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Retrace Light Interlude~蒼

随意靠在椅背上,西莉亞輕笑着翻閱手中厚重的卷宗,不發一言卻讓畢恭畢敬地站在她跟前等候的潘多拉的工作人員一身冷汗。紙張一頁一頁翻過發出“沙沙”的聲響,伴随着時間的流逝沉默也會變得越發詭異,短短的一秒鐘也是一種煎熬。

貝薩流士家的長子長女現今都在潘多拉露面,可相對于日後繼承家族且有着英雄傑克·貝薩流士轉世名頭的奧茲·貝薩流士,更多為人所知并畏懼的卻是西莉亞·貝薩流士。整整十年的空白期原本大大減弱了潘多拉對于這位長女的印象,可她跟随兄長那驚人的出場,還有随後對于新分配到的手下的倦怠施以的狠厲懲罰讓幾乎全部的人再一次回憶起她是由巴爾瑪公爵一手帶起并且私底下得到奈特雷伊公爵認可的人物。

唯一的不足就是未和靈體訂立契約。不然,西莉亞足以代替奧茲成為貝薩流士家的繼承人。

此刻西莉亞正在閱讀的正是當初她和奧茲莫名降臨在四大公爵會議現場的一片混亂中關于文森特·奈特雷伊的跟蹤報告。事情過去時間不短,如今總算她有空從亂七八糟的瑣事中抽身出來好好看一次整理完畢的報告。可越往下讀越讓西莉亞心驚肉跳,面上的笑容雖然不變可溫度是一路直轉向下,弄得被派來遞送報告的幾人更加覺得時間難熬。

夏羅·蘭茲華斯被人打暈之後獨角獸難道會擅自行動嗎?在潘多拉所知的靈體之中,還有她的所見所聞,能夠做到操縱人意識的只有那一樣!

西莉亞祖母綠的眸子裏冰冷的怒火竄高,身為潘多拉的人竟然還和巴斯卡比魯勾結,好一個文森特·奈特雷伊。獵人頭事件的重要證人居然也膽敢當着她的面射殺,嘴裏還振振有詞地說是為了她的安全?對方明明就沒有了殺意,分明就是殺人滅口。

算計得夠好,她、奧茲、黑兔子、紮古席斯·布雷克還有夏羅·蘭茲華斯。要不是她之後時常陪同巴爾瑪公爵,八成會有更加“精彩”的日子吧。

“我明白了。”西莉亞合上文件,淡淡地出聲後立刻發覺眼前幾人明顯松了口氣的樣子有些惡意地勾起了嘴角,“今日奧茲的安排?”

幾人一個激靈挺直背脊,朗聲回答道:“奧茲大人的話,到街上去參加聖布裏吉特節的祭典去了。身邊有不下五名潘多拉的護衛陪同,黑兔子也在監視之中,請西莉亞大人放心。”

“哦。那為什麽不是基爾巴特随行呢?”西莉亞眯起雙眼,敏銳地捕捉到了一點不同尋常的地方。

“這個……”潘多拉的幾人頓時語塞。黑鴉的擁有者好歹是奈特雷伊家的養子,可偏偏是死對頭貝薩流士家長子的侍從,這種莫名其妙又複雜的關系他們非直接相關人員怎麽好随便開口。

西莉亞扔開厚重的文件,笑眯眯地雙手食指交叉擱在下巴下方,看似平和實則尖銳的視線投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既不擺出咄咄逼人的姿态,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柔弱,她取強勢中摻和一些女孩子才有的嬌蠻,也流露出幾分大家族之子的高高在上的優越。

畢竟眼前的人并非直接分配給她,但是職位不會高到哪裏去,本來不需要太關注,如果不是關系到雙胞胎兄長還有那位過去不明但是又忠心耿耿的侍從她也不會花費這種無謂的心思。

“基爾巴特大人……黑鴉似乎是回奈特雷伊家了。”看着西莉亞那幅頗有深意的笑容,再加上從她那裏傳來的若有若無的威懾,根根汗毛豎起,幾人當下利索地給出了答案。

多少明白侍從的烏龜心理,也掌握到半公開的奈特雷伊公爵的動向,西莉亞将視線投向窗外,“瞅準兩位不在的機會。基爾也真是,有趣。”

聽到貝薩流士家長女如此評價黑鴉的契約者,幾個負責跑腿的人交換了一個苦哈哈的眼神。他們可沒法這樣輕松地說出關于上司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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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可以先回去了。啊,另外,”西莉亞擺擺手,然後仿佛回想起什麽一般略微提高嗓音,“代我向蘭茲華斯女公爵問好,說我不日會登門拜訪。”

目送幾人離去的背影,擡手将一大疊報告抛灑開,紛紛揚揚落下的紙張之中,西莉亞笑得內斂又冷冽,翡翠色的雙眸裏閃爍着絕非善意,帶着墨色的異樣光芒。

她随意捏着垂在胸前一縷金發,眺望窗外蔚藍的天空,“那麽,蕾西,随随便便借用我的手總要付出點東西才行。探聽四大家族可以理解,但是巴斯卡比魯可不是以我的身份能夠輕易接觸到的,招惹來的麻煩還要我來解決,不拿點誠意出來可不行。”右手張開,纖長的五指朝向陽光,隐隐可以看見鮮紅血液的流動,緩慢收攏後卻将周遭的空間扭曲了瞬間卻很快複原。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然後垂下,“還不是很熟練啊。”

西莉亞合上雙眼片刻,重新睜開眼後從椅子上起身,邁步朝房間外走去。

難得的聖布裏吉特節,她也是頭一次切身參與其中,還是稍微放松一下吧。當然,在那之前,順道去一趟奈特雷伊家也是必須的。

嘲諷的神色從眼底一閃而過,西莉亞順手将有點散開的淺棕色披肩裹好,沖一見她出門就緊張跟上的兩名屬下微微點頭示意,腳步并未因此減速。

有劍術和□□護身又如何?遇到靈體最好的對付手段,便是靈體。既然她沒有訂立契約,潘多拉派來的人自然是需要,哪裏會像奧茲那般覺着礙手礙腳。作為四大家族的後人,行動的時候在最大的範圍內争取自己應有的自由,同時也恰當地給予跟随者一定的面子和壓力,而不是處處被動。

“奧茲,你被奧斯卡叔叔保護得太好了。不、我也有責任。”想起自己對于雙胞胎兄長的百般維護,西莉亞深深地嘆息,為自己當初的行動而感到了後悔。可彼時如果她不這麽做的話,奧茲所受到的傷害或許不止眼下這一些了。基爾現在也有相同的心情吧。

不久之後,當西莉亞從巴爾瑪公爵那裏得知白色天使之家裏的孩子失去關于過去記憶的真正原因後,頭一次了解了基爾巴特曾經恨不得殺死自己父親卻又無論如何無法下手的那種激烈矛盾的感情。而且她相較于基爾巴特還多出的一樣情感,便是遭到背叛的深刻痛楚。即使習慣了不随意付出真心,也不全心全意地信任他人,可一旦給予了少許信任卻被告知自己不過是被順便利用的一枚棋子,這和她心甘情願成為一張牌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也深深刺激到她身為貝薩流士家長女的自尊。

更因為被深埋于角落中的那個曼妙年華少女的意識對于背叛比“西莉亞”這個意識有着更為尖銳的憎惡,如若不是習慣了在情緒強烈波動時強迫自己維護住自身的清明,她自身近乎完全消失在阿嵬茨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現在的西莉亞正漫步在首都的街道上,身邊來往的人們都面帶幹淨真誠的笑容,和她習慣了的爾虞我詐的交際場合完全不同的令人心安。濃厚的節日氣氛就如同她兒時趴在窗口好奇張望時看到的一樣。而身處其中更是一種奇妙的感覺,仿佛所有的不快心情都會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高漲的歡樂。

“西莉亞大人,要不要買一個小熊玩偶?”見西莉亞臉上不加掩飾的輕快情緒,潘多拉的人也放松了心情,指向攤子上擺放着的可愛玩偶推薦道。

西莉亞想了想,反正她也不趕時間,于是就走上前去細細打量這些手工玩偶。因為被父親嚴格要求,雖然是女孩子,但她接觸這些毛絨絨的可愛玩具的機會實在是少得可憐。當下就捧起好幾個,玩得愛不釋手。時不時還拿手指戳戳玩偶表面,再或者拿臉頰蹭蹭那柔軟的玩偶們,再加上她金發碧眸,五官明麗,穿着大方精致,此刻天真無邪的樣子更是吸引了一大堆人的注意。

潘多拉的人員則是苦不堪言,除了要時刻注意西莉亞的安全問題,現在貌似還多了一項——排除饒人的蒼蠅。

一邊想盡辦法阻擋試圖靠近笑得燦爛可人的西莉亞的人群,一邊就是腹诽了。

奧茲大人,你明明知道西莉亞大人的性子,為什麽還要帶着那種無邪的幹淨笑容來威脅我們啊啊啊!

回想起幾天前莫名被貝薩流士家長子叫去的情形,幾人不由自主地開始兩腿打顫。

什麽叫“西莉亞雖然心思重了點,但是總體而言還是一個很懵懂的女孩子,我不希望看到她的身邊有任何圖謀不軌的人”啊?!

心思重了點?如果西莉亞大人都只是心思重了“點”的話,那普天下就沒有心機重的人了啊!

懵懂?奧茲大人,您确定形容的是能夠在巴爾瑪公爵和蘭茲華斯女公爵之間來回自如的西莉亞大人嗎?!

圖謀不軌的人?擔心西莉亞大人被什麽人拐跑的兄長心理作祟就直說啊!

不過要是今天西莉亞大人被人當衆贈送藍色羽毛的話……

不光是奧茲大人,大概八成也許說不定奧斯卡大人——

幾人心底開始哀嚎起來,西莉亞大人我們知道您花容月貌但是拜托您快點決定讓我們早點解脫啊啊啊!

西莉亞和攤主又哪裏會知道他們的心思,有一搭沒一搭地随意交談起來。

“呵呵,小姑娘,看你家世應該不錯,怎麽會看上我們這種灘頭的粗糙玩意兒啊?”攤主見西莉亞真心喜歡那一溜玩偶,心情極佳地開口調侃。

西莉亞随意撇撇嘴,“我家可不會允許我碰這種浪費時間的玩具。最希望看到的是我成天乖乖捧着課本或者練習防身術,如果有一絲懈怠遭殃的可是我偶爾興起栽培的花朵。”

“那還真是嚴格的父母。”也清楚貴族的孩子向來早熟,攤主對于西莉亞有些掃興的話并未介意。

“唔,每一個都好可愛啊。”西莉亞方才不過是順口抱怨一番,大部分注意力依舊放在眼前這些她向來只能遠遠看一樣或者隔着冰冷玻璃櫥窗、從未有過親手觸摸經歷的小熊玩偶之上。于是,在潘多拉事務上精明不已的貝薩流士家長女難得的糾結了,而且是為了挑選哪一個玩偶好這種問題。

如果巴爾瑪公爵知道的話,八成會吐血的……

聽清楚西莉亞嘟囔內容的潘多拉扈從紛紛交換着如上意思的眼神。

西莉亞歡天喜地地挑選了三只小熊,付好錢一路上緊抱在懷裏,一會兒換一個蹭蹭,滿足的燦爛笑容仿佛一個真正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流金般的發絲随着她跳躍的步子略略揚起,恰到好處地遮蓋住那雙翡翠色眸子流轉的暗色。

雖說眼下西莉亞懷疑的只有文森特·奈特雷伊,可作為養父的奈特雷伊公爵一無所知,她絕對不會相信。況且,奈特雷伊公爵夫人加入的古怪團體也讓她十分在意。畢竟對方所在的是巴爾瑪一族原本的祖國,若是有人将百年前的劇變歸于本國,那麽周邊國家可能就會借此鬧事。

贏得王室絕對信任的四大公爵必定是首當其沖的存在。

而貝薩流士家——西莉亞嘴角勾起冷冷的弧度,是不是她最近表現得太過柔和,讓奈特雷伊家覺着貝薩流士家還是一貫的軟骨頭?的确,作為家主的父親去向不明,代理家主的奧斯卡叔叔的性格和為人處事不夠幹脆淩厲,又不具備契約者的素質,長子的奧茲莫名空白了十年,次女的艾達是個心地純淨的少女。眼下唯一可看的,就是她了吧。而最近又為了諸多事情而頭疼,暫時沒有擺出過高的态度,沒想到一群人的心思這麽快就活絡起來。

摟着小熊玩偶,西莉亞面上快樂明媚的笑容,眼底一片陰冷。

帶領着一串尾巴,貝薩流士家的長女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走入了死對頭的奈特雷伊家宅邸,可看清來人的仆人紛紛選擇了沉默,面上不見半分訝異。

“基爾呢?”西莉亞輕聲詢問恭敬地領路的管家,微微垂下眼,貌似一副驚擾他人畏縮的嬌弱模樣,看得跟随而來的潘多拉人員瞪直了雙眼。

這個是潘多拉內部交口稱贊,行事穩重必要時狠厲,平日一舉一動都堪稱大家典範的西莉亞·貝薩流士大人?!

從眼角瞄到動作僵直的扈從,西莉亞祖母綠的眼中一抹暗色劃過。

将一大堆人莫名僵硬的動作直接忽視,管家的臉部表情沒有變動分毫,“基爾巴特少爺正在文森特少爺的書房。西莉亞大人要不要先在客房休息片刻,待兩位少爺商談結束再去會會?”

“不必了。直接帶我過去吧,反正文森特也不算是生人,況且聽聞他和艾達似乎關系不錯。”柔柔一笑,西莉亞否決了管家的建議,“無心”地提及氣得她牙癢癢的交往關系。

讓文森特·奈特雷伊和艾達來打破貝薩流士家與奈特雷伊家之間百年來的僵局?她是瘋了才會這麽做的,就是讓奧茲和直腸子的埃利奧特·奈特雷伊出這個風頭也好過這種一個不小心就會變成聯姻的關系!況且雙方的繼承人交好才可能真正讓兩家惡劣至極的關系有實質性的改變。

心下憤憤地盤算着,西莉亞正走得一路生風,忽然頓住了腳步,眼睛眨了眨後收起柔弱的樣子換為清冷,揮手讓一群人退下,獨自一人朝文森特·奈特雷伊的書房走去。倒不是她膽大或者萬分信任基爾巴特,而是隐隐聽到了争吵聲,這種事情自然不能随便讓下人聽到。不然奈特雷伊家的面子丢了她還得負擔起責任,這可不是一筆好的交易。

手還沒碰到房門,就聽到基爾巴特壓低了音量卻滿是怒火的低吼,“我不管你在計劃些什麽,可如果傷害到了我的主人,即使你是我的親弟弟也不會饒過!”

西莉亞探出的手停頓住,垂下眼,嘴角扯出苦澀的笑容。

基爾啊基爾,你這般近似愚蠢的忠心,為的到底是誰?

她兀自站在書房外面,思緒飄得遠遠的,不知何時一滴熱淚沿着臉頰緩緩落下。帶不走她積澱許久的迷茫,揮不去她累計許久的委屈,更加淡不了她幾番勞心的疲倦。

從來不明白父慈母愛為何意的西莉亞不是奧茲,沒有父母疼愛卻處處有叔父照顧,還有軟軟香香的妹妹在身後跟随。她長時間被父親帶離家中,周旋于人人都帶着厚重面具的社交場,不時還必須面對巴爾瑪公爵刁鑽的性格和各種“功課”。叔父知曉時她的性格早就難以改變,見過幾次她處事後連奧斯卡都不自覺地躲着年齡尚幼卻不知天真的這個侄女,而唯一的妹妹也多多少少避着從來不明顯表現關愛的姐姐。

擡手摸上鬓角特意帶上的純藍色墜飾,西莉亞淡淡搖頭,笑得飄渺。

罷了,反正她也從來不指望有人會贈送那枚蘊含意義重要的藍色羽毛。她對于家人的暗地裏守護,這份想念恐怕只會落到被人無視的地步。奧茲雖然心思也細,不過她早點放棄指望比較實際。

計算了這麽多,她最終是孤身一人,一無所有。

続く

作者有話要說: 奇了怪了,為毛“·”這個符號被吞了……?

留言和收藏的對比雖然鮮明,不過總比另外一篇好……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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