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青黛讓人擡了一張貴妃榻放在窗臺下邊,又在榻旁放了一張圓形檀木桌子,通常這張桌上總擺着一個紫銅盒子,她就躺在這上面反複的看着他寫給自己的信。

那些信總能讓她唇角不經意間微笑起來,反複如此,那樣的單純,那樣的美好,每一天都像有一把小刷子,在她心尖輕輕刷着,周圍所有的事和人都變得可愛起來。

有時候她擡頭看向天空,自己身處于這雕梁繡柱,飛閣流丹的深深庭院裏,原來只需擡一眼,不管這庭院有多深,也能看到漫天的彩霞。

從未覺得時間可以過得這麽快,半盒子的信紙安安靜靜躺在裏面,而她的手中拿着他剛寫的字條,上面只有寥寥兩字:想你。

見到這兩個字,她覺得心裏頭長了一根藤蔓,這根藤蔓慢慢伸展,攀岩,纏繞,越纏越多,然後她發現自己想要的越來越多,她想将自己的所有念想緊緊纏繞起來,甚至于她已經壓制不住這種瘋狂的滋生意念。

原來得到一樣東西時,還會想要得到更多,那是人性的本能,她好想将他永遠的占有。這種思念太可怕了,因為他們不可能真真正正在一起,越是壓抑着,這感情就越濃烈。

她看着“想你”兩個字,想着他寫這兩個字時的樣子,他如何動筆的,他動筆的時候心裏在怎樣想她,已經不知道這是第多少封信了,可是她不知道該怎麽回這兩個字,還是回“想你”兩個字過去嗎?那似乎訴說不了她此時的心境。

思來想去,千言萬語化為一個嗯字過去。

待到夜幕時,氣溫驟降,天空陰霾驟起,烏雲滾滾翻騰,頃刻間,豆大的雨點打在窗戶上,只聽見噼裏啪啦的雨聲,整個世間都沉浸在這暴雨裏,異樣的安靜。

平日這個時候,她已經躺在窗臺下,着一身柔軟的紗衣,蓋上一層略厚的絨毯,看着天上的月亮,看着它一點點,一點點升高,從半透明的青白慢慢變得微微黃。

她知道他此時和她做着同樣的事,所以,欣賞月景就變得美妙起來,仿佛他就站在自己身旁一同欣賞。

這場雨一下就是三天,老太太免了衆人的請安,青黛就在這屋子裏聽了三天的雨聲,她與他三天未見面,三天未有書信來往,恍然間她生出一種錯覺,他們之間有一天會不會因為一場雨就永遠斷了聯系,然後他們之間的所有事情就像沒發生過一樣。

第四天清早,她被一陣啄窗門的聲音吵醒了過來,趿着鞋就将窗戶打開來,果然看到鴿子站在窗臺上,只是這次它的細腿上不僅綁着信箋,還綁着一對孔雀綠翡翠滴珠耳環。

将耳環和信箋都取下,那兩顆飽滿的翡翠在手心靜靜躺着,卻發出一種無比華麗奪目的光芒,她走到銅鏡前,将它們小心翼翼地戴上,兩滴翡翠珠比那嫩葉上兩滴晨露還要晶瑩潤澤。

她伸手摸了摸,冰涼沁心的觸感傳來,左右晃了晃,那兩顆翡翠也跟着晃了晃,嘴角的笑容揚起,那信箋上寫着喜歡嗎?他送的東西她怎能不喜歡呢?

倒是很想帶出去給他瞧瞧,沉吟稍許卻還是摘了下來,這樣一對翡翠耳環,實在太引人矚目,她只能把它裝在一個小盒子裏。

去老太太那請安,他卻沒來,聽孟丹說,是因為這兩日天氣降溫,染了風寒。她慢悠悠回到了秋祺閣,含秋說她母親一大早過來了,在屋裏待了一會,又說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下次再來了。

青黛點點頭往屋裏走,走到屋裏,發現妝臺上有些微亂,她下意識的就走過去,将那小盒子打開,方才她出去時,分明将那對耳環放在這盒子裏的,此時已沒了蹤影,将其他的幾個盒子打開,全都空了,她的腦袋也随之一空,頹然坐了下去。

忽然想起上次和母親說過的話,“這些東西放在我這,反正也是收着,母親拿回去務必給父親請個好些的大夫。”

所以母親她這是說都不跟她說了,要也不跟她要了,這直接就拿上了。

可那對耳環與那些首飾是不一樣的,她怎麽能說拿就拿呢?

這對耳環她是有多喜歡啊,可是不是越喜歡的東西,它就越難擁有的呢?這份喜歡她不能帶出去,見不了光,所以這就是它的下場嗎?

窗外又傳來一陣聲響,她走過去打開窗戶,果然又是那只鴿子,把它腿上的信箋拿下來,上面寫着兩個字:涼亭。

她把信箋放入盒中鎖好,把盒子放入床榻裏側的被褥下,然後才出了屋子。

到了涼亭,見到他時,明明才隔了三日未見,卻好像很久很久未見了似的,收斂好心神,踏步走了過去。

“你不是染了風寒麽,怎麽不在屋裏好好養着,這地方寒涼,嚴重了怎麽辦?”青黛說着只見他披了件薄薄的披風,臉色有些蒼白。

孟佪走至她身前道:“這點風寒算什麽。”他瞧着她白皙的臉龐,淺笑道:“難道你不想見我嗎?”

怎麽會不想見他呢?可見了又能怎樣,她索性轉移話題道:“今日這天氣出來走走也是好的。”

說着青黛轉身走到了涼亭邊,看着池中的紅鯉游來游去,好不惬意。

孟佪從身後抱住她,道:“你這幾日有沒有想我。”

他柔軟的聲音含着綿綿情意與思念,青黛心裏一軟,轉過身來面對着他,語氣也柔軟起來:“想。”

孟佪輕笑出聲,用手撫了撫她的臉,她柔滑的肌膚像綢緞一樣劃過他的指腹,他忍不住在她唇上輕輕啄了啄。

青黛才反應過來,他的唇已經離開,如蜻蜓點水款款而飛。

“我也想你。”孟佪說的動情,又壓着聲音道:“得了風寒,不能過了病氣給你。”

青黛的心一點點膨脹着,像那緩緩升起的明月,最後高高挂在空中,也像那加熱的孔明燈,因為溫度升高了,而慢慢騰起。

孟佪把她頰邊的碎發撩開:“你知道我為何染了風寒麽?”

她搖搖頭,澄澈的眸子瞟着他,難道不是因為氣溫驟變的緣故嗎,便問道:“因何?”

“因為那天下雨時,我出門給你買了那對耳環,不知那對耳環黛兒喜不喜歡?”孟佪溫柔的望了過去,俊俏的濃眉橫斜入鬓亦神彩飛揚,似乎連病态都消退了幾分。

青黛心裏軟軟的,眼裏卻閃出疑慮來,問道:“什麽耳環?”

“那對翡翠耳環,你沒看見嗎?就綁在鴿子腿上的那對,還有我寫給你的字條,就今早上。”孟佪道。

片刻間,青黛搖搖頭道:“我未曾見過一對翡翠耳環,也沒有收到過字條,今日就收到了你一張字條,是讓我來這的那張。會不會是這鴿子貪玩,跑到了其他地方,這耳環和字條都被人拿走了?還是掉了?”

孟佪聽完這話,有一瞬間的慌神,眸光流轉間,最後定定瞧着她:“不可能會掉,因為我當時綁的很緊,只有一種可能,是被人拿走了。”

孟佪看她的樣子不像是在開玩笑。

青黛微垂着眼眸,須臾又擡眸,道:“那會是誰将耳環拿走了,你說我們的事情會不會被別人發現了,如果發現了,我們怎麽辦?”

孟佪定了定神,略一思索道:“你別怕,如果我們的事真的被人發現了,有我擔着,你就說,是我死纏難打的纏着你,是我想要你,他們要是為難你,無論生死,我都相依。”

“真的嗎?”青黛目不轉視的看着他。

“黛兒,你是不相信我嗎?既然我與你在一起,就會承擔起責任來,我這些天其實已經在為我們的未來籌劃了,我想參加今年的科舉考試,如果可以,我還打算把在舅父那掙的體己錢在汴京城裏開一家鋪子,已備不時之需。”孟佪說着眼裏已然有了亮光。

他繼續道:“我會一直等着你,等我有了成就,到時候我會照顧你一輩子。反正在母親眼裏,我是倔強慣了的,就拖着她。管他什麽小姐,我通通不要,我只要你。”

“我只要你”這四個字讓她不覺便湧上了淚水,那淚水在眼眶裏打着轉兒,轉了轉,轉了轉,還是掉落下來,她吸了吸鼻子:“你都想那麽遠了嗎?聽起來好美的樣子,可是做起來肯定很難罷。”

“你今天怎麽了,我總感覺你有點不對勁,是因為那耳環嗎?丢了就丢了,除了墨潭,其實沒人知道我養鴿子的事情,就算有人撿到,也會以為是府外飛進來的野鴿子,再者,也沒人知道這是給你的字條和耳環,我下次再給你買更好的,行不行,而且不會難的,我們慢慢來。”孟佪用手拂去她的淚珠。

她眼角似蘊了一抹煙霞似的紅,多了幾分易碎的柔弱之美,她看着他:“那是你第一次送給我的禮物,而你又因為它而染了風寒,以後別再做這樣的傻事,什麽時候買不都一樣。”

“我只是想你想得緊,卻又不能見到你,所以就想着給你買樣東西。”孟佪笑道。

青黛沒說話了,只是緊緊抱住他的腰身,像那天一樣緊緊抱着他。

她剛才是忍不住的試探他,那一刻她也不知道怎麽了,明明知道他不喜歡心思深的女子,可還是忍不住和他說了那些話,是心裏頭太過不安,怕他沒有那麽看中他們之間的這段感情,可是聽到他方才的那翻話,她的心完全安定下來。

也許她最初的想法已經變了,本是想着和他談一場戀愛也好,此時卻想和他長相厮守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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