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興趣

阮昀柊罕見地睡過了頭,這太罕見了,他從不會睡過頭。冬春夏秋,他像一只不用休息的精密儀器,體內每一只齒輪都按照固定速度運轉,突然某天,其中一顆壞掉了,整個規律周密的生活也就跟着壞了。

他覺得有些累,即使才睜開眼,他按照往常習慣抱着被子角蹭了蹭,翻身過去,看見薛越歪着腦袋望着他。

初醒的慵懶退散,沉睡的回憶迅速複蘇,昨晚,浴缸裏……

“阮哥哥,早安。”薛越的表情有點兒怪。

阮昀柊從被子裏爬起來,才看清他是跪在地上,不由得眨了眨眼,“你幹嘛?”

“認錯啊。”薛越把腦袋垂下去,“昨晚——”

“好我知道了!原諒你!”他着急得一把按住那顆腦袋,按得矮下去。

薛越抓開他的手,“真的?”

當然是假的!但他不想聽到關于昨晚的任何描述,壞掉的齒輪,只想摘出來丢掉。他想收回被抓住的手,試了試紋絲不動,只好作罷,“我理解,像你這樣的小孩當然會覺得這是天大的事,但在大人眼裏這什麽都不算,這只是交易,不是回應你的表白,知道了嗎?”

薛越臉上的表情更加怪了,皺眉是不解,笑容是無奈,半晌呵了一聲,“知道了,哥哥昨晚就說了嘛,經驗豐富什麽的,雖然好像沒發揮好,我相信你下次一定可以發揮出全部實力的。”

阮昀柊有些端不住,低下頭說,“總之我們就是這種關系,你只是負責提供信息素的工具人,千萬別多想也別越界。”

半晌沒有回答,他把被子的花邊絞上了手指,猶豫要不要出聲催促,聽到了床邊人起身的聲音,而後一只手掌落在他頭頂,輕輕揉了下,“還這麽精神,看來應該沒有哪裏疼,我去做早飯,記得把藥吃了。”

阮昀柊刷擡起頭。

這是什麽既視感?他被摸摸頭了?在說完一堆絕情傷人話後,被薛越那個臭小孩摸摸頭了?

10歲的時候他被送到南太平洋一座封閉島嶼接受生存訓練,他是堅持到最後離島的學員,離開時教練欣慰地摸上他的腦袋,被他扭住手臂摔進了沙子裏。而現在,他抱住被揉過的地方,居然覺得絲絲的——開心?

他大約是被幹傻了。

床頭櫃上放着半杯水和兩顆白色藥片,不斷提醒着昨晚發生的一切。他重新縮回被窩,身體蜷成一團,胸腔裏鼓脹起來歷不明的失落。

他仍清楚記得,昨晚最快樂的時刻,他像防備盡失的幼獸一樣哭了,那時薛越的眼裏閃動着前所未有的得意與滿足,像終于玩弄到心儀獵物的獵手。

該不會是報複吧?兩年前借着酒瘋戲耍人家的事,一忘忘得一幹幹淨,一想起來細節也清楚得令人心驚肉跳。

沒錯,那次是他不當人,演打戲不收力,動真格欺負人,踢到塊鐵板不服氣。那時的薛越對他是真的半點不客氣,冷漠高傲,和他一樣對勝利有執念。摔進山谷後,為了贏,他對人用了最低俗的美人計,把一頭孤傲的狼變成了吐舌頭的狗。

絕對是報複,那幅得意又滿足的眼神,不就是當初自己的翻版嗎?

可在那之後,薛越花了很長時間想盡各種辦法哄他,清早起來和往常一樣變成乖狗狗主動跟他認錯……

看來身體裏壞掉的齒輪不止一顆,他可是阮昀柊啊,從來不為任何事向任何人低頭的阮昀柊,竟也學會因為這些事情患得患失了。他體會到了人生從未有過的不安全感,獵手和狗狗,分不清哪個才是真的薛越。

他把櫃子上的手機抓過來,電量是滿的,很貼心地提前幫他充好了電。他從手機相冊裏找到一個視頻,把音量調到最低才點擊播放。心髒狙擊,偷偷看過不知多少遍了,視頻裏無數人觊觎的肉體,他得到了。

好想完完全全地擁有這只大狗狗,可是,他現在完完全全看不懂了,又或者完完全全來興趣了:薛越,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啊?他有怎樣的過往,又有怎樣的期待,與自己相遇,又會停留多久?

除了薛越自己,沒人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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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終于停了,窗外天空藍着半邊,天氣預報顯示多雲轉晴。

薛越等着一鍋水燒開,陸秋深從樓上下來,溫和有禮地打了個招呼。薛越不是喜歡結交的性格,但能被阮哥哥帶回自己家的朋友,應該非常重要。他便關心了一嘴,“熱搜降下去了嗎?”

陸秋深一定不是第一次來這裏了,輕車熟路地給自己接了杯水,“我沒看,應該沒有吧。”他好像不是很在意這件事,喝了口水,“你和昀柊就是片場出意外那次認識的?”

薛越沒想到他會問這個,略點了點頭。

“我記得當時你是跟着周老師過來的,組裏的人連你名字都不知道,一轉眼發展得這麽好了,恭喜。”

說的周老師,是當時的武術指導。薛越沒太搞懂他到底想說什麽,他好像也只是象征性客氣一句,緊接着問到重點,“你怎麽會想到當演員?”

鍋裏的水還沒開,細碎氣泡牢牢抓着鍋底。薛越擡頭看了他一眼,“為什麽問這個?”

陸秋深笑容很溫和,“我也是《圖凰》的劇迷啊,你演得很好,但我感覺你好像沒有太認真,僅僅是因為對這個角色很有共鳴,所以駕馭發揮都輕而易舉。”

他在《圖凰》裏扮演的反派皇子,純悲劇人物。母妃早死,父皇是傀儡,為了保他把他丢到宮外不敢相認,他記恨,被有心人利用陷害成了通敵叛國的罪臣,而後一錯再錯直至被死亡。

薛越沒有想過共鳴的問題,雖然自己的真實經歷确實和劇情有異曲同工之妙。他對眼前禮貌微笑的人有了些新的認識,鮮少有的吐了句真心話,“談不上很喜歡,也談不上不喜歡,興趣而已,随便玩玩。”

“這句話傳出去,你會被很多同行眼紅的。”陸秋深忽然說,“你喜歡昀柊嗎?”

“不是廢話嗎?”薛越不悅地挑動眉毛,“陸老師,唯有一句話我要提醒你,阮昀柊是我的,除我之外任何人不能沾染。”

陸秋深依舊溫和笑着,“我猜你的興趣應該很多吧,而且是做什麽都能輕易成功的類型,但凡想要的東西很快就能得到,然後興趣就轉移了。”他終于收起笑,垂下眼眸說,“也許不太禮貌,但我想問,昀柊也是你的興趣之一嗎?”

薛越的目光始終在他臉上,沒有答話。

水終于燒開了,大顆大顆的氣泡騰起炸開。身後傳來拖鞋的啪嗒聲,陸秋深用從未變過的溫和語氣和樓上的人說話:“我朋友在樓下等我,我先走了,昨晚打擾了。”

阮昀柊身後藏着什麽東西,只點頭。待人走後,他從樓梯下來,把一個脹鼓鼓的袋子甩到桌上。

“越越。”他微笑,“這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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