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Retrace Wager~謀劃的意外

站立在紗布利耶荒涼的大地上,西莉亞目送獅鹫獸離去的那團黑色,心底不住苦笑。

她并不打算諒解父親的作為。十幾年了,她從懷揣希望到無法理解,到焦慮不解,再到一度絕望,最後心冷。這麽倉促的對話解決不了任何的問題。

況且,要是沒有自己的在場,奧斯卡叔叔鐵定會留下來墊底,那麽震怒的父親……

【肯定會毫不猶豫地親手|槍殺唯一的弟弟。這麽一看,你的父親和哥哥果然很合得來。】

【不。父親只是一味迷失在傑克制造的恐慌之中,而你的兄長——奧茲華爾德,他将責任置于一切之上,自身性命、親生妹妹和至交好友都比不上作為格連·巴斯卡比魯的職責。只是我很好奇,所謂的職責到底是為了什麽?是因為代代相傳,還是因為潛藏之瞳這麽強調?】

【好問題。可惜,萊維似乎也不知道這個答案。與其選擇去追究為什麽,他選擇去研究之後該如何應對。】

【那麽,這次說不定還能追究出為什麽。】

【說得那麽肯定啊。】

西莉亞這次沒有接上蕾西的話。她面對從天而降的各色靈體挑了挑眉,微微嘆息後動用了阿嵬茨的力量——不、嚴格來說,這份黑色的毀滅力量并非來自阿嵬茨,而是屬于足以毀滅一切的阿嵬茨之中黑點的。

“真是盛大的歡迎儀式。”她掃視了一圈灰飛煙滅的靈體,信步前行。

尋找了一個勉強可以遮擋的廢墟位置,西莉亞小心翼翼地蜷縮起身體,合眼暫時休息。

由于太過疲勞,沒多久她就陷入了無夢的睡眠之中。再次醒來時,天邊已經隐隐發亮。而因為睡覺姿勢的僵硬,西莉亞難得體驗了一番身體到處都不舒服的經驗,可惜她沒有磨磨蹭蹭的時間,只得再一次踏上前行的道路。

她熟練地無視莫名重現了黑色城鎮,一心快速考慮之後的計劃。

是以巴爾瑪公爵留下的口信為基準尋找,還是另辟蹊徑?亦或者,直接以格連·巴斯卡比魯為目标?

西莉亞腦子裏思考得飛快,腳步卻沒有加速反而是謹慎至極。她再一次行走在紗布利耶,雖然不再焦急,卻不得不繃緊了神經。除了一心想要找到先行一步、八成已經到達此地的格連一行人之外,她也必須依靠自己來保護自身的安危。

沒有了潘多拉的護衛,貝薩流士家的長女深深地感到了不便。即便現在能夠自由地使用這份極具毀滅性質的力量,她也不敢太過依賴,更別提濫用。

如果因此而導致自己的靈魂被吞噬或者被消滅可一點都不好玩。

【這可不是我的錯。】蕾西十分正經地為自己辯護。

【噢那麽這個鍋是奧茲華爾德的?或者是傑克的?還是你想說是萊維的?】西莉亞毫不客氣地嘲諷了回去。

【當然是潛藏之瞳的!】蕾西半分猶豫也沒有地這麽回答道。

西莉亞聽到這麽個答案腳下一個踉跄,堪堪重新站穩後就和一個巨大的靈體來了個面對面。她木着面孔用黑色的力量把靈體沖擊出一個打洞,順便為自己開辟了一條寬敞的大路。

走出沒幾步,她的心頭忽然之間就掠過了一種奇特的感覺。像是指引,又如同呼喚。

但是,不是對她。不是對着西莉亞·貝薩流士。

貝薩流士家的長女冷下了面孔。

看來眼下只有這條路可走了。只希望巴爾瑪公爵能夠撐得久一些,她可不想太早碰上文森特·奈特雷伊那個瘋子。

一邊哀嘆自己的懷運氣,西莉亞一邊跟随心口的莫名感觸而前行。

“在潘多拉的時候,你從女公爵那裏奪來并破壞的是巴爾瑪家的靈體·愚鸠的鑰匙。”走到某處時,她聽到了裏奧隐藏着怒火的聲音。而話語內容令她心頭略微一顫。

還是暴露了。不知道雷姆有沒有順利地解讀出暗號。奧茲應該能夠留意到文字排列的特殊之處才對。

“正是如此。”巴爾瑪公爵的聲音依舊平靜,“以前,吾與雪莉将互相持有的、可以說是被四大公爵視為生命一般的鑰匙給交換了。雖然當時也沒想到,會以那種形式取回吾的鑰匙。”

“枭的鑰匙在哪裏?”

“誰知道呢。不久之前還是一直随身攜帶的,如果運氣好的話,應該到了吾部下的手中了吧。”

西莉亞偷偷摸摸地透過身前的岩石縫隙觀察起情況。雖說被逼到了懸崖邊,巴爾瑪公爵還是一臉淡然,反倒是奧茲華爾德有些咬牙切齒。

“那時,制帽匠他們失去力量只是你利用枭的鑰匙将力量屏蔽了而已吧。你不惜做到這一步,也要阻止我殺掉他們嗎?”

對這個疑問,巴爾瑪公爵的回答是他一貫的特色,“說實話,他們的死對吾而言毫無意義。不過,沒辦法,吾曾和心愛的女人有過約定。”

西莉亞渾身汗毛倒豎。不不不不不巴爾瑪公爵您現在一口一個心愛的女人之後蘭茲華斯家女公爵的反應光靠想的就快要人命了求求您換個說法——

“吾所給予他們的,不過是短暫的綻放和些許活下去的可能性。”

“不惜做到這等地步,你到底為了什麽?”奧茲華爾德提問,揮手指向陸陸續續開始出現空間裂縫的紗布利耶,“在這個不知為何世界開始步入毀滅的時間點上,你以為這樣做就能改變得了什麽嗎?”

“真是讓人不爽啊。汝的那副,看透了一切的模樣。”

聽清了巴爾瑪公爵的回答,西莉亞總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第一次和巴爾瑪公爵頂嘴的奧茲。

“而且吾剛才也說過了,”巴爾瑪公爵紅色的長發因紗布利耶的無名之風飄揚,“吾在做的,是一場賭博。”

“汝覺得,這個世界上最美麗、最崇高的東西是什麽?”

“……”

“不知道嗎?”

西莉亞總感覺巴爾瑪公爵朝自己所在的方向瞟了一眼,不由地毛骨悚然。

“對吾而言,所謂的知識不過是為了生存的武器,并非目的。而這一點,是吾與伊斯拉·尤拉的決定性不同。吾是這麽想的,崇高之物,美麗之物,能夠讓人賭上人生全部的、絕對的存在,那就是——”

“愛啊!!!”

“愛?”

“不不不不不不!!!”

西莉亞整個人石化在了原地,連文森特·奈特雷伊滿臉崩潰地跳了出去也沒意識到。巴爾瑪公爵這番話讓他在她心裏的形象徹徹底底地崩壞。

那個高冷的,喜歡故作玄虛的老頭子剛剛居然……滿臉狂熱地……說着……愛?

“是的,吾的夙願自半世紀前就從未改變。”

“吾想和雪莉結婚!!!”

聽到這裏,西莉亞雙腳一軟,癱倒在了地上。

“要是讓汝改變了歷史,四大公爵就會不複存在,而吾和雪莉就不會相遇了!還差一點……吾感覺還差一點點就能攻陷她了!豈能容忍現在因你而讀檔重來啊!!”

這、這可真是偉大的愛情——

“啊哈哈哈!!”奧茲華爾德大笑出聲,“你也和傑克那家夥是一丘之貉啊。”

巴爾瑪公爵對此依舊是以笑容面對,“汝這麽認為?”

“不、說不定确實如此。吾和傑克·貝薩流士一樣,皆是普通的人類罷了。然後對于‘人’來說,所謂的‘世界’不過就是自己。吾遵從自身的欲|望,為了保全自己的‘世界’才這麽做的。”

奧茲華爾德冷聲評價,“真是愚蠢。”

“汝不也是一樣的嗎。”

巴爾瑪公爵冷下了聲音,“汝敢說自己的行動裏不包含任何的私利私欲嗎?那是不可能的。吾可是聽過汝的話語,看着汝的行動。把世界的危機作為借口,汝不過是想抹消過去那個深信傑克·貝薩流士的自己,自己的失态罷了。連這點都沒有察覺到就擺出一副死神姿态的小鬼,少在那裏得意忘形了。”

他狹長的眸子朝又一次偷偷探頭的西莉亞望去,很快回到了奧茲華爾德身上,“既然如此,就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西莉亞目瞪口呆地看着巴爾瑪公爵徑直往後退去,坦然地選擇地落下了無底的懸崖。

在她心目中,這位公爵永遠是高深莫測的,無論面對何種情況都游刃有餘、成竹在胸。但是現在,流露出“人類”神情的巴爾瑪公爵卻選擇了幾乎是注定死亡的一條路。

她幾乎用盡自己全部的理智才得以阻止自己不跳出去和奧茲華爾德對峙。

是的,作為巴爾瑪公爵最為得意弟子的西莉亞·貝薩流士從不喜歡這位公爵,甚至就某種程度來說厭惡、憎恨着他。即便如此,作為貝薩流士家長女的她依舊十分信任巴爾瑪公爵,在某些地方依仗着他。

所以,不論奧茲華爾德有着怎樣光明正大的理由,如此不願直視自身,如此地不重視人類生命的做法令她極為痛恨。

她漠然地看着文森特·奈特雷伊急切地詢問裏奧的所在,奧茲華爾德站在了存在于紗布利耶大地之上的最後一扇門前,然後——

【啊,潛藏之瞳。好久不見了。】蕾西冷笑。

西莉亞很好奇地悄悄打量只在蕾西記憶裏看到過的老太太,卻被蕾西催促着朝前邁出的一步,耳邊傳來老太太蒼老的聲音,“我要向除我以外的潛藏之瞳詢問故事的應有狀态。”

沒等她疑惑就眼見老太太整個身體化為液體,向四周噴射而出。

下一秒她就感到天旋地轉,但是這種不适很快消失。她一擡頭就發覺自己身處一個絕不是紗布利耶的寬敞空間,宛如圓形的巨大劇場一般,樓層數目就算仰頭也一眼看不到盡頭。雖說建築本身金碧輝煌,卻讓她有些毛骨悚然,似乎被無數無形的眼睛盯住。

“格連·巴斯卡比魯!”

西莉亞訝異地循聲望去,滿臉不置信地看着不知何時出現與此的紮古席斯·布雷克。在她腦子有所反應之前,就先将鬥篷将自己的身子徹徹底底地裹了起來。

【什麽鬼?為什麽他會在這裏?】

和西莉亞的尖叫相比,蕾西倒是十分平靜,【赤紅色的雙瞳……災禍之子的特權。】

【這裏是屬于巴斯卡比魯家族最後一道大門的大廳。】

沒等西莉亞反應過來,她就被眼前的景象徹底震驚住了。仿佛無盡的樓層上不知從何處冒出了無數的黑色煙霧,雖說沒有凝聚成形體卻很如同一名一名代表一般“端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審視”着大廳裏的來人。

不光是被莫名審判的不快感觸,耳畔裏也充斥着令人頭皮發毛的摩擦聲。

“這是唱的哪一出戲,潛藏之瞳?”奧茲華爾德冷冷地問道。

“這裏是為了召喚那些人必需的舞臺。雖然他們和我一樣,都是潛藏之瞳,但是為了能讓複數的潛藏之瞳能夠對同一個故事進行幹涉就需要特殊的場所。”

“你從一開始就在說‘故事’,那是指‘這個世界’嗎?”

西莉亞摒住呼吸等候着回答。

“自然。但是,這并非比喻。”

“非常遺憾,想要正确解釋我們的存在十分困難。我們的本質在人類的理解範圍之外。我們潛藏之瞳的責任,就是将自然而然發生的‘故事’從頭到尾記錄下來,然後将其帶回盡頭的‘書庫’。”

【啊哈,也就是說,潛藏之瞳是格連·巴斯卡比魯的監視人這句話自身就是謊言。】

“在你們認知無法觸及的地方存在無限的故事·世界,乍看之下與這裏相同,卻有着決定性不同的故事·世界。不存在人類這個物種的世界,從開始到結束僅僅只有百年的世界,也有被認為是無窮無盡的世界。每一個故事·世界裏都存在潛藏之瞳,為了讓所有的故事都能迎來不同的結局,他們負責授予故事分歧點。”

“而在這個故事裏,巴斯卡比魯——進而言之就是格連是這個角色。”

【格連·巴斯卡比魯是這個世界的分歧點?】

“不會完結的故事毫無價值。重要的不是何時完結,而是怎樣完結。”

“而我們在這裏可以讨論的是,将故事在這裏完結是否妥當一事。”

【等等,分歧點是怎麽回事?】西莉亞急切地向若有所思的蕾西問道,【巴斯卡比魯的職責并非維護世界的秩序嗎?】

蕾西勾起了嘴角,【這個答案,萊維應該會很喜歡。格連·巴斯卡比魯的存在不是為了守護世界,而是為了給世界帶去終結而埋下的種子。這樣一來,特意允許不同代的格連保有各自的意識……是為了讓故事更有趣吧?啊,似乎他們開始讨論了喲~】

西莉亞愣了愣,旋即耳邊響起充斥整個空間的類似噪音的熙熙攘攘聲,莫名地令人渾身發寒。敘述着各自意見的嘈雜,随後逐漸往某個特定的方向而去,最終彙聚成一股巨大的聲響。

“這個故事正在正确地向完結發展!”

“在這裏為故事劃上句號!”

“劃上句號!”

“我們商讨完畢了。”老妪形象的潛藏之瞳将手裏的拐杖重重敲在了地面上,“很遺憾,我們對于您纂改過去……修改故事的做法不予認同。”

“這個故事理應就這樣走向完結。”

“這樣才好。這樣……才更有趣啊。”

西莉亞倒抽一口冷氣。

潛藏之瞳希望這個世界就此終結?

她的訝異在奧茲華爾德揮劍斬斷了那位潛藏之瞳時轉換為了震驚。旋即,她瞠目結舌地看着化為液體的潛藏之瞳纏住了奧茲華爾德,阻止他走向那扇通往過去的大門。

【那麽——讓我來看看災禍之子必須墜入阿嵬茨的真正原因吧——】蕾西忽然興奮了起來。

貝薩流士家的長女不由地朝前邁出一步,但是在看清由于文森特·奈特雷伊的接觸,潛藏之瞳軀體化作的液體先是莫名發光、然後消失後,她探出的手臂驟然僵直。

先前游刃有餘的潛藏之瞳忽然慘叫起來,“為什麽?!為什麽災禍之子會在這裏?!”

“他一開始就在這裏了,只不過你沒有認知到。”奧茲華爾德用長劍撐住身子,眼中冰冷,“災禍之子……不存在潛藏之瞳給予這個世界的分歧點裏吧。”

他一字一句地念道,“阿嵬茨之核心血來潮誕生出的完全特異的存在。這就是災禍之子。”

“所以你不斷告誡每一任格連·巴斯卡比魯——”

“那是不詳的存在!會被故事造成妨礙!”

“抹消他!現在立刻抹消他!”

【所謂的不詳,不過是不為他們所理解的存在嗎?】明白了被迫喪命于親生兄長之手的理由居然如此荒誕,蕾西反倒一臉平靜,【那麽,不為人類所理解的潛藏之瞳,也不過是不詳的存在罷了。】

西莉亞轉頭看了眼顯然暫時無法消化這番對話的紮古席斯·布雷克,【那扇門,我能夠打開嗎?】

【不、應該有人會為我們代勞的。如果要嘗試的話最好當心點。】

瞄到奧茲華爾德背後被召喚出來的賈巴沃克,西莉亞嘆了口氣。在靈體的攻擊下要保全自己的方法只有一個了。眼見着通往終點的大門就在眼前,她再猶豫也不是辦法,就算那股力量可能對靈魂造成傷害,現在也不是顧忌這個的時候。

西莉亞·貝薩流士輕巧地擡腳,然後落腳。在邁出第一步的下一個瞬間猛然加速,直沖目标而去。在無人留意的情況下,她輕巧快速地跑向那扇莊重的大門,。

她踏過之處,一片無垠的黑色逐漸彌漫而開。

続く

作者有話要說: 幾人大致所處位置:西莉亞和奧茲華爾德、文森特一樣位于大門前的高處平臺,而紮古席斯·布雷克則是在通往這個平臺臺階下方大廳裏的柱子後方。

西莉亞沒被奧茲華爾德和文森特發現是因為他們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潛藏之瞳那裏,而潛藏之瞳沒留意到紮古席斯的理由和文森特一樣。至于西莉亞……嗯……應該也挺明顯的。

蕾西姑娘學會甩鍋啦,可喜可賀(被揍)不過,她對于災禍之子存在的推論幾乎可以說是正中紅心的,所以,這個故事裏沒有真正的蠢貨——啊等等,黑愛麗絲、唔、其實有些時候也很敏銳,基爾也不傻——的确,沒有真正的傻瓜。最傻的……當然是……讀者(木然臉)

原著這裏巴爾瑪公爵義正辭嚴地說着自己夙願,快看着笑瘋了有木有!公爵您的高冷和睿智和神秘呢??

情人節快樂!!這是來自母胎單身且明明沒什麽事情還必須端坐辦公室的作者的祝福。啊或者說小年夜快樂比較好?明日正式過年放假啦啦啦!!!

2018.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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