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翌日,天邊剛吐出一絲魚肚白,這佛光寺的人便起了,幾人給老太太請了安,随着老太太一起去佛堂聽靈淨大師念經,而後才又各自回到了禪房。

回到禪房後,姜姝做了壺菊花蜂蜜茶,帶着珠兒一同來到了孟佪的房門外,姜姝在門外頭叫了好幾聲,裏面似乎并沒有人。

想了想,姜姝決定把這壺茶放到屋裏去,反正是自己一片心意,他知道就成,想罷便推開了門,一個閨閣女子推開一個男子的寝房,說起來有些不合禮數,可姜姝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此時此刻就想要看一看他的房間是什麽樣的。

屋裏頭只有一張簡單的木床,被褥疊的整整齊齊,香爐裏靜靜燃燒着檀香,絲絲縷縷鑽入鼻來,書案上擺着幾本靛青色的詩經,姜姝将青花海棠形茶托放在書案的一旁,想起那日孟佪的文采,便拿起書案上的一本詩經來看。

嘴角的笑容不自覺的洋溢盈盈,這本詩經她也看過,心裏頭因着他們看過同一本詩經而隐隐愉悅着,若是能一起談論古往今來的詩詞歌賦,那該是怎樣暢意的一件事情。

也許他們缺少的只是這樣一個機會,若能讓他多了解自己一點,姜姝不信他不會對自己沒有一點意思的,就算他對那青氏有着容貌上的欣賞,但怎及一個人的內裏才華呢?自己可是在父親和哥哥的熏陶之下長大的,哪是一個鄉野村姑能比拟的,而且他們也不可能在一起。

看了這本,又拿起另一本,似乎是想要尋找出他們更多的共同愛好來,但才打開另一本,一張香箋掉落于地面,姜姝将香箋撿起來,聞到一股淡淡的梅花清香,是從這香箋上散發出來的,上面寫着一首詩,是那日青氏作的那一首。

心裏頭一顫,這樣明明白白的惦記擺在她面前,她拿着香箋的手微微顫抖。也許是應該回徐州的,可這個男人她看上了,看上了難道不應該為自己努力争取一把嗎?有些東西她不争取一把,怕以後自己會後悔,至少,以他們叔嫂的關系是永遠也不可能在一起的。

緩緩嘆出一口氣來,一個朦胧的主意在腦中成型。姜姝将這張香箋放入了自己的香囊裏,似是想要去除這上面的梅香,須臾把詩經放回了原位,拿着茶托便走了出去,就像沒來過這屋子一般。

姜姝沒有回自己的房間,轉身便去了老太太的屋裏,老太太歪着身子在那養神。

姜姝把茶托又擱置在桌上,朝老太太道:“孟伯母,姝兒今日做了一壺菊花茶,菊花有清肝明目的效果,孟伯母要不要喝喝看。”

說着姜姝已經給老太太倒了一杯遞過去,老太太笑盈盈接過茶盞:“這菊花的味道甚是清香,我這老婆子還挺有口福。”

“不過是順手之勞,都做了一份罷了,姝兒反正也是要喝的。”姜姝說着用手不輕不重的捶起自己的膝蓋來。

老太太狐疑的看向她:“怎麽,姝兒膝蓋疼麽。”

姜姝點點頭:“本來是不疼的,不過這兩日我跪着抄寫經文,所以傷了膝蓋罷。”

“姝兒為何要跪着抄寫經文呢?這樣也太傷身子了。”老太太看向她的膝蓋,眼裏不禁有着幾分心疼之意。

姜姝又揉起兩個膝蓋頭來,澹澹道:“母親從小便費心照顧我和哥哥,現在母親病了,我這個做女兒的遠在外地,也只有盡這略薄的一份心意罷了。且姝兒也聽說過,這抄經書越誠心越靈,我這才想着跪下抄寫的。”

老太太眼裏不由湧現出贊賞之意:“姝兒能對父母做到這份上,真讓我這老婆子感動,你父親母親真沒白疼你。”

姜姝笑笑,話鋒一轉道:“孟伯母也很疼我,從明兒起姝兒便抄寫一本地藏經,到時給孟伯母,願伯母健康長壽。”

“姝兒有心了,只不過這抄寫經書實在是一件太過辛苦的事,就別惦記着我這個老婆子了。”老太太道。

“孟伯母,是姝兒的一片心意,您別拒絕才好,這又是在佛光寺裏抄寫,想必會更加靈驗。可惜這時間有限,不然我倒還想給孟二哥抄寫一本經文,聽府裏的丫頭說,孟二哥時常容易染上風寒。”姜姝嘴邊笑意盈盈。

老太太想了想道:“這個倒不用姝兒費心了,那青氏閑來無事,讓她抄寫經文,最是再好不過的。”

姜姝笑容燦爛如一朵盛開的花,見話已湊效,也便不再多說什麽。

倒是老太太忍不住說了一句:“姝兒當真是菩薩心腸。”

**

又過了一日,大家夥給老太太請了安,準備去佛堂聽經,老太太卻把青黛留了下來,讓他們先走。

青黛不知老太太有什麽事單獨把她留了下來,兩人本也沒什麽接觸,略想了想,便靜靜站在那等待老太太的吩咐。

老太太先是寒暄道:“在孟家過得還習慣嗎?”

青黛點點頭道:“勞煩母親挂念,一切都挺好的。”

老太太亦點點頭:“習慣就好。”随即又感嘆似的道:“磊兒這身子骨孱弱,我這做母親的怎能真正開懷起來,只盼着他能多活幾年,開開心心的自在的多活幾年,也讓我這個老婆子心裏能好受點。”

“二爺心地善良,定是能平平安安開開心心活到老。”青黛嘴上說着,心裏也确實這般想着,孟磊待她着實不錯。

老太太倒是意外的瞧了一眼青黛,這話語裏的真摯不似诓人的話,她沉吟稍許:“你倒也是個懂事的孩子,可大夫說,磊兒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怕…”

老太太又淺嘆一聲:“我聽聞靈淨大師說,從我們這的禪房一直往那邊深去,有一小禪房,是專門用來抄寫經書的,那裏僻靜,心裏頭沒有雜亂才能抄寫好經書,且聽說,這跪着抄寫經書最是靈驗,你這幾日聽完經,便去那小禪房替磊兒這孩子抄寫一本經書吧!算是我這個做母親的求你了。”

青黛點點頭:“這是我的分內之事,二爺待我好,我沒什麽能回報的,倒要多謝母親成全了。”

這裏邊說着,外邊的幾人已經朝着佛堂而去,走在羊腸小徑上,姜姝忽然叫住了孟佪:“孟公子,你能否走慢一點,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說。”

孟佪放慢了步子,姜姝看着前面的李氏和呂姨娘走遠了些,方才道:“孟公子,昨日我送了壺花茶去你房間,你不在,我怕花茶涼了不好喝,便給孟伯母送了過去。”

孟佪眉頭微蹙:“多謝姜小姐一片心意,聽聞姜小姐這幾日時常給母親捶背洗腳,孟佪在此感謝了。”

姜姝笑道:“孟公子何須感謝我,是姜姝自己願意那般做的,孟公子也應當知道我為何要那般做,想必孟公子也是明白我心意。”

孟佪停下步伐看過去,女子容貌尚可,但卻不是他喜歡的類型,其實容貌除外,這女子的性子他也不太喜歡,他道:“姜小姐的心意我沒去猜想過,也不需要明白,不過姜小姐實在不需如此費心在孟某身上,孟某早就和母親說過,姜小姐天人之姿,孟某自愧不如,想着陪母親拜完佛便去揚州,姜小姐是聰明人,孟某就不多說。”

說着孟佪就朝前走,姜姝大聲道:“孟公子為何對姜姝無一絲青睐,是姜姝哪裏不好嗎?”

孟佪只得停下步伐,看過去,只見姜姝的臉上挂着兩行清淚,端得是楚楚可憐之态,他心中卻無一絲波動:“姜小姐太過聰慧,什麽都在你的股掌之中,但孟某恰恰不喜歡攻于心計的女子,孟某喜歡簡單一些。”

姜姝聽到這話,粉拳緊緊握住,松開後從香囊裏拿出來昨日那張香箋:“是因為它嗎?”

孟佪看到香箋,眼底冷光閃爍:“姜小姐進入別人的房間裏,胡亂翻別人的東西,不太好吧!”

姜姝咬了咬唇,唇瓣慘白如冰霜:“孟公子的心思我也明白,只不過孟公子難道不知這是有違禮法嗎?要是孟伯母知道,孟公子預備如何?”

孟佪嗤笑一聲:“姜小姐真是好笑,孟某只不過是對這詩有幾分憐愛罷了,故而随手寫了下來,母親知道便知道罷,談何跟禮法扯上了關系。”

姜姝動動唇,終究是說不出什麽話來了。

孟佪又冷笑一聲:“姜小姐好心智,不過姜小姐也管不到孟某頭上來,孟某喜歡誰,心裏念着誰,姜小姐管的着嗎?”

說罷,孟佪揮揮衣袖往佛堂而去。

姜姝看着走遠的背影,手裏的那張香箋被蹂。躏成了一團,這人的心智遠遠在自己之上,處事不驚,不顯山露水,深藏不露的讓人心驚,這樣的男子是讓人着迷的,像鮮紅的毒藥,明知不可飲,卻總是被它的顏色所欺騙。

她森冷而凄然的笑了笑,自己的所有皆是被這個男人給看了去,一股密密匝匝的似愛似恨似喜似悲的滋味湧了上來,不甘心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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