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Retrace Malediction~詛咒的話語
西莉亞目送在基爾巴特和愛麗絲糾結于為什麽布雷克爬進壁櫥關上門後就不見的把戲的當口離開屋子的奧茲,再次閉上雙眼。
左胸口毫無預兆地撕心裂肺的劇痛襲來。
她死命抓住胸口的衣服,強迫自己表現得若無其事,以期待躲避開基爾巴特和愛麗絲的關注。為此,西莉亞還特意側轉過身子,背對正打算将壁爐整個拆開來好好研究的兩人。質地上佳的衣服被她的手抓住一道道深深的皺褶。
最痛苦的不是她。
大概,奧茲胸口的刻印朝前邁進了一格。而兩個人又是雙胞胎的緣故她才如此的感同身受。
奧茲是不希望讓基爾知道的吧。所以,她也暫時來幫着隐瞞好了。
不要後悔,奧茲,不要為了選擇了染血的黑兔子的愛麗絲而并非阿嵬茨的意志的愛麗絲而後悔。
她讨厭那只白兔子。
沒有理由,在第一次見到漂浮着,用期待的聲音呼喚自己雙胞胎兄長的白色兔子玩偶時就讨厭。而且那只白兔子還傷害了基爾,對她最重要的兄長說出了禁忌的句子。
所以——
“西莉亞?”基爾巴特的問話将西莉亞的神志一下子從自己的思緒中拽回眼下。
她不着痕跡地松開自己的手,露出一個慣常的微笑,“基爾,奧茲剛剛走出房間。要去找他?擔心他會因為布雷克的話而消沉?”伸出食指煞有其事地搖晃幾下,口氣是教導晚輩的那種模式,“這麽多年,還沒有摸透奧茲的性格,基爾啊,觀察力和思維邏輯性需要增強。他肯定是生龍活虎地在考慮下面的一餐飯的問題……”
西莉亞忽然間閉上了嘴。
基爾巴特順着她詫異得仿佛天塌下來的視線看去。
廚房。
簡單卻一塵不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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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種烹饪用具齊全。
實際上,餐具也很全。
重點是,不管是烹饪用具還是餐具,明顯都是經常使用的而非擺樣子看的裝飾。
貝薩流士家的長女用相當詭異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已經長成出色青年的侍從,不放過他動作神情的一絲一毫變化,最後笑得燦爛如晴朗日子的太陽光芒。不過落在基爾巴特和剛好看到這個笑容的愛麗絲眼中,只感到一陣寒冷。
“居家好男人啊~~”
西莉亞笑眯眯地對着基爾巴特感嘆了一句,然後轉身去找自己的雙胞胎兄長,不管不顧僵立在原地的侍從和滿頭霧水的愛麗絲小姐。
一推開門,西莉亞的臉色又變黑了。
妖豔不詳的黑色玫瑰。
“誰送來的,奧茲?”她的聲音足夠讓氣溫生生降下十度。
基爾巴特跟着西莉亞走出房間,拾起那束嬌美的花束,也看到一封飄落到地面上的信。奧茲滿臉憧憬,“是一個穿着藍色衣服的可愛女孩送來的~~”
西莉亞忽視奧茲的神情,眼角瞥到基爾巴特手中信封背面的花體簽名,嘴角的弧度凝固住。
Vincent。
她應該盡快和巴爾瑪公爵取得聯系才行。
“是誰送來的?”奧茲将西莉亞先前的問題再次提出,提問對象是略微露出詫異神情的侍從。
基爾巴特原本在閱讀信件內容,聽到奧茲的問題之後迅速折疊起信紙,平淡地回答道:“沒什麽。”
貝薩流士家的長子和長女同時眯起雙眼并且臉上的神情切換成懷疑:有問題!
他們的侍從過了十年,卻依舊不懂得如何掩飾自己的心情。
唔,這一點可以理解為可愛,但她能不能為此稍微替自己和奧茲哀悼一下啊?
在三個人還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的時候,愛麗絲小姐因為花束迷人的香氣試着嗅了嗅後而毫不猶豫地将一大朵豔麗的玫瑰吞進嘴巴。
“呸。”下一秒她就将花瓣如數吐出,然後快速吐出舌頭,五官皺成一團。
西莉亞、奧茲和基爾巴特看到了愛麗絲的舉動,不禁都會心的一笑。
“去買晚餐的材料吧。”基爾巴特的提議得到一致認同,四個人就歡歡樂樂地走向熱鬧的市場,将之前布雷克的插曲暫時忘在腦後。
基爾巴特一馬當先走在最前方,奧茲、西莉亞緊随其後,而愛麗絲則落在最後,四處張望城鎮的風景。
“關于我們看到的黑兔子的記憶,布雷克正在幫我們調查。”基爾巴特是這麽解釋的,西莉亞發誓,基爾絕對不出聲地默念了一句“應該是吧……”然後再繼續說道:“所以我們先在家裏等候結果。”
西莉亞無語地收回放在小商品上的目光,同情地看向明顯有點惱怒的侍從。
基爾巴特的嗓音忽然降低,“而且我……之前也有很多話,沒來得及和你們說……”
奧茲和西莉亞對視一眼,正打算開口,愛麗絲興致勃勃的話打斷了他們的想法。
少女興沖沖地揮舞着手臂,滿臉都是好奇和孩子氣的期待,“喂,奧茲,看到了嗎?那邊有在賣看起來很好吃的肉啊!”
肉……?
西莉亞覺得自己似乎暫時無法跟上這位仁兄的思維跳躍速度了。這位是人稱染血的黑兔子的靈體,為什麽會那麽喜歡吃肉……不對!應該是為什麽被封印了力量後就完全和人類沒有兩樣……靈體按理來說還是靈體才對……呃,說實話,愛麗絲适應人間的速度也令她吃驚不小。
“什麽什麽,想吃嗎~~~”奧茲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歡快地逗弄着愛麗絲。
愛麗絲抓住奧茲衣服的袖口,臉上布滿紅暈,不是因為害羞,而是因為對肉食的渴望。她小小聲地回答:“嗯、嗯……想吃……”
西莉亞在一邊樂呵呵地觀察愛麗絲表面看來嬌羞可愛的樣子,而奧茲看起來也是類似的打算。
基爾巴特的斷然拒絕讓兩人的如意算盤落了空,“不行!!!”
“為什麽???”愛麗絲頓時炸毛。
“買現做好的肯定比自己買材料做貴,這是常識吧。”這是基爾巴特的解釋。
……居家主男……
西莉亞看向侍從的目光已經複雜到不能再複雜了。她偷偷瞥了眼雙胞胎兄長,也看到的少見的呆滞表情。畢竟,十年的時候讓當初那個小小的腼腆的侍從成長為冷面刀子嘴豆腐心再居家一把手的青年的這個事實,實在是需要時間來好好消化才行。
愛麗絲小姐不爽了,“切,膽小鬼一個!”
她轉身後活動雙手再握拳,一副準備戰鬥的姿态,說的內容令基爾巴特當場答應下的她的要求,“算了,我自己去搶回來!”
“等等!我知道,我買給你就是了!!”
基爾,你先前那堅定的态度去哪裏了?
西莉亞和奧茲無奈聳肩,自動自發坐到路邊的大木桶上,沖停下追上愛麗絲腳步,有點擔憂地看向兩個人的侍從揮揮手,示意自己無恙。
“……不要太在意布雷克的話。”基爾巴特吐出這麽一句話。
西莉亞一臉“我了解”的痛苦同情,“是的。那個人最擅長挑起別人的怒火,然後自己嬉皮笑臉地在旁邊看得歡。相信基爾這十年來承蒙布雷克很多照顧才對。”
“……西莉亞很清楚的樣子。”基爾巴特吃驚至極,最後僅僅用這樣的話來表述自己的感受。
奧茲好笑地看清西莉亞眼底惡作劇的神色,出聲為基爾巴特解圍,“我們不要緊的,基爾。快點去吧,不然愛麗絲要鬧開了喲。”
沉默地注視雙胞胎半晌,基爾巴特将自己的帽子壓在奧茲的腦袋上,丢下“我很快就回來”,匆匆轉身去追趕愛麗絲,邊跑還邊喊:“等等,你這只笨兔子!”
奧茲用力拽住黑色帽子的帽檐,将自己的臉龐藏在陰影中。
而西莉亞收起了她的笑容,不滿的視線放在明顯是在躲避的雙胞胎兄長身上。但她再三猶豫,還是選擇緘默。金色的長發由于旅途而顯得有些淩亂,劉海下碧綠的眼眸裏擔憂和隐忍交替閃爍。與兄長相似但已經可以簡單分辨的姣好面龐上流露出幾分疲憊,幾分無奈,幾分怨憤,最後歸結到沉靜。
“哈哈,你這位貴族少爺竟然還把媽媽的照片藏在懷裏!”從附近的一個小巷裏傳出了屬于孩童的譏諷的叫嚷聲。
等級好低的欺負。這是貝薩流士家的雙胞胎的第一想法。畢竟兩個人……好吧,是欺負人的老手……
西莉亞和奧茲同時撇嘴,對視。
意見達成。
奧茲選擇起身去攪混水,西莉亞則選擇繼續安分坐在原地,如果有可能去看看戲,逗弄一下被奧茲驚吓到可愛小孩子。
人生是很美好的,有些時候也必須學會自己找樂子。
嗯,沒錯。(喂,重點不是這個吧口胡!)
待奧茲的身影沒入小巷的陰影中,西莉亞的臉色猛然間沉靜下來。她煩惱地拉扯着遮住自己視線的幾縷金色劉海,眼中是明顯的對于過往追憶時的一抹深邃墨綠漩渦。
“不明白布雷克在說什麽……哈,沒有想到你的自我逃避程度越來越高明了,奧茲。”西莉亞的嗓音如水晶般剔透,也隐含着類似的冰涼溫度。她閉了閉眼,然後伸手将已經長長的劉海撩到耳後,“看來是需要找時間和基爾談一談,讓他點明總比我開口合适,或許能點醒奧茲也說不定。”
她仰頭看向天空,閉上雙眼感受陽光的溫度,“那段記憶……還是如此在意嗎?的确,連我都無法放開,更何況是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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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為十三年前。
貝薩流士家的長子和長女的十二歲生日前一日。
西莉亞被肯特女士告知長期在外的父親回到了貝薩流士家的宅邸,并且被要求做好入讀拉特維基學校的前期準備。而她還沒有來得及将這些告訴正在奮力學習的奧茲就因為來自父親的命令而前往宅邸的別館,奧茲和基爾巴特則繼續留在宅邸的主館裏,對于接下來的即将發生的劇變一無所知。
“父親,即将入讀的,只有我一個人嗎?”乖乖聆聽了難得歸家的父親嚴厲中不失贊許的一番話語,也了解話語裏隐含意思的西莉亞小心翼翼地提出了她的疑問。
紮伊?貝薩流士冷冷地看了有些倔強的女兒一眼,“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之前已經把你介紹給上層相關家族的人員,那些見面和舞會上學到的東西沒有忘記吧。在拉特維基學校裏有那些家族的繼承人或者候選人,怎麽做不需要我來告訴你。”
西莉亞強行逼迫自己直視父親的雙眼,“不,父親。我希望您能夠允許我和奧茲一起就讀。外界所承認的貝薩流士家的下任家主是奧茲,您的兒子;而不是我。這一點您也應該——”
“閉嘴!”
紮伊?貝薩流士用力拍在桌子上,茶杯裏的液體因此而搖晃得厲害。
西莉亞還想說些什麽,被他強行打斷,“那·種·東·西怎麽樣我無所謂!不要和我頂嘴!外界如何想,和我做出怎樣的決定沒有關系!你只要老老實實去做我吩咐的事情就可以,聽到沒有,西莉亞?貝薩流士?”
“父親!奧茲是您的兒子啊!也是我唯一的哥哥!”西莉亞毫不示弱地反駁,臉色卻越見蒼白,“您怎能用‘東西’來稱呼他?我們是雙胞胎,這一點您是沒有辦法否認的!”
“肯特女士,我現在有事情,讓西莉亞一個人冷靜一下。”紮伊?貝薩流士根本不去搭理西莉亞的辯駁,直接叫來了一直照顧貝薩流士家孩子的肯特女士,毫不留情将想要離開別館的西莉亞關在了書房裏。
“父親!”西莉亞眼睜睜地看着父親的背影離去,自己面前沉重的大門緩緩關上,只餘下自己一人站立在空曠的書房中央的大理石地面上,頭頂是水晶吊燈異樣寒冷的光線。
即将年滿十二歲的貝薩流士家的長女滿臉落寞,金色的發折射出的光芒也不再耀眼溫暖,而是萬分如同寒冬般的觸感。那雙如同上等翡翠的雙眸中,少有地溢滿了怨恨的情緒,将原本的透徹硬生生淹沒成渾濁。
當她重新仰起頭,眸色驟然轉為足以吞噬一切的墨黑,唇畔的弧度也不若她一貫的作風。少女擡手随意打理一頭金黃的長發,舉手投足間滿是更加年長者才會有的妩媚柔和。
“這還真是過分的父親呢。”少女開口後依舊是剔透清澈的音質,但是隐約多出了幾分溫潤。她微微一笑,注視自己白皙修長的手指,眼裏流露出幾絲自嘲,“也只有這種時候才能出來活動一下。真是寂寞呢,現在的我。不過也好,省得會被人發現。”
視線掉轉到主館的方向,少女輕聲一笑,微合上雙眼,再次張開時眸子再次變換為純粹的翡翠色澤。
西莉亞慌慌張張地探望奧茲和基爾巴特所在的方向,順便試試看自己能否從窗口逃脫,或者把門鎖撬開之類的實際上完全不符合她身份的事情,“奧茲不會做什麽傻事吧?基爾只知道順着奧茲的話,偶爾也試着不要推波助瀾啊,這樣我也能不少功夫。”
從窗口看去,西莉亞看見了匆匆忙忙懷揣一束鮮花去追逐正準備出門的父親的基爾巴特,另外她也留意到了在走廊上飛奔的雙胞胎兄長。當時她的第一反應是完了,第二反應是她必須趕在父親說出對奧茲打擊最大的話之前将父親或者奧茲、基爾巴特的注意力吸引到別處去。
可是,她相當于被變相軟禁了,要如何才能——
在西莉亞煩惱的時候,聽到門鎖輕輕一響,再去試試看後,發覺門已經可以打開。她稍作猶豫,下一秒推門而出,飛速沖向別館的大門,朝着父親即将通過的石砌通道的位置飛奔。至于什麽淑女禮儀或者別的什麽,暫時被抛得遠遠的。
西莉亞只隐隐看到基爾巴特代替奧茲獻上的花朵被父親用力打落在地,而明顯火氣上來的侍從沖着父親反駁了幾句。顯然話語的內容激怒了父親,他命令手下的人架起基爾巴特瘦小的身軀,似乎是打算辭退。她正打算加快腳步,卻看到奧茲沖上前護住基爾巴特,對父親請求了幾句。
西莉亞見狀忍不住罵出口,“笨蛋!這種時候什麽都不要做什麽都不要說才是明智的!奧茲,你到底要盲目到什麽時候!”
紮伊?貝薩流士狠狠甩開了奧茲探出的手,“不要碰我!”
“污穢不堪!”他一個轉身,黑色的鬥篷劃出無情的弧度。
剛剛好聽到這兩句話的西莉亞呆立在通道的盡頭,面色近乎透明。
“……父親。”她輕聲喚道。
紮伊?貝薩流士眼神一凜,“你在這裏做什麽?我不記得有允許你離開別館,西莉亞。回去!”
西莉亞身體稍微搖晃,然後重新站穩。她朝前走去,之後堅定地站在了奧茲和基爾巴特面前,“不,父親。”
“基爾不光光是奧茲的侍從,他也是我的侍從。您如果對他有不滿,也請征詢我的意見。”她一字一句,認認真真,毫不退縮地說道,“還有,我堅持我先前的意見。奧茲是我唯一的兄長,希望您也能同意我們一起入學。”
“愚蠢!”紮伊?貝薩流士看出女兒堅決的意志,冷冷丢下一句,毫不留戀地擡腳離去,“你就繼續待在這座宅子裏,不需要你了!”
西莉亞的身子因為“不需要你”這句判斷而搖晃起來,但她很快強迫自己站定,目送一身漆黑的父親離去的背影,倔強地不發出任何軟弱的聲音。翡翠色的雙眸裏有隐約的氤氲,但迅速恢複清明,透露出她不後悔的肯定與天生的堅強。
即使父親不需要她,也沒關系。
她的目标裏,她之所以是她,都和父親是否承認自身毫無關聯。
能夠認清自身的,只有自己。
和其他人沒有半點關聯。
続く
作者有話要說: 撓牆,求靈感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