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Retrace Reverberate~餘音
“我原來只期待愛麗絲一個人來的，不過沒辦法，笑臉貓也盡了最大的努力。”蕾西淺笑着打量起黑發的愛麗絲和基爾巴特，“對了，奧茲他們怎麽樣了？”
“亂流……崩潰似乎加速了。”先前還是一臉期待少女神情的白發愛麗絲用飄忽的口吻給出了答案。
蕾西挑了挑眉，“文森特·奈特雷伊，還有我的原因在？啊，也是，原本存在于同一時空的只會有一個災禍之子。如果那個男人能夠明白災禍之子的力量，說不定潛藏之瞳會更早跳出來生事，太遺憾了。”
“你到底在說些什麽？”基爾巴特毫不掩飾敵意，但是被他護在身後的黑發愛麗絲卻若有所思，“你……是奧茲一度否認我的時候……那個時候和傑克交談的人。”
“噢呀，你還記得。”
“笨兔子，你說什麽？！”
蕾西正欲開口調侃一下，卻仿佛預感到了什麽一般往後退了一步，仰起頭來，默默地注視着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天而降。她凝視着那頭耀眼的金發，額頭不服輸翹起的一縷發束，還有那雙翡翠色的眸子，然後彎了彎同樣色澤的雙眼，“等你很久了，傑克。”
傑克·貝薩流士擡起比蕾西最初記憶裏更為稚氣的面孔，溫和地笑開，“蕾西。就算奧茲華爾德嘴上這麽說，你終于要回來了。”
“那麽，你有好好替我送別哥哥嗎？”她深深地望進那雙古井無波、和過去一樣察覺不到主人意志的雙眸。
傑克露出被難到的模樣，“……啊，我記得，應該是哭了的。”
“應該？”
“奧茲問過我，為什麽落淚。而我回答，眼淚擅自往下流，怎麽都控制不了。”
聽到這個回答，饒是多多少少明白傑克真性情的蕾西也不由嘆息，“事到如此你怎麽還是如此倔強。我早就說過了，哥哥很重視你，你也同樣将哥哥當作重要的朋友。算了，奧茲和你解除了契約才對，他怎麽還沒到這裏？”
“大概……比起違法契約者本人，靈體到達這裏還需要一點時間吧。”傑克淡淡地回答道，“況且，裏奧和文森特也跟着奧茲。”
察覺到傑克語氣裏十分微妙的不快情緒，蕾西若有所思，“噢呀，誓言跟随主人的侍從，這次是弟弟領先了？”
“文斯？領先？”基爾巴特對上蕾西戲谑的目光，滿臉迷茫。
但是蕾西并不打算回答基爾巴特的疑問。她朝前邁出一步，神色堅定，“我準備放棄這個搖籃。”
“蕾西？你剛剛……說什麽？”傑克疑惑地反問。
“你應該聽得很清楚了。”蕾西面色平靜淡然，右手輕輕按住左胸口，“我要放棄這個搖籃。換句話說，蕾西·巴斯卡比魯這個存在這次将會真真正正、徹徹底底地從世界上消失。而這個孩子——西莉亞·貝薩流士，她的靈魂會再次步入輪回中，重新以正常的方式得到滋養，終有一日能夠再次降臨這個世間。”
傑克朝後踉跄了幾大步，臉上掠過訝異和受傷的情緒，“為什麽？蕾西，這是為什麽？！”他緊緊拽住胸口的衣襟，神情哀傷地凝望着蕾西，試圖從她的眼中讀出一絲半縷否認的信息。
但是，他失敗了。
蕾西面上沉穩至極，屬于西莉亞·貝薩流士的秀麗眉眼間一派坦坦蕩蕩。她對于這個意味着自身永久消亡的抉擇并不抱有猶豫，也不見後悔，反倒流露出些許解脫。
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有個愣頭青非要插話表示一下存在感。
“搖籃又是什麽意思？西莉亞到底怎麽了？”基爾巴特一手做出壓制黑發愛麗絲的動作，一臉茫然，根本沒意識到被壓制的對象滿臉沉思，少有的安靜乖巧。
傑克冷漠的話語蓋過了蕾西的輕嘆，“明知故問。那是我拜托了阿嵬茨的意志好不容易找到的，能夠讓蕾西重新回到人間的道具。”
“……西莉亞是……道具？”
“所以她身上的氣息總是這麽不穩定。”
基爾巴特幾乎是和黑發的愛麗絲同時開的口。話道出口後兩個人同時愣了愣，然後互相惡狠狠地瞪住對方。
“不錯的默契。看來，你比我想象中的聰明許多啊，雖然很多事情難以用語言表述，實際上卻很精準地抓住了重點。這種時候應該誇獎一下萊維才行。”面對兩人莫名的默契和黑發愛麗絲的犀利，蕾西輕輕一笑，目光掠過站在陰影中、顯然依舊是阿嵬茨的意志主導身體的白發愛麗絲，随後扭頭看向了滿面冰霜的傑克，“你先前三番五次地幫助這個孩子維系住自我存在根本不是出于好心，對不對？”
傑克雙手握拳，強行用平靜的語氣給出肯定，“沒錯。她的靈魂過早地被削弱對于你靈魂的修複并無益處。”
“嗯，之後借助強行建立的聯系讓她清晰感知到奧茲得知自身真實身份時的自暴自棄，給予她的自我重重一擊。”對于傑克情緒的波動，蕾西沒有任何多餘的表示，“不得不說，傑克，你的計劃到那個時間點為止十分完美。可是，你漏算了一件事。”
“是你的想法和意志嗎，蕾西？”
“不是的喲。”
蕾西這句否定讓有些惱怒的傑克呆愣住了。而她笑眯眯地欣賞了片刻傑克少有的呆滞模樣，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額發才繼續，“我自己也不是個好人，才不會為了你的那種行事而生氣。算計哥哥的話，除了萊維和你，我也摻了一腳。抹黑巴斯卡比魯家族更是無所謂，我對那個家族又沒什麽歸屬感。利用愛麗絲她們？唔，我不介意，萊維更是特意提醒你過她們存在的特殊了吧？”
【那我呢？】
【你……我也不知道啊。】
“你還記得奧茲是因為什麽而丢掉了在人間的那個玩偶軀體的嗎？”
“只要我留在人世間一日，阿嵬茨的黑暗就會為了消滅我而侵蝕大地。這不是我的希望。”
“可我只要你——”
“我愛着那個世界。也愛着曾經充滿金色光芒的阿嵬茨。記得我曾經在夜空下和你說過的話嗎，我眼中的阿嵬茨比那片燦爛的星空更加美麗。”蕾西打斷了傑克的話頭，一步一步地走近他，“我愛着哥哥，愛着我們一同度過的時光。”
她在傑克面前站住了，眼含淚光，“你呢，傑克？你愛我嗎？你愛過我嗎？傑克，告訴我，你的真心到底是怎樣的？”
他們過去也是這樣的。明明站得如此之近，連一步之遙都沒有。
她卻從來沒能看透過你。你的瞳孔裏能夠清晰地倒映出她的模樣，卻沒有自己的影像。
她也未曾對你敞開過心胸。你也不曾表露過自身的真心。
相遇不過是她的一時興起，你卻花費了整整八年的時光來尋覓。但是，你似乎在尋找中丢失了自己，她再也看不到那個畏畏縮縮的少年，那個迷茫于将來的少年，那個陪着她仰望滿天星空的無憂少年，那個為了自己可能受傷而緊張的少年。
正如同哥哥所描述的那般。過于清澈的水，從中感覺不到分毫自我意志的存在。
“傑克，你在哪裏？”蕾西輕柔地用雙手捧起了傑克的面孔，聲音溫和如水，“傑克·貝薩流士，對于你來說，自我在何方？自我是何物？”
“……我怎麽會知道。”
傑克煩躁地用力揮開了蕾西的手，秀氣的五官扭曲，眼中滿是淚水，“我也不知道啊！”
第一次被眼前這個人如此粗暴地對待，蕾西反倒是心平氣和下來。她靜靜地凝視跟前失态的傑克，眼底洶湧的是連她自己都無法理解的複雜情緒。
“為了和你再次相見，在我們分開的八年裏，我靠着這個念頭拼了命地活下來。不擇手段……欺騙他人，籠絡人心……将自己所擁有的一切當作武器。正如同你所說的，當初的我不過是缺乏活下去的覺悟罷了。”
“但是，我漸漸地弄不明白了。”他語氣迷茫，“我現在到底露出的，是什麽樣的表情。”
“不光是欺騙別人，連自己的感情也欺騙的結果，就是我也不知道真正的自己到底在哪裏了。”
“我把奧茲華爾德當作最重要的友人，重視可愛的基爾巴特和文森特，這份感情是我的真心，還是我無意之中演繹出來的感情？如果是真心，我卻毫不猶豫地利用了文森特，砍傷了基爾巴特，最後連奧茲華爾德也……”
“察覺到這一點後，我感到了害怕。因為不明白自己是什麽樣的人，這對于我來說是無法忍受的恐懼。”
蕾西徒然地張了張嘴。
所以，你為了尋找她而丢失了自己。所以，你并不愛她，而是深深地、深深地恨着她嗎？但是和你在一起，她真的非常快樂啊，甚至明白了胸口那份盤旋不去的情緒的真正名字。
“所以不知從何時起，我開始憎恨你了。”傑克眼神飄渺，分毫沒有留意到蕾西近乎失措的模樣，“我憎惡與你相遇，詛咒被你拯救，你說的話，唱出的歌，所有的所有都束縛着我。”
“但是同時我也發現了，我憎恨你時流露在外的感情，是毋庸置疑的‘真正的我’。”
“只要你在，我就能感受到自己。”
“不能在你身邊時的悲傷，能夠觸碰到你時的憐愛與安寧。這一切都能讓我切實地感知到，我的的确确活在這個世界上。”
傑克臉上浮現出瘋狂的笑意，但是眼中的淚水又不停地落下，“我想活下去！所以我需要你！”
“你不也因為我而知曉了孤獨和寂寞嗎？所以我才想要将你深愛的世界送到你的身邊！這是注定的！一切都是命運！”
聽着從未知曉的傑克的內心，感受着他的那份扭曲、真摯、熱烈又沉重的情感，蕾西死死地攥住拳頭。
如果……
若是你在重逢之後能夠坦誠一次的話。若是她在再次相見後能夠有放下過一次任性和別扭的話。
要是她沒有試圖對萊維隐瞞對你的想法。要是那個時候她沒有撒謊。要是她離去後哥哥試着和你推心置腹而不是粉飾太平。
蕾西強忍眼眶的酸澀，小心翼翼地擁抱住滿面淚痕的傑克，把頭輕輕地靠在他的肩頭後任熱淚順着面頰落下，“傑克……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我只是想待在你的身邊而已啊……絕對不會将多餘的感情強加于你……”
“嗯。我知道。你說得足夠明白了。”她低聲輕喃，手輕撫傑克的金發，“我保證，這一次我不會重複過去的錯誤。”
她此番絕對不會再留下你一個人孤零零的。她發誓，以蕾西·巴斯卡比魯的名字。
“……傑克？”另一個飽含驚喜的嗓音響起。
蕾西在心底微微嘆息一聲，扭頭正好和滿臉欣喜的純白色少女對上。她因為那雙剔透的紫羅蘭色眸子裏純然的喜悅而愣怔了片刻，接着松開了雙臂，無奈地敲了敲傑克的頭頂，“這次別再搞砸了。你能這麽順順利利地到達這裏，肯定和奧茲有過約定，或者什麽賭注才對。”
“……你和西莉亞學壞了。”傑克悶悶地回答，不開心地擡起了頭。
對此指責，蕾西眨了眨眼，不否認也不反駁，只是擡起手用袖口小心地擦去傑克滿臉的淚痕，再三打量後點點頭，用眼神催促起傑克。
見狀，傑克只好站起了身子，臉上重新挂上了标志性的溫和笑容，一步一步地走向一臉憧憬注視着自己的少女。
他用溫柔的謊言騙取了她的信任。為了自己那份自私至極、甚至不可見人的願望。
就連那個願望本身……也不過是他自欺欺人的謊言罷了。正如同奧茲點明的那樣。他居然如此敏銳和聰慧，該說是意料之外，還是該說正應如此。
如果沒有見到蕾西，并且吐露自己的心聲，他是不是會單方面地違背和奧茲的“交易”？
回想起消逝的奧茲華爾德，還有奧茲最後那個坦然的表情，傑克對自己苦笑，卻朝着白發的愛麗絲紳士地伸出了手臂，“我來履行諾言了。”
他深深地望進那雙幹淨的紫色眼睛，随後略略垂下了眼簾，“愛麗絲……我啊，一直在騙你。”
啊、啊，他這是在做什麽呢。那個彌天大謊，除了亞瑟·巴爾瑪之外，他原本不打算告訴任何人的。
傑克頓了頓，深深吸了一口氣正準備繼續的時候忽然之間仰頭朝上方望去。而蕾西、黑發的愛麗絲以及基爾巴特也在此時做出了完全相同的動作。
身着紅白格子衣服的龐大黑兔子手持鐮刀從天而降，之後跟着護住主人的文森特和滿臉焦急卻接受了文森特好意的裏奧。
“愛麗絲！”
“奧茲！”
蕾西對于女兒和奧茲的互動不快地眯起雙眼，随後對站穩了身子的裏奧和文森特嗤笑一聲，“到得真不是時候。”
就不能再晚個幾秒鐘嗎？就不能讓傑克把話說下去嗎？中途打斷也比在話頭斷在這個位置好啊！
被嘲諷的裏奧和文森特莫名地看向蕾西，“什麽？”
而蕾西早就賭氣地調轉了視線，目光放在了奧茲身上，仔細觀察後她愕然地瞪大了雙眼。
這個感覺……！
続く
作者有話要說： 這裏依舊是存稿箱君~~~諸位年初六好，準備好明日上班了嗎？啊如果有放寒假的童鞋請自動忽略，靴靴。
傑克之前三番五次幫助西莉亞維持自我不是好心。當然，西莉亞那個時候錯誤以為傑克在幫忙也是情有可原的，當時所有人都以為傑克是個大好人啊（捂臉）
蕾西是個直率的好姑娘，反正要到最後了，她也就來直球了。傑克先是懵了，接着……崩潰了。不過他總算可以把真心說給最有資格傾聽的那個人了。
蕾西雖然在過去察覺到了不妥，但是當時她清楚自己剩餘的生命太過短暫，所以并沒有太把傑克的問題放在心上，頗有點我死後哪管洪水滔天的味道。就算明白傑克很有可能因為自己表現出的些許在意而被萊維利用，她還是選擇了不深究。
當蕾西從傑克口中聽到自己被需要的真正理由時，可以說是悲喜交加。她因為和傑克的重逢明白了寂寞孤獨，而傑克因為她而忘記了自我，必須靠她（甚至是憎惡她）才能感知到自身真正的存在。兩個人曾經的相互偎依根本沒有為對方帶去溫暖，反而就某種意義上而言，使得他們墜入了更深的不幸之中。這一點在傑克身上體現得格外明顯。
當然，那些假設在百年前沒有分毫成真的可能性。首先，傑克在重逢之時已經不可能再坦誠待人，蕾西當時的別扭和任性由于清晰知曉生命終結的時間而愈發增強，對于萊維的不信任也是深入骨髓的。奧茲華爾德在蕾西走後和傑克推心置腹……就算真心以待，傑克也注定會走上毀滅世界的道路，因為他最需要的是蕾西，而不是奧茲華爾德的友情。（百年組的悲劇簡直就是性格決定命運的标準模板啊）
不過對于蕾西來說，她總算有了糾正這個錯誤的寶貴機會。插腰，自覺比望月娘好多了（被揍）
慈祥地微笑：要當着愛麗絲親生母親的面承認玩弄了人家的女兒，辛苦你了傑克。
猜猜看，蕾西最後驚奇什麽？（當然很快就能揭秘的）
2018.2.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