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Retrace Enemy ~宿敵之家
飛馳的馬車裏，西莉亞和奧茲好整以暇地相互交換着各自對學習的心得，裝作沒有留意到傭人越發緊張的神情和相應的掩飾的動作。對于他們而言，這種事情要不當成家常便飯的話所有的功課都會慘無人道地翻倍，所以練就山崩地裂也照舊保持平靜的本領是很自然的。
“什麽時候到，裏耶那？”西莉亞無意中擡頭，瞥了眼窗外陌生的風景，開口向貼身女傭詢問。
被點名的女傭擠出一點笑容，“西莉亞小姐，請耐心一點。”
奧茲擺出相當不耐煩的表情沖着一直照顧自己的男傭吼道：“我說，我們是主人吧？不要這麽神神秘秘的，清楚說出來！”
長期在貝薩流士家工作的任何一個傭人都清楚長子、奧茲?貝薩流士偶爾的任性，所以這兩位也一樣，用很熟練的态度好言好語哄着別扭的奧茲。而性格以甜美可人的一面示人的西莉亞就得以避免這個事端，慢慢在一邊考慮可能發生的事态。當然，來自奧茲的不快的白眼是不可避免的。他可是比任何人都清楚雙胞胎妹妹不亞于自己的性格中不為人所知的一面，對于擅長假裝是乖孩子的行為自然會表示出些許鄙視和不解。
綁架、誘拐，這是身為貝薩流士家的長子和長女最常面對的情況。失去冷靜是兩人最不可能表現出的情緒。背叛，是從小就被教導的，無時無刻可能存在的東西，無法避免。
即使面對的是——
“戲目差不多要落幕了，奧茲。”西莉亞冷冷開口，打斷正在撫慰兄長的傭人的話語，扔去平日裏乖乖女的面具，勾起一抹看似與平常無異的弧度，碧綠色的雙眼裏倒映着窗外快速移動的森林。
奧茲聞言後神速收起任性的樣子，懶洋洋地靠在座椅上，略微眯起的碧綠色的眸子裏譏諷一閃而過，“的确是這樣，西莉亞，多謝提醒。沒有超過預定時間吧？”
西莉亞輕笑一陣，在兩位傭人難看的臉色裏給予了回答，“沒有哦，還來得及趕上午餐的甜點。”
雙胞胎歡快地對視一眼，同時出腳踢開了疾駛中的馬車的車門，“抱歉，我們要回家了，那個秘密地點就兩位去享受好了。”
身體适當的蜷曲減少落地的沖擊力，用雙手護住頭部，西莉亞和奧茲用全身多處不算嚴重的擦傷換來了從無法自由行動的空間離開的結果。而兩人在重新站起身後打量自己後一致地皺眉，而原因則讓匆匆下了馬車來尋找兩人的傭人嘴角一抽：“衣服弄破弄髒了，又要被肯特女士說教很久，頭痛啊。”
“奧茲少爺，西莉亞小姐，希望你們可以乖乖合作，不然我們實在很難保證你們的人身安全。”
雙胞胎嫌棄地皺了皺鼻子，異口同聲地拒絕：“老套的臺詞，不要！”
可惜，話音未落兩人都臉色一白：兩位傭人居然都随身攜帶着槍支和刀具。
西莉亞嘴一撇，暗暗嘆了口氣，不動聲色地擋在了奧茲的跟前，露出沒有分毫破綻的甜美微笑，“失策了啊，奧茲。我說過有備無患才是一個合格的繼承人，你到底聽到什麽地方去了，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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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莉亞？”奧茲心裏一動，隐約猜到雙胞胎妹妹行動的意義，眼底閃過一抹了然，語氣裏多出些許責備。
兩位傭人還沒有明白過來兩人反應的原因，西莉亞已經掏出偷偷帶出的□□，瞄準持槍的男傭的手就射擊。被這突如其來的鮮血和太過突兀的發展而暫時打亂了陣腳，奧茲在西莉亞眼神的威逼下轉身就快速奔跑離開這片區域，沿着雖說陌生卻單純依靠來時沿途記憶下的路線朝着貝薩流士宅院的方向而去。
他很清楚西莉亞只能短時間內拖住對手，自己留在那裏只會是負擔。而且自己一旦成功回到貝薩流士家，再增派人手去救西莉亞的成功率比現在憑借一時意氣陪在雙胞胎妹妹身邊不知高多少。更何況兩人學習的內容和程度告訴奧茲，他的妹妹絕不會簡單輸給那兩個明顯才接觸槍支和刀具沒多久的卧底傭人。雖說一般而言卧底都是精通武術或者類似之道的人，可惜要降低天生感覺敏銳的孩子的警覺性并且成為他們貼身的傭人，真正浴血的人是無法做到的。就此判斷可能魯莽，但從剛剛西莉亞開槍和兩個傭人愕然的神情以及任他逃離而來不及做出及時反應的情況來看，他和西莉亞一致得出的結論八九不離十。
那兩個背叛者，是生手。
奧茲在到達繁華的城市後稍微減慢了腳步，朝妹妹所在的方向投以堅定的視線，然後繼續奔跑。這是他目前唯一可以為西莉亞所做的事情。
而另一邊，西莉亞用同齡人不太會有的狠厲為奧茲的逃脫争取到了珍貴的十分鐘左右的時間。在瞄到不知不覺多出來的人員後她選擇收起了□□，用标準的仕女禮節對待前來人員中明顯處于領導地位的一位中年男子乖巧地行禮，甜美的笑容讓人這樣一個怎麽看都是貴族小姐的少女與難以想象方才毫不猶豫地開槍射擊，并且見到鮮血眉頭都不皺一下的人是同一個人物。
“那麽，請問，百年來與貝薩流士家一直處于敵對關系的奈特雷伊家有何指教？”西莉亞首先挑明對方的身份，笑吟吟地提出本該延後的問題。
中年男子臉色一僵，再迅速恢複正常，“不愧是貝薩流士家的長女。不過我還是想請教，你是如何得知我們主人的身份的？按理來說，你和你的兄長不過是識破那兩位是卧底而已，應該沒有任何洩露身份的行動才對。更何況，看剛剛的情況，你的兄長并不知道我們是奈特雷伊家的人員。”
唔，她似乎應該再多說一些廢話再繞回這個話題比較明智的樣子。西莉亞暗中吐吐舌頭，小小的後悔了一下。
不過眼前的狀況可不允許她打馬虎眼。
“嗯，要怎麽解釋比較好呢。”西莉亞調皮地一笑，做出努力思考的模樣，碧綠的眸子閃耀着活潑的光芒，長發如流金。明明身處十幾個成人的包圍圈中，唯一的武器就是一把□□，她依舊平靜，表現得甚至比年長的人更加優秀。
思考的結果是——“消息在潘多拉組織裏的傳遞速度，是可以接受的答案吧。”
西莉亞半隐藏地說出一個相當隐晦的回答，笑得狡猾。不過，在其他人眼裏少女的笑容是一貫的動人，能夠看出她的壞心眼的目前只有她的雙胞胎兄長。可惜，奧茲?貝薩流士不在場，也就沒有人來好心提醒衆人西莉亞?貝薩流士的部分真實面貌。
而那些人自然而然就将這個說法作為值得信服的答案，全盤接受。
領頭的中年男子做出“請”的姿勢，“為了能夠對貝薩流士家做出合理的解釋，就委屈西莉亞小姐到奈特雷伊家做客了。”
“麻煩你們帶路了。”西莉亞毫不在乎地說道，眼睛朝貝薩流士家的方向投以深深的注視，嘴角輕巧地勾起。
親身證實傳聞中那個孩子可是她真正的目的，既然奈特雷伊家這麽巴結地将大好的機會送到她的手上，拒絕就太過分了，不是嗎？不過用綁架的手段來“邀請”身為貝薩流士家正統繼承人的奧茲和貝薩流士家常常出現在外的長女的自己，她必須重新評估那個大概比自己年幼兩歲的孩子。反正按奧茲的能力，現在肯定已經脫險，說不定還可能裝作什麽柔弱的少年騙取無知的人的同情将他安安全全送回貝薩流士家，根本不需要她多餘的關心。至于為什麽能夠安心，又要急着趕回去，不就是仗着兩個人之間雙胞胎特有的感應，回去恐怕是要繼續欺負基爾巴特，盡到主人的“責任”。
正笑得無憂無慮，像個真正十四歲少年的奧茲則打了一個小小的噴嚏，再繼續笑得天真爛漫，把同馬車的“護送人”迷得不知天南地北。他之所以那麽優哉游哉，很大程度上是知道既然西莉亞用強硬的态度将自己趕走，必定是有百分百的信心不會受到傷害，可能他到家的同時就會見到四大家族中哪個家族的傳話人通知說“西莉亞?貝薩流士小姐正在府上稍作休整”之類的。反正依他這個妹妹的性子和能力水準，要真出什麽事情，哪會像先前心境那麽平穩，身為雙胞胎兄長的他肯定會感受西莉亞的慌亂的。這次就讓西莉亞一個人玩吧，他回去還要和基爾繼續“交流感情”。
雙胞胎就是雙胞胎啊……（被PIA，感慨什麽！）
兩個人安安分分坐在駛向不同方向的馬車上，心底大大嘆息一聲。
這種無時無刻要分析人心的日子何時才會到頭？
精靈古怪的奧茲?貝薩流士和西莉亞?貝薩流士終究只是十四歲的孩子。
卻是生為四大家族的後代無奈的宿命與悲哀。
奧茲表面上迅速恢複笑顏，心底一抹沉重始終揮抹不去；而西莉亞嘴角始終上揚，璀璨的發梢巧妙地遮掩住眼底的暗流。
她終究是要幫助奧茲面對那些注定的将來的，眼下雖然只能稍微了解潘多拉內部事務，但是只要時間一到，他們就會……
“西莉亞小姐，讓您久等了。我們已經到達奈特雷伊家，請下車，為您安排好了休息的房間。如果還有別的需要，請一一提出，我們會盡力為您服務的。”中年男子恭敬的聲音打斷了西莉亞遠眺的目光和思路，也讓她臉上的神情多出了幾分實感，不再飄渺，“多謝招待，麻煩諸位了。”
于是，一百年來處于敵對狀态的貝薩流士家與奈特雷伊家第一次有了正式的嫡系後代之間的交流。盡管事後一邊的繼承人被氣得頭頂冒煙，另一邊的嫡系後代卻笑呵呵地回到家中。年齡的差距是一個原因，更加重要的大概是，先天的腹黑再加上家庭原因而快速遞增的腹黑等級吧。
西莉亞仰頭快速掃視面前奈特雷伊宅院，然後踩着優雅的步伐走入庭院，耳邊是細細碎碎的議論聲。她保持得體的微笑，卻毫不放松地聽着敵對家族裏的傭人對于自己出現在這裏的各種猜測，順便來摸索一下這個家族日常的行程和對其他家族的态度想法。反正以後奈特雷伊家的存在還是相當必要的，不論是對于支撐潘多拉的四大家族的傳統而言，還是對于百年前的那個巨大的謎題，抑或曾經無意中聽說的被束縛在阿嵬茨的特殊靈體的事情。不過，那些還是對奧茲隐瞞着，畢竟他依舊被困在自己為自己設下的心的牢籠裏面啊。
想到兩年前生日時發生的事，西莉亞不自覺地往純真的笑容裏增加了絲絲冷意，看得原本正用不滿的眼神瞪住她的不少傭人立刻改變對她的印象。背負着“叛徒”的名頭，百年來的奈特雷伊家執行的都是暗處的工作，見到一開始笑得陽關燦爛好像不知人間苦痛的大小姐樣的西莉亞自然不會有好印象。而方才她不經意中流露出的一般的大小姐不可能有的凜然的氣息，雖然微弱，而且一閃即逝，但已經給奈特雷伊家注意到她這個貝薩流士家的長女的所有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印象分從最開始的不合格迅速上升為良好。
“為什麽只有良好啊……”西莉亞不快地喃喃自語，說出的內容卻吓到了在前方帶路的男子，“西莉亞小姐，您您、您，在說些什麽？”
回給對方一個越發天真的笑容，繼承了與奧茲相同血脈的西莉亞故意不說出自己從那一大群自從自己走出馬車後就議論不斷眼神交流頻繁的傭人還有奈特雷伊家的人那裏得出的關于自己能力的評定的想法，興致勃勃地想要多看看他們尴尬惱怒又不能發作的樣子。能夠直接和奈特雷伊家的人打交道，身為貝薩流士家的人除了進入潘多拉組織外，像她這樣大大方方跨入對方的領地絕對是少數。
難得主動送上門的機會就要好好利用！
再說又是貝薩流士家宿敵的存在的奈特雷伊家。
渾身一個冷戰，忠實地為西莉亞帶路的男子暗暗抹了一把冷汗，可身為經過優良訓練的傭人，他必須認真做好眼前最重要的份內工作，“西莉亞小姐，這裏請。”
紅木制作的房門上面是精致雕刻的花紋，細膩的構圖中隐隐透露出莊重。房間內的地面上鋪着厚實而踏上去柔軟的地毯，仔細看邊緣是金銀線交錯縫制的常春藤圖案，越向中心則是殷實又濃重的紅。靠背椅、書桌等家具全部是用實木制造，造型簡潔卻的确實用。用天鵝絨作為緞面的長沙發擺放在距離窗口适當的位置，采光極佳，沙發前是因為在白天而沒有使用的磚砌成的壁爐，缺少了跳躍的火光的點綴，就連構造出自大師之手、足夠稱得上是藝術品的金屬欄也沒了應有的色澤。
圓形的桌面上早就準備好了一杯還冒着熱氣的香濃紅茶，裝得滿滿的白瓷茶壺放在一側。桌上還備了一碟精致的點心，從造型可愛的烤曲奇餅到玲珑的蛋糕，更有一份盛放在高腳杯裏、折射着陽光的果凍。
見到這一切的西莉亞眉毛都沒抖動分毫，眼睛從房間的裝飾、家具的質量外形一直掃到裝為她準備的茶點的上等瓷器，然後轉身略微欠身，提起裙擺後行了一個小禮，“非常感謝。能否讓我單獨在這裏休息一會兒呢？”
急于向主人彙報這次“綁架”事端的前因後果的管家錯過了西莉亞嘴角奇異的弧度，一口應承下來。
房門緩緩關上後，西莉亞才靜下心，慢慢端起茶杯，以相當優雅的姿勢品味起來。而品嘗了那些點心，再觀察那些光滑的潔白瓷器後，她眉眼間的笑更深了。
“……試探嗎？”
続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