曹澤沒擰瓶蓋,杯子本身雖然被他眼疾手快地握住,但從裏面翻出的滾燙熱水還是有一部分沾到了他腿上,被褲子吸收暈染成一片。
陳羽千會心一笑,問曹澤:“你有沒有覺得它的行為像——”
“不許說出那個名字!”曹澤把杯蓋擰上後把水杯緊緊抱在懷裏,不死心地,不确定地叫了聲:“……于舟?”
有着一雙藍眼睛的高貴貓咪:“喵。”
曹澤連忙從椅子上站起往後撤步,頭皮發麻被吓得不輕,好像于舟真的就在眼前。陳羽千也叫了聲:“小舟啊。”
貓咪也應:“喵。”
小舟貓咪又跳回陳羽千的桌子上。
曹澤對這只貓咪的感情頓時變得複雜,戴上耳機音量開到最大,通過玩電腦游戲轉移注意力,陳羽千頭一回把貓咪抱到自己床上,早早地跟于舟視頻。
于舟看到那只貓咪後眉頭皺起。盡管那些進口貓糧和罐頭大部分是他贊助的,他對這只跟曹澤睡過的貓咪并沒有太多的好感,陳羽千把貓咪的今日搗亂當樂子告訴他,他的眉眼也沒舒展開,還在為其他事情煩心。
“投資人欣賞的項目負責人需要站到臺前,而不是只會搞技術的nerd……”有些道理于舟不是不懂,需要被推出來說些什麽的時候他也不會有絲毫的扭捏和猶豫,而是出色完成表演任務——是的,他認為這一切都是表演,問題出在這裏。
“我讨厭再在人群和媒體面前講十四歲的事情,我讨厭,讨厭!那種感覺就像、像是我根本就沒有moveon,我被過去困住,像困在陷阱裏那樣,被困住!”除了陳羽千,應該很少有人會看到于舟情緒如此不穩定的一面,失控到語言都出現紊亂,中文句子力會不受控制的迸出外文詞彙。
他也只有和陳羽千單獨視頻的時候才會暴露出這一面。從工作地點回到單身公寓後貼着牆滑坐在玄關處,久久沒有起身。
連接大洋兩岸的這通電話一時間只傳達兩人的呼吸。于舟自嘲地喃喃道:“我要是把這些告訴別人,他們肯定會安慰我說,诶呀,那就不做呀,把學業完成就夠了。”
只有陳羽千會說:“然後這個世界就失去了一個辍學的億萬富翁。”
于舟并沒有被這個冷笑話逗到,但還是很給面子的笑了笑,他的笑容并沒有轉瞬即逝,唇角繼續勾着,臉往鏡頭前湊,問:“那是什麽?”
陳羽千順着于舟的目光扭頭,只見小舟貓咪百無聊賴之際開展枕頭撲殺計劃,前爪抓住枕頭邊緣,後腿高頻率地踹動,搏鬥間枕頭節節敗退,逐漸露出被遮蓋的一角——
于舟盯着枕頭下面露出來的質地截然不同的一團,又問了一遍:“那是什麽?”
“沒、沒什麽。”陳羽千趕緊把枕頭蓋回去。于舟很正式地叫了聲他的名字:“陳羽千!”
陳羽千不得已把藏了快一年的東西拿出來,展示在鏡頭前。于舟假裝毫無印象,問了第三遍:“那是什麽?”
“……你去年在新生舞會随手扔掉的領帶。”陳羽千的聲音壓得很低,心虛地往床下看,曹澤正全神貫注地玩單機賽車游戲,不聽陳羽千唧唧歪歪煲電話粥是他作為單身狗最後的倔強。
于舟總算從玄關往屋內挪動,放下公文包後去做簡單的洗漱,“你撿回來幹什麽?”
“想洗幹淨後還給你。”
“真的洗了?”
“洗了。”
“真的嗎?”于舟剛擦過的臉上還有“我不信”三個字,“那你倒是還給我呀。”
謊言被輕易戳穿的陳羽千尴尬到臉紅耳熱,不知道該說什麽,累了一天終于躺在床上的于舟沒有為難他,閉眼前輕聲道:“我稍微有那麽一點點喜歡這只貓咪了。”
陳羽千從此開始叫這只貓咪“小舟”。曹澤先是很抗拒,但就算不這麽叫,這只貓咪對鼠标和水杯的癡迷還是會讓曹澤想起被滾燙熱水支配的恐懼。
不如換個思路多叫它幾聲小舟。呵,你的人類形态再牛逼又能怎麽樣,本體還不是只空有美貌的搗蛋貓咪。
然而小舟貓咪的寝室生活沒能持續多久,還是被宿管阿姨發現了蹤影。學生寝室本來就不能養寵物,他們違規了大半個學期,敗露後沒被扣分就已經是網開一面了,至于貓咪,學校的意思是要他們趕緊找靠譜的領養者,學生群體經濟沒有獨立,貓咪跟着他們也不是長遠之計。
曹澤害怕貓咪又過上颠沛流離的生活,趕緊在社交賬號上發布領養信息。小舟貓咪漂亮得像個公主,當然不缺心動者,曹澤收到私信後又舍不得了,和陳羽千一起反省:“我們也沒讓小舟公主受苦啊。”
曹澤眼巴巴地看着陳羽千:“肯定還有別的辦法,對吧。”
曹澤懷着忐忑的心情,和陳羽千一起撥通于舟的電話,于舟漫不經心地說“沒關系呀,我房子很多的,學校附近那套公寓借給那只貓暫住也不是不可以”,于舟挂斷後整個人神清氣爽精神抖擻,繼續工作十小時慶祝自己和陳羽千的同居生活指日可待。
陳羽千知道于舟的脾性,那套公寓貓可以帶過去,人就算了。曹澤也是有眼力見的,和陳羽千一起到公寓樓下後見整棟樓都有封窗便安了心,把東西全都給陳羽千,自己就不上去了。
陳羽千沒忘那套高層公寓的密碼,于舟也沒改。進屋以後,陳羽千原本想先打掃衛生,但整個客廳一塵不染,根本不需要他幹保潔的活,他再三下五除二擺放好小舟貓咪的日常用品,貓咪出籠後絲毫沒有換了環境的應激,很快就在沙發上打起了瞌睡。
陳羽千想了想,還是給于舟發去了視頻邀請。于舟那邊正好是晚上,接通後特意找了個沒有第二個人的會議廳,關上門後對陳羽千發出靈魂拷問:“你就給我看這只貓咪?”
陳羽千答非所問:“我不會動兩邊的卧室門,它活動的範圍只有客廳。”
于舟顯然很不滿意:“行啊陳羽千,你現在會和我打馬虎眼了哈。”
陳羽千又說:“我每天都會過來添糧和換貓砂。”
“喲呵,那你不就可以每天……”于舟故意不說後半句,沉默片刻後換了個話題,問陳羽千,“這裏還有我的味道嗎?”
陳羽千坐在沙發的另一側,注意力逐漸集中在一呼一吸上。于舟雖然在這裏住過很長一段時間,但生活痕跡很少,坐在客廳裏環顧四周,得靜下心來捕捉蛛絲馬跡,才能想象出些許于舟在這個空間裏走動的身影。
——于舟還留着長發,穿着吊帶的杏色短裙,坐在落地窗前的那塊地板往樓下窺去,當真像個被鎖在高塔裏的漂亮公主,等待自己多時的于舟扭頭,緩緩往沙發的方向走近,裙子脫掉後還穿着一身嫩粉色的比基尼。
大量定格的照片裏,鏡頭從一開始對着于舟,換成于舟持手機對準自己。那一身顏色很俗氣,但于舟穿,又很可愛。和那張臉氣質迥異的另一位大可愛從粉色內褲探出,探入。于舟趴在他後背上喘息,信息素的味道包裹着他,問他:“你偷我領帶打飛機的時候,也是這個表情嗎?”
陳羽千如夢初醒,緊握手機的那只手在身體的顫栗下松動,落地的碰撞聲将另一旁的貓咪驚醒。
于舟沒能看見陳羽千的赧然,臉緊貼沙發表皮恨不得找條縫埋進去。被吵醒的小舟貓咪打了個大哈欠,跳下沙發,鼻子在手機屏幕上嗅,像是在确認它入睡前所沒有的氣味來自哪裏。于舟也不催陳羽千撿手機,看着那只貓咪,回味起陳羽千被提醒翻看相冊前後的眼神變化,以及最後那一瞬間脖頸繃出的弧度,不由愛屋及烏:“我對小舟的喜歡好像又多了那麽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