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他從不會對我守時的
薛景烨來得很勤快,每次來都帶上不少他覺得展駿喜歡吃的東西,循着以形補形的古老真理,那些食物大部分都是各種動物的腿骨。
展駿也循着來者不拒的古老真理,一聲不吭地吃,但是對薛景烨愛答不理。薛景烨沒搞清楚他到底是接受了自己的好意還是單純不想浪費食物,天天都過着猜中即有獎的刺激生活。
聽展駿說了受傷的來龍去脈之後,溫珈言沒說什麽,但是和藹親切地表示自己可以為他效犬馬之勞比如幫忙洗頭洗澡之類。展駿沒理他,心想你願意我還不願意呢,我這般玉潔冰清好基佬,被你看光了那算怎麽回事。
展駿的不理會被溫珈言解讀為“展哥害羞了嘿嘿”,之後王钊君來探病的時候,兩人一唱一和,把展駿弄了個大紅臉,嚴令禁止這兩個人再跨入自己的病房一步。
雖然十分鐘之後這個禁令就被闖入者随手解除了。
所以總的來說,這幾天的住院生涯,沒那麽不舒服反而很閑适開心。反複幾次複查,确定他傷口的炎症消除正在緩慢愈合,骨裂的地方也在正常恢複後,醫院發出了出院通知書。
薛景烨執意要他多住幾天,但醫院這種地方即使美好得如同空中花園,也不是個長住久安的好地方。作為病人,他在出院通知書上簽了字,手續就基本完成了。
出院那天溫珈言請了半天假來幫他辦剩下的手續。展駿十分不滿:“肥佬呢?他有車怎麽不來,這是工傷啊工傷!”
“王哥和嫂子孩子去貴州自駕游了。”溫珈言一手拿着每日費用詳單一手拿着藥品、護理和雜項名單,逐項地對。
展駿挺好奇的。一般沒住過院或者沒護理過住院病人的人,不會那麽仔細用心地去對費用詳單和其他各項的名單,他想問,但轉念一想,也許和自己一樣,溫珈言也是照顧過家裏病人的。再說他和溫珈言好像也沒好到可以分享私人事務的那種親密程度,話到嘴邊最終沒問。
溫珈言倒是真的找出了好幾個不符合的地方:“這個消炎藥怎麽6號和7號的價錢不一樣?而且只輸了六次液,居然收八次的錢?我靠一次要七百多塊呢。還有這個……”
東西全都收拾好了,展駿什麽也不用拿,拄着根拐杖坐在床邊啃蘋果。聽溫珈言在旁邊咬牙切齒,适時提醒:“這錢是肥佬出,你心疼什麽。”
前幾天薛景烨來探病的時候恰好王钊君也在。王钊君根本沒給他好臉,說着說着不知怎麽的就扯到住院費用誰來出的問題上了。薛景烨認為展駿救了自己,肯定由他來出;展駿說我的事情和你無關我自己解決,王钊君在旁邊支持展駿的說法,争執到後面自己也昏了頭,大吼一句“老子負責報銷不關你薛混帳的事”。
展駿當即感激涕零,薛景烨黑着臉走了。王钊君反應過來差點哭了,不過很快振作起來擺着一副正經臉說,得向季修再拿點錢了薛景烨這個業務難度超S實在不好搞定。
他說這叫羊毛出在羊身上。展駿想了半天都沒理清這個邏輯關系,反正最後毛不是從自己身上拔的,就由他去了。
溫珈言對單之餘拔冗回答展駿的疑問:“王哥出了錢,以後還不是賴在你頭上。他到家裏來喝酒吃飯的次數只會越來越多,說不定在你傭金裏抽成的比例也會提高,你不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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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駿聽完繼續吭哧吭哧啃蘋果,邊啃邊忍不住露出一點莫名其妙的笑。
不知何時外面下起了大雨。展駿掏出手機看天氣預報,這幾天有臺風過境,外圍掃過這邊,風大雨大,有點麻煩。
手機上還有個來自薛景烨的未讀短信,十分鐘前發的:【我去接你,二十分鐘到】。
溫珈言在服務臺辦完了最後的手續,拎着兩個包走到展駿身邊:“展哥,你在這裏等着,我先出去給你找車。”說完還往他手裏塞了把傘。
雨勢漸大,被風挾帶着把住院大樓門前有遮擋物的通道都打濕了。住院大樓門口站着十來個人,也都是在等出租車的。出租車來得少而人多,不斷有人插隊,場面漸漸有些亂。
溫珈言脫離了人群站在側邊,瞅着出租車過來就跑過去問,但每一輛都是被客人預定了的。雨水把他的頭發都打濕了,襯衫也濕了一半。
他沒聽到展駿叫他,直到展駿一瘸一拐走到他身邊把他拉回來才反應過來,把展駿往醫院裏帶:“你出來幹什麽?淋濕了,回去回去。”
“不用攔車了,薛景烨來接我。”展駿拿出手機對他晃晃,“你先回去吧。”
溫珈言抹了把臉上的水漬,看着他:“好吧。”
等待薛景烨的十分鐘有六十分鐘那麽長。
住院大樓值班的護士讓展駿回去坐着,展駿拒絕了。這個讓自己慘兮兮繼而博得廠長憐憫的機會千載難逢,他不想錯失。
他還不是很适應把重心全放在一側、另一側由拐杖支撐的站立和行走方式,靠在雨淋不到的門邊,看着眼前人群和出租車來來去去。
溫珈言拎着兩個包走了,他有點後悔,早知道就讓他留着陪自己多說會兒話,哪怕說的是他蟑螂培育的事業如何無心插柳卻紅紅火火。
所以等薛景烨的雪佛蘭終于沖破雨簾風幕出現在眼前,展駿的耐心和想好的臺詞、狀态都忘得差不多了。
“上車。”
展駿坐在後座,淡淡道了句“多謝”,安靜關上了車門。
薛景烨轉頭看他,嘴角有一些笑意:“生氣了?怪我遲到?”
“沒有。”
展駿瞥了他一眼。
不生氣一般有兩個原因,一是不舍得,一是不值得。
他的不解釋讓薛景烨認為他在口是心非,笑着回頭繼續開車了。車緩緩跟在緩慢行進的出租車隊列中駛出醫院,展駿卻在步行離開的人流裏看到了溫珈言。
溫珈言撐着把傘,被強風吹得搖來晃去,兩個包一個背在背上一個挂在胸前。展駿想搖下車窗叫他,卻看到他盯着薛景烨的雪佛蘭輕輕揮了揮手。
展駿愣愣看着在車後漸漸被人流隔開的溫珈言,心裏仿佛堵着什麽一般百味雜陳。
他并沒有離開,但也不想破壞自己苦心營造出的孤身一人等廠長的慘狀,所以攥着把傘一直在旁邊等,一直等到自己上了薛景烨的車才走。
一路回去,雨都不見小。展駿全程沉默,薛景烨怎麽挑起話題他都興趣缺缺。
城裏四處積水,好幾個路口的交通燈都故障了,路面混亂不堪。好不容易回到了宿舍區,展駿向薛景烨道謝後想下車,卻發現車門被鎖上了。
他轉頭冷淡地看着薛景烨。
“展駿,我們說說話。”
好吧,看在你這樣辛苦送我回來的份上。展駿坐正了,等他開口。
“別住這裏了,又小又破,回我那裏去吧。你也住習慣了,我回去還能看到你,這樣多好。”
展駿心想還有嗎趕快說了吧我回去還得掃蕩蟑螂很忙的。
“你這次為了我這樣……我挺心疼的。”薛景烨憋了很久才憋出下一句,“你現在也不方便生活,給我個照顧你的機會吧。”
薛景烨那麽溫和,而且用這樣的語氣對自己說話,這是展駿記憶中從來沒有的事情。他頗受觸動地注視薛景烨,心裏想到的卻是譚曉路那張因為憔悴而消瘦的臉。
真是年紀大了。展駿有些自嘲:以前常說自己臉皮厚心皮也厚,薛景烨說再難聽的話也不能刺痛他半分,可原來心皮厚了,再溫柔的話也一樣沒法打動自己。
“……那譚曉路呢?”展駿輕聲問,眼裏無法不帶着嘲諷,“他知道你這樣盡心盡力地‘照顧’我嗎?”
薛景烨沉默了。
還真是個必殺技。展駿譏諷地想。
“曉路他知道你的事。他不會為難你的。”良久薛景烨開口了。
展駿雙眼圓睜,簡直像聽到天方夜譚。
那是譚曉路!是總安靜溫和微笑從不與人争執甚至會默默體恤他這個可憐蟲的譚曉路!
那一刻展駿心裏那種陌生的憤怒很久之後他才明白:他在為譚曉路不值。
喘了幾口氣之後他冷靜下來,很快恢複演員本色:“薛景烨,哪怕譚曉路答應了,我也不會答應的。你想享齊人之福?算了吧薛總,我們不可能的。請開門。”
“展駿……”薛景烨沒想到自己退的這一步居然沒有博得展駿的肯定,忙伸手想碰他,結果又被展駿打了回來。
“你他媽快開門!”展駿真的氣了,比自己在雨裏等了薛廠長一個小時還要氣。
這世上果真有那麽不滿足的人,有了最好的卻不自知,還要貪心地求更多。
下車那一刻,展駿真心誠意地祈願譚曉路盡快與薛景烨分開,他很想看看薛廠長所追求的那些人都離開之後,他會是一副什麽嘴臉。
艱難地上了樓,直到進了家門,展駿的氣息還是急促的。
媽的,被氣的,也是被累的。
溫珈言還沒回到,展駿甚至不知道他擠上公車了沒。打電話沒人接,發短信也沒人回,展駿心道算了先不管,把水燒開,姜湯什麽的先煮上吧。
等展駿一切都做完,還順帶洗了個澡,溫珈言才剛打開門。
他太落魄了,全身濕噠噠的。雨傘被吹得傘骨都歪了,收起來也是一團糟。前後兩個包全被打濕,水一路滴滴答答随着溫珈言進來的軌跡落下。
展駿想說些什麽話擠兌他,誰料看他那個樣子居然有些不忍心,嘀嘀咕咕地拄着拐杖上前幫他拿包。
“不用不用,你不方便。”溫珈言眨眨眼,水珠順着眉梢和睫毛滾了下來,“你坐着吧,我來就行。”
兩個包裏裝的東西基本都濕了,好在一包是衣物,一包是普通的生活用品,洗洗幹淨就沒事。溫珈言把包裏的衣服拿出來全塞到洗衣機裏,順手把身上穿着的上衣也脫了丢進去,倒洗衣粉後開機,轉身去洗臉了。
洗臉出來,展駿端着碗熱騰騰的姜湯站在面前:“喝。”
“……難聞。”溫珈言端過來邊喝邊皺眉嫌棄。
展駿兇巴巴地說:“喝光它,鍋裏還有。喝不完你房間裏的蟑螂我就不理了。”
“不理就不理啊,反正我是無所謂的。”溫珈言笑嘻嘻。
展駿:“……”
好的,他忍了。看在這厮今天請假去接自己出院又被淋成落湯雞的不幸遭遇上,他忍。
溫珈言果真乖乖将姜湯都喝光了,看在展駿身殘志堅為他煮這個的份上,泡了兩份泡面當兩人午餐。臺風雨越來越大,同事通知他因為片區停電,下午不需要去上班了。溫珈言吃飽喝足又獲知這個好消息,十分開心。
“真喜歡臺風雨啊。”他揉着肚子站在窗邊看外面凄風苦雨,滿足地說。
不穿上衣的溫珈言很有看頭。常年游泳的他有一副并不輸給任何人的身材,背上肌肉遒勁但并不給人壓迫感,看得出不是在健身房裏練出來的。肩寬腰窄,皮膚也是二十來歲青年人的緊致光滑。
展駿看着他背影臆想了一下手感,突然開口問:“不是讓你走麽,你在哪裏淋什麽雨?”
“萬一廠長不來怎麽辦?”溫珈言很自然地說,“我還真以為他不來了,一個小時啊,說好的二十分鐘呢?”
“其實我等慣了。他從不會對我守時的。”展駿笑笑。
“展哥,你不累嗎?”溫珈言轉身背靠窗臺,面對着展駿,帶了幾分認真,“今天淋着雨等他也好,跟他這樣……這樣糾纏也好。其實如果你想還錢給他,我可以借給你的。雖然不多,但是還有王哥呢,我們湊湊能湊出……”
“不用了。謝謝你。”展駿打斷了溫珈言的話。那瞬間溫珈言似乎有些詫異,不過很快就恢複了常态,眼裏溢出溫和笑意:“不說這個了。慶祝你出院,你想吃什麽?”
“……我想吃什麽,你會做嗎?”
溫珈言大方承認:“不會。”
展駿用拐杖點點地:“為了多謝你去接我出院,還是你說吧,你想吃什麽。”
“叉燒面。就用上次你做的那種叉燒,我們還沒吃完。”
這個也太簡單了。展駿看看自己還帶着夾板的小腿,點點頭:“行,給你做個特制什錦百味超級叉燒面。”
“……聽上去好吊。”溫珈言竄過來坐在他身邊,給他剝了個荔枝,“那展哥你說說,我房間裏那些——”
“停!!!”
在傷病員的強烈要求下,溫狗腿表示先自己試圖解決,暫時不會在吃東西的展駿面前再提及那些無意培育出的肥大蟑螂。
作者有話要說: 小溫持續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