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是啊,好厲害啊

晨霧中,說着這句話的許密,眼神誠懇而溫柔。

易南蝶忙搖頭:“沒有沒有,是我自己的問題。”

許密盯着易南蝶的眼睛。

她也算見過娛樂圈裏的不少人了,但是易南蝶仿佛又是不同的。

對方像是一個被保護的太好的瓷器,在想什麽都從眼睛裏透出來,一目了然。

她現在就有些垂頭喪氣:“是我一直演不好,可能再這樣下去,樊導就該換人了吧。”

連曲安歌都不知道,上輩子易南蝶就是被換了的,因為姜瑗可忍受不了她這樣的脾氣。

可是這部電影因為姜瑗的緣故根本沒能上映,易南蝶反而因為沒把時間浪費在這部電影上因禍得福了。

這輩子很多事都不一樣。

有些不一樣曲安歌也不會知道。

而且它們會越來越不一樣。

許密道:“為什麽演不好,是緊張麽,壓力大?還是水土不服?”

易南蝶面露猶豫,半晌,她輕聲道:“确實……是因為緊張吧。”

承認了自己在嫉妒之後,有些事反而明了起來。

過去她也曾在劇組看到過演技比她好上許多的人,但是那些都是前輩,她便會忍不住在心裏比較,如今她二十歲,如果再過十年,一定也是能同樣表現的那麽好的——說不定還更好。

因為家裏算是演藝世家,周圍的人對她和藹,她是一直有自信的那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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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看見曲安歌……

她還記得那一幕戲,是她被學校的大姐大欺負,被關在廁所裏潑髒水,曲安歌飾演的女主角去救她,結果也被一起按到地上打了,兩人被打完關在廁所裏,曲安歌卻笑起來。

那是帶着淚的笑,帶着苦的笑,卻也是帶着喜悅的笑,那個甚至很難用文字具體描寫出來的笑容,把易南蝶看呆了。

導演喊了cut,問:“易南蝶,你在發呆麽?”

她确實呆住了。

重拍這段,她覺得很對不起曲安歌,因為曲安歌表現的那麽好,因為她又要重新來過,演戲在她看來是一種很看感覺的藝術,她甚至有點擔心曲安歌第二次就沒法表現的那麽好,因為自己可能讓她出戲了。

或許這其中還包含一點小小的不甘,叫她希望曲安歌表演的沒有第一次好。

可是還是那麽好。

一模一樣的好,甚至可能更加細膩了些。

怎麽可能有人在這個年紀表現成這樣呢?

以往那種“如果我到了那個年紀一定怎麽樣怎麽樣”的心理建設這次無法安慰易南蝶了,她覺得自己再長一歲,不可能有這樣地進步。

所以有時羞愧又是嫉妒,總是有些不再狀态,甚至越來越差了。

許密問她:“為什麽緊張?啊,如果你不想說就不用說,我只是覺得說出來了或許會好一些。”

易南蝶擡頭看着許密的臉,一時恍惚,覺得對方好像是視頻裏的平面人物,于是脫口而出:“曲安歌演的太好了,我壓力很大。”

許密一愣:“這樣?”

易南蝶幹脆一股腦說了:“以前覺得自己在同齡人之中還算不錯的,現在看着曲安歌總覺得自愧不如,就總是不在狀态了。”

易南蝶吐了口氣,說出來也好,說出來整個心裏好像有個石頭滾走了,舒服了很多。

“別想太多。”許密道,“有空來我這邊吃飯,你這些話……我肯定不會告訴別人的。”

她露出微笑,平常不笑的時候顯得嚴肅冷峻的臉,突然舒展開來,像是一陣春風呼一下鑽進了心裏。

易南蝶就呆住了。

曲安歌扭頭,看見這一幕,行李都快拿不穩,委屈地拖着長音:“密密,太重了,我拿不動了,你來幫幫我嘛。”

許密和易南蝶聊了一下,确定了她和曲安歌看着确實不像是有什麽暧昧,于是就走上前,幫曲安歌搭了把手。

曲安歌立刻就開心了。

她偷偷握住許密的手,許密瞪了她一下,但是沒有抽開。

放好東西,劇組催她們化妝,她們就回去了。

曲安歌雖然沒來得及和許密說幾句話,但是心情已經相當愉快,化妝的時候甚至都哼起歌來,化妝師和她開玩笑:“別笑了,給你妝化那麽慘都蓋不住你的高興。”

曲安歌笑而不語,心想,我老婆來了,難不成我還不能高興高興?

她化完妝做好造型,便去外面溜達,突然看見外圍有人群聚集,她好奇地過去,看見譚臻臻生氣地說:“我說了!不是偷拍,不是狗仔!”

曲安歌連忙過去,說:“別吵別吵,這是我朋友。”

和譚臻臻吵架的是一位場務,聞言回過頭來,看見曲安歌,頓時卡了殼。

譚臻臻望向曲安歌,本來是要抱怨的,但是看見她的樣子,就愣住了。

對方現在看上去比平日裏起碼老了二十歲,面色蠟黃嘴唇幹裂,穿一件卡其色的老氣西裝,看起來像是另外一個人。

她都有些不确定了,讷讷喊了聲:“曲安歌?”

“對對。”曲安歌過來,笑着對場務說,“大哥不好意思,這是我朋友,肯定不是來偷拍的。”

看見女主角過來,場務語氣好了點,但因為女主角也不是什麽大咖,所以也不算太好,只是平平道:“認識就算了,你注意着點,如果拍了什麽東西傳出去,要由你負責的。”

曲安歌點頭道:“好的好的,絕不會傳出去的。”

場務走了,曲安歌就拉住譚臻臻,問:“就你啊,密密呢?”

譚臻臻上下打量曲安歌:“化妝真神奇啊。”

曲安歌翻了個白眼,譚臻臻便道:“我好奇嘛,就先下來了,沒想到你們劇組管那麽嚴,邊上看看都不行。”

曲安歌道:“也沒什麽不行的,跟樊導說一聲就行。”

曲安歌帶着譚臻臻去見了樊語,樊語知道許密她們來了,大吃一驚,但很快就了然地微笑起來,說:“難得來一趟,可以到處逛一逛,不過再過一會兒你就要過來拍了。”

曲安歌忙說:“放心,花不了多少時間。”

不過等許密她們過來,又已經過了一會兒,曲安歌簡單向劇組人員介紹了一下這些人是她的朋友,便把她們交給了助理。

秋水意簽了她,自然是方方面面照顧到,這次就給她配了個助理,平時叫小桃的。

劇組忙忙碌碌,也沒什麽意思,譚臻臻就問:“能不能去看他們拍戲。”

小桃笑道:“當然可以啦,安靜點就行。”

這麽說完,她們被帶着到了某個房間外面,棚景搭的像是個廢棄工廠,申海被綁在椅子上補妝,曲安歌看着劇本神情變換。

小桃輕聲道:“你們看見了,也千萬不要把劇情透露出去,樊導特別不喜歡這種事。”

衆人連忙點頭。

突然房間裏有人高聲說了幾句“要開始了開始了做好準備”,一盞巨大的燈光打起來,周圍工作人員支起打光板來,攝像機從各個方向對準了曲安歌和申海所在的位置。

曲安歌和申海皆是低頭,直到導演喊了“開始”,曲安歌突然擡起頭,直直凝視眼前被綁着的申海說:“到底為什麽。”

此時的曲安歌臉龐蠟黃,嘴唇幹裂,頭發也像是稻草一樣淩亂,但是眼神熾烈而逼人,像是利刃一般。

譚臻臻吓了一跳,下意識扭頭去看許密,卻看見許密微微抿着唇,同樣緊緊盯着曲安歌的方向。

是如此專注,甚至沒有發現自己在看她。

譚臻臻于是又望向曲安歌和申海,申海擡眼,眼神像是淤泥般渾濁,仿佛很痛苦,臉上的肌肉都顫抖起來。

曲安歌像是害怕,不自覺後退半步,但察覺到之後就咬緊牙關,上前道:“時候到了。”

譚臻臻看得緊張極了,等這一幕結束,才發現自己很想上廁所,便拉着小桃說:“衛生間在哪?”

許密道:“我們走吧,回去上衛生間。”

小桃笑道:“不看了麽?”

許密道:“我們也還有別的事。”

她們安靜地退開,許密在轉身之前看見易南蝶站在人群中,一臉沮喪地垂下頭去。

她想,演的太好了,原來是這個意思……怪不得呢。

心情有些複雜,又有些自豪,又有些空落落的。

譚臻臻出了棚子才吐了口氣出來,說:“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曲安歌,原來她演戲是這樣的,好厲害啊……”

許密沒說話,心想,是啊,好厲害啊。

……

樊語知道許密過來的時候,就忍不住想起來那晚的那餐飯。

那些菜她如今晚上做夢都會夢到,可是她也不好意思只說想要蹭飯,幸好到了晚上,譚臻臻過來問她們:“我們在上面做了不少吃的,你們要不要來吃點。”

樊語推讓了一下,到底叫了申海和副導演,曲安歌就叫上易南蝶,衆人踩着青石板路上了山,到了二叔家裏。

這晚上衆人喝了點二叔家裏釀的楊梅酒,衆人借着酒意走了心,易南蝶一邊哭一邊試圖去摟許密,曲安歌把兩人隔開,心裏比沾生腌蟹的陳醋還酸。

後來易南蝶忘記許密了,卻又問曲安歌:“姜瑗的事,是不是你們的陰謀啊?”

申海聞言在一邊噴笑出聲,道:“我好像是也聽過這種傳聞。”

曲安歌翻着白眼,說:“她是自作孽不可活,你們可不要血口噴人。”

易南蝶誠懇地望着曲安歌:“我要是哪裏有不對的地方,你一定要直接告訴我,千萬不要對我下黑手。”

曲安歌也微醺,聞言拍着桌子道:“你不要茶裏茶氣!”

于是話題變了,易南蝶問她:“茶裏茶氣是什麽意思?”

衆人都有些好奇地看過來,曲安歌想起綠茶這個詞好像還沒出來,又覺得這樣講易南蝶不太好,就含糊道:“綠茶……就是說……比較漂亮的柔弱的女生啦。”

申海笑起來,說:“那南蝶确實是這樣的。”

譚臻臻也點頭:“确實給人綠茶的感覺,綠茶很清新呀。”

曲安歌幹咳兩聲,連忙裝作醉酒的樣子趴在桌子上,不想說話了,衆人見她倒下,就不理會她,自己說話去了。

她松了口氣,又有些愁,心想要是幾年後這個詞出現了,會不會有人質問她。

但是她轉念一想,又覺得不至于,過幾年大家說不定就忘記這事了,就算記得,也肯定覺得是巧合。

有誰會覺得她能未蔔先知呀。

她這樣想着,扭了個頭,看見許密坐在圍牆邊上,斜靠在竹椅背上,靜靜望着她。

看見自己望過去,她連忙移開目光,可是已經晚了,曲安歌于是知道許密一直看着她。

她忍不住竊喜,也盯着許密看,許密幹脆站起來往外走,曲安歌連忙跟上去。

山上風大,又沒有燈光,望向遠處,便看見海上黑漆漆一片,只有燈塔的光芒孤零零搖擺着,落到遠處的海面,染出了一片白色的海市蜃樓般的霧氣。

寂靜的夜色中,風聲和蟲鳴交織在一起。

夜深露重,曲安歌打了個噴嚏,她自己冷,就覺得許密穿得單薄,她上前去,左顧右盼,見周圍沒人,就故作無意地拉住許密的手,說:“冷不冷啊。”

結果觸手溫熱,仿佛還是自己的手更冷一些。

她仔細一看,發現許密在衛衣外面還穿了件毛衣開衫,穿得比她厚實多了。

許密道:“你冷麽,回去加件衣服吧。”

曲安歌不舍得回去,想和許密繼續走走,所以立刻說:“不冷啊。”

她抓着許密的手不放,搖擺着手臂往山下走。

走了半天她回過神來,問:“我們去哪?”

許密聲音冷淡:“有蟲子,去小店買點殺蟲劑或者蚊香。”

曲安歌“哦”了一聲,偷偷用餘光打量許密,她本來以為這幾個月都要見不到了,可是對方卻出現在了她的面前,簡直就像是做夢一樣。

她終于忍不住問:“你……是特意為了我過來的麽?”

心髒鼓噪,連累的大腦都轟隆作響,其實這句話分明有更直白的說法,那是——

你想我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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