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在我單方面的兩周“冷戰”後,我倆和好了。

沒有和好的原因,非要說的話,就是我不能離開他。

我必須小心翼翼,我絕不能任性。

在這段感情裏,我一直是仰視他的。

我一直被這無邊無際的自卑感纏繞着。

其實要追溯我這滲入骨髓的自卑感,只能歸結于我那不靠譜的爹娘。

我爸媽在我初中的時候離了婚。我當時挺懂事的,他倆說離婚的時候,我坐在餐桌上乖巧地點了點頭。

那時候我不該那麽快妥協的。我應該朝他們質問,朝他們撒潑的。因為我在餐桌上的點頭,可能讓他們誤以為我對離婚這個決定沒有意見。

那之後他倆都重組了家庭。而我在一夜之間,因為一張離婚協議書,失去了家。

一開始,我會在他們兩個的新家裏面周轉,像個客人似的。直到高二那年,我得了肺炎,挺嚴重的。他倆都是農村背景,沒什麽錢。兩個人在醫院門口因為我的醫藥費大吵一架,後來還引來了警察勸阻。

從那之後我漸漸和他倆疏遠了。我一直都都是一個人過。畢竟我去了誰家都是個外人。

父母對小孩的影響挺大的。我就是個例子,那之後我試圖給自己做了很多開導,但沒效果。我潛意識裏隐隐覺得自己是低人一等的,自己是很容易被身邊的人抛棄的。

這是骨子裏的東西,改不掉了。

所以我面對着成熟溫柔的陳先生時,我那在骨子裏叫嚣的自卑感席卷着我的意識。

只要能在他身邊,哪怕僅僅是個“情人”,我都妥協。

讓我驚訝的是,我的冷戰過去後,他回了國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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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機場的接機處朝裏面探着腦袋,遠遠地看到的那個穿着平整的西裝的身形修長的男人。

陳先生在人群裏很亮眼的。他就像是上流社會的貴公子,彬彬有禮的,舉手投足間透着優雅。

我在人群中蹦蹦跳跳,朝他揮了揮手臂。他朝我一笑,輕輕擡了一下手。

我挽着他的胳膊,和他并肩往停車場走。和我一起來接他的還有他在國內公司的司機,司機接過了行李箱,很體貼地跟在我們身後。

那天我真的很開心,他突然回國讓我産生了一絲絲的設想。我懷疑他的回國,會不會和我的兩周冷戰有一點點聯系呢?

我坐在車上,幾次都想問出口,但我還是忍住了。

幸虧我沒問。

下車之前,司機先生和他說到了他在國內公司的近況,公司遇到了個小麻煩。

所以說人不要太自大,他根本不是為了我回國的。

我和陳先生回了我家,我這房子是租的,就在學校旁邊,平時上班方便。房子雖然小,但是我把它布置的很舒服。

路上遇到了小區的保安阿姨,她和我很熟的,她見過幾次陳先生,也知道我倆的關系。

“喲,蘇老師,朋友來啦?瞧把你高興的!”阿姨笑着調侃我。

我臉突然就紅了,我感覺阿姨再說幾句,我的臉就能煮雞蛋了。

陳先生在旁邊看我的笑,伸出手貼着我的臉。他的手又冰又滑的,特別舒服。

“蘇老師害羞了?”

我用臉蹭着他的手,低着頭不說話。

回到家後,他把我那淩亂的茶幾收拾的整整齊齊。我去接他前忘記收了。他就是這樣,東西必須要擺整齊,我有時候懷疑他有強迫症的。

因為他突然回國,我太開心了。以至于去洗澡前我挂在他身上,非要拉着他和我一起洗。

結果我倆在浴室裏擦槍走火。

那時候已經箭在弦上了。

我的手撐在洗漱臺上,把屁股翹的很高。讓他直接進來,他不聽。

“在這等我下,我去拿套。”他輕輕揉着我的頭發,托着我的臉,吻了下我的額頭。

“別了,陳先生,直接進來吧。”

他捏了下我泛紅的臉,語氣略微嚴肅地說:“不行。”

我知道是因為我冷戰前去醫院那次,他可能怕我再次不舒服。

這時候我覺得他還挺愛我的。

晚上我們相擁而眠。他這人很奇怪的,我這個出租屋好像有魔力。他睡眠很淺,我翻個身他都會醒。可是只要在我家睡,就能睡得很沉。

第二天他開着車載我去上班。我下班後就在他公司等他。

我很喜歡他回國。因為國內是我的地盤。在這裏我可以坐他的車,可以認識他的同事。

我是自由的,是和他平等的。

但逢他回國,我便能确定我們之間浪漫的愛情是真實無妄的。

這樣劃分着地域的愛情,也許終究不能長久。

而這一切大約會結束在兩年零五個月後的今日。

今天的我正想着,是該結束了吧。

今天,我來了M國。

我來之前沒和他說,我想給他一個驚喜。我到了機場,才給他打了電話。他确實很驚訝,讓我在機場等他。

這一等就等了四個多小時。我沒等到他。來接我的是一個陌生人,應該是他的同事。

我第一次見到他在M國的同事,還是活生生的,心裏挺疑惑的。我給他發了短信,想确定這個“同事”。

他讓我放心,這是他叫的代駕而已。

我挺失望的。

連同事都不能見,我還是個見不得光的情人。

代駕沒把我送回家,只是送到了附近的一個超市。他還說和我“到了”,我挺疑惑的。我看了他的訂單,結果陳先生填的目的地真的是這個超市。

我拉着行李箱,走了快半個小時,才走到了我們住的公寓。

我剛進家門,元寶飛快地撲倒我的身上。它比我上次見它的時候更重了。

我在家裏整理着行李,整理過後開始收拾房間。

他最近應該很忙,一定沒有收拾房間。窗臺上已經積了些灰。

等我收拾完了房間,就坐在沙發上。元寶跑過來蹭我的腿。我特別意外,它以前沒這麽活潑的。

我伸出手,想摸摸它的腦袋。它卻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伸出爪子想和我握手。

我愣了,我也沒教過它這個啊。

我慢慢坐在地上,打開了電視,讓元寶趴在我身上陪我一起看。

它最近一定吃得特別多,外貌看不出,但體重可是不會騙人。

我捏着它的爪子,慢慢撫摸着。

我習慣這樣摸它。去年我摔碎了一個玻璃杯,誤傷了元寶的爪子,導致它爪心有一個很淺很淺的疤。雖然它好像不當回事,但我一直為這個疤內疚。

此時電視裏放着一部電影,講的是一對夫妻互相猜忌的故事。

我摸着元寶的爪心,後背好像慢慢出了冷汗。

我的手有些抖。我抓了抓頭發,抹了一把臉。慢慢地伸手把它的爪子翻過來。

一瞬間空氣好像靜止。

它的掌心平滑幹淨。

電視裏播着那個電影,男主人公發現自己的妻子欺騙了自己,鏡頭裏的他靠在牆上神情渙散。

鏡頭外的我,看着眼前這個金毛犬,好像停止了呼吸。

這兩百多平的房子讓我覺得有些冷了。這房子有陳毅身上的煙草味。我以前最迷這個味道,但是現在我有點害怕。

只有一種可能。

就是元寶死了,這只金毛是陳毅買來的替代品。

那只金毛和元寶長的很相像,即使仔細辨別,也察覺不出蛛絲馬跡。

如果沒有爪子上那道疤,我可能真的會一直将錯就錯,把這只狗當成元寶了。可是我那體弱多病,性格內向的元寶該有多傷心呢?

元寶脾氣很好,我讓它在陽臺乖乖呆着,它也不氣惱。它爪子受了傷,也不會大呼小叫的。它只會默默地趴在我身邊,陪我看電視,陪我改作業。

在這諾大的公寓裏,陪伴我的是那只有點笨拙的元寶。

我看着客廳裏的那只金毛犬。

這個男人真是神通廣大。竟然能找到這麽像元寶的狗。

他本就不喜歡小動物。如果元寶死了,他可能不會傷心的。現在,元寶很可能已經被他埋了。

我現在想質問他,問他元寶在哪,元寶為什麽死了。

我想打他,想朝他怒喊。

其實不用問也知道,陽臺落了灰。他可能在外面忙工作,很久沒回家了。元寶多半就是因為他的無心照顧而死的。

我坐在地板上,目光呆滞地看完了那部電影。兩個主人公從相敬如賓的夫妻變成了老死不相往來的仇人。

心裏埋下的那些種子在一瞬間發芽生根。

我慢慢回想着這三年零五個月。他沒說過愛我,沒帶我見過他的朋友,他是否回家全看他的工作的忙碌程度,他甚至根本不在意那只陪伴我的元寶。

我醍醐灌頂。

原來我一直自欺欺人。

你們瞧,其實陳先生根本不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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