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次日,下起了小雨,山裏頭霧蒙蒙一片,像被蒙上了一層白紗,讓人瞧不真切,就像人心隔着肚皮,永遠不知那人肚裏繞着幾道彎彎腸子。

青黛早上起來,膝蓋頭還是疼,雖沒有摔下去時那一瞬間尖銳般的疼痛了,但不能碰,碰上去也是極疼,一瘸一拐的來到了老太太的屋裏,請安的幾人都來了,孟佪卻沒來。

青黛想起昨晚上,他那關切的神情,心裏頭微微一暖,昨晚上她翻來覆去,好不容易才睡着,先是夢到自己跪在那抄寫經文,然後便夢到了他,夢裏頭便只剩下他那雙眼,她從來都不知道,他那雙眼睛會那樣清晰的烙印在她心中。

那是一雙內雙眼,但并不會小,卧蠶很明顯,當他專注看着她時,眼睛就會圓潤而溫柔,而當他微仰面,眼微微垂下時,又顯得眼很細長。

以前或許不那麽确定,但此時此刻,她微微能确定,也許自己在他眼裏是不一樣的,經過這麽些天的接觸,他并不是一個随便和丫頭或者哪個人随意閑聊的人,他身上總有一種氣質,這種氣質說不出來是什麽,就像他有時候明明是笑着和她說話,但她總感覺他的笑容有些遠,可能因為他的身份,可能在人的潛意識裏,這樣的人是高不可攀的。

沉思中,嬌軟的聲音傳入了自己的耳朵裏:“聽聞孟二嫂嫂昨日為孟二哥抄寫了經文,孟二哥娶了這樣賢惠的妻子,當真是好福氣。”

青黛聞言看過去,只見那位姜小姐正一臉笑容看着她,她妝容精致,笑得也燦爛,但她總覺得這笑容底下藏着幾分說不出來的意味,像是不懷好意。

青黛道:“這是妾身本應該做的。”

姜姝道:“孟二嫂嫂就是心地善良,這世間哪有什麽該做,哪有什麽不該做,只有人想不想做,孟二嫂嫂你說對否?”

聽到這話,青黛心裏頭微漾,這人話裏似有話,今日忽然無源頭的找她閑扯,不由會讓人多想幾分。

老太太坐在那說話了:“今日大家就不用去佛堂聽經了,在這裏安心住幾日便打道回府,想必你們這些年輕人也是不太習慣這寺廟裏頭的清靜罷,行了,都散了吧,老婆子我今日還要去靈淨大師那。”

說罷又朝青黛道:“你先留下。”

青黛又留了下來,待他們都走後,老太太問:“經文抄的怎樣了?”

“還有兩日應當便能抄寫完。”青黛道。

老太太滿意的點點頭:“辛苦不?”

青黛搖搖頭:“回母親,不辛苦。”

老太太似是感嘆道:“不辛苦那是假的,我那時候剛嫁到孟家來時,因是商賈之家出身,就低官家一頭,這伺候起公婆來呀!一整天都不帶坐的。”

老太太讓林氏拿了些首飾過來,對青黛道:“這些你拿着吧。”

青黛正要推遲,林氏将盒子塞到了她懷裏。

老太太道:“行了,拿着吧,你好好抄完經文,老婆子我念着你這個好。”

青黛看着主仆兩走了出去,她拿着首飾盒,撐着綠油紙傘朝那間禪房走去,雨點打在傘上,滴滴答答像落在人的心尖上。

青黛一整天都在抄寫經文,跪坐在烏漆木的書案旁,期間老太太差人送了些齋飯來,或也是來監視她是坐着抄還是跪着抄。

一日又那樣的過去了,這經文也抄寫了三分之二,若不是因為要跪着,或許這一本經文都抄完了也說不定。

青黛此時還待在小小的禪房裏,可能是因為下雨,紗窗外一片漆黑,比昨日裏還要漆黑,只聽見那噼裏啪啦的雨聲,似乎還有風聲。

把經文合上,坐在了蒲團之上,這蒲團久經年月,變成了扁扁的一團,坐在上面似乎都能感覺到冰冷冷的青磚地面。

她将膝蓋頭伸直,雙臂搭在書案之上,頭輕輕伏于手臂之上,一頭烏黑的青絲自然垂了下來,一滴淚就這樣砸在了手背上,滾燙滾燙的,或是因為整個下半身那火燒火燎的疼痛,或只是因為想哭那麽一會而已。

恍惚中,青黛聽到外面似乎有人在敲門,她慌忙的擦掉了臉上的淚水,耳朵豎起,這次确确實實聽到了敲門聲,便朝外道:“是誰?”

孟佪在外邊推開了門,帶着一股涼意走了進來:“我從那邊走來,見你這屋子裏的燭火還沒熄滅,想着你定還在抄寫經文。”

卷進來的風刮得燭火忽明忽暗,青黛笑道:“剛放下筆,想着先歇一歇再走,且這外頭又是刮風又是下雨的,我想着歇一會子,雨或許會小一點。”

孟佪見她眼中如昨日那般閃動着盈盈光點,他昨日裏就沒有瞧錯,那笑容底下藏着一點心酸,盡管那笑容很是明媚,她坐在那小小的一團似乎略顯單薄了些,心裏倏然劃過一絲心疼,他問道:“你腿好些了麽?”

青黛點點頭:“塗了藥自是好些了的,只不過今日坐太久,似乎又疼了一些。”

孟佪看着她:“那你能走麽?”

青黛搖搖頭:“你能扶我一把嗎?”

孟佪默不作聲的走過去将她扶了起來,兩人還像昨日那般走了出去,只不過今日孟佪一手拿傘,一手扶着她,而青黛手拿提燈。

走着走着,一滴淚又猛然砸了下來,孟佪看得清晰,便朝她看過去,卻見她仰面而笑:“這傘似乎有些漏雨,改日裏該換一把了。”

孟佪将目光收回:“經文是不是很難抄,要不剩下的那些我幫你抄了吧。”

“沒有很難抄,今日幸好有三弟在,不然這烏漆嘛黑的,又下着這麽大的雨,我可能還真不敢回那邊禪房去,想着就在這禪房裏過一晚算了,只不過實在太麻煩三弟了。”青黛道。

“有何麻煩的,也是順路的事。”孟佪說着看向她的膝蓋,按理說就算是摔上一跤,也不應該如此嚴重,難道是女子天生就弱一些,見她走得這樣難,真想抱她回去,若她只是個普通的丫頭倒好了。

青黛能夠感覺到他強而有力的臂膀規規矩矩的扶着她,或許是因為他對自己的那一絲不一樣,心裏頭就開始胡思亂想,也因着這點不一樣,她心中生了那麽一絲的別樣滋味,不自覺朝他瞥過去,看到他凸起的喉結,再往上,是他剛毅的下颚輪廓,然後是他那張非常有弧度的唇,唇邊似有淡淡笑意。

孟佪自是感覺到了她的視線,他忍不住的轉過頭去,兩人的視線挨到了一塊,像是有一根隐形的線将兩人的目光牢牢的拴在了一起。

那是一種來自于男人和女人之間的吸引,從那提燈微弱的燈光裏,雙方都能感受到內心的那絲波動,但同時又都知道這種波動不應該存在。

青黛卻克制不住的想,要自己所嫁之人是他,是他…,她猛地壓制住自己的胡思亂想,忙垂下了頭,看着行走在雨中那雙濕了的錦鞋。

孟佪也轉過頭去,雨越下越大,就像兩人的思緒越積越多,但都沉默不語。

孟佪把她送了回去,沒有回屋,而是直奔老太太的屋裏,老太太此時倒還沒睡,屋裏頭留着微弱的燭火,看到孟佪,倒是很意外,笑道:“什麽風把你給吹來了。”

孟佪坐了下來,林氏給他倒了杯熱茶,他喝了一口熱茶,潤濕了幹澀的喉嚨,腦子裏稍稍過着接下來要說的話,須臾道:“母親,今日我從阿靜禪房出來,期間路過那間小禪房,看到,看到,二嫂從那屋裏出來,一瘸一拐的就摔了一跤。我得知是母親讓她在那為二哥抄寫經文祈福,她大概是坐麻了,那一跤摔得真重,我當時看着她應當是疼的緊了。反正我這兩日也閑着無事,要不接下來的那些經文就讓我替二哥抄了吧。”

孟佪看過去,老太太瞧着自個兒子道:“你,你從未和我說過這麽多話,今兒個是怎的了?”

孟佪垂下眼睫:“沒怎的,只是我也從未替二哥做些什麽,所以才想着抄寫經文。”

老太太沉吟一會:“這經文不能換人抄寫,如果換人若不靈驗了,豈不前功盡棄。”

“母親,求佛心誠則靈。”孟佪道。

老太太瞧了一眼他:“佪兒啊,你就不用操心這些事了,那青氏嫁到我們孟家來,我若不讓她做點什麽,她也就閑在那。且她又不需要為孟家生兒育女,抄點經算得上什麽事,娶她回來,不就是希望你二哥能活得舒坦點嗎?這是她的造化,她應該惜福才是。”

“這青氏是不是和你抱怨什麽了?”老太太的瞳孔驟然間一縮,直直看向孟佪。

孟佪搖搖頭:“母親多想了。”

老太太狐疑的看向他,問道:“你一個大男人怎麽就關心起內宅之事?”

孟佪又拿起茶盞呷了幾口,道:“母親,不過是見她摔的疼罷了,覺得沒必要罷了。”

說着孟佪躺到了椅後的靠背上,又是那副懶洋洋的模樣。

作者有話要說:

寫女主跪着抄寫經文這個橋段,其實想了好幾次到底是跪着寫還是坐着寫,想了想還是跪着寫了。

我只是想寫這麽一個故事,也許你們并不會這麽喜歡,我把它寫完先,如果喜歡的話,就點個收藏吧!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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