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玉蘭小築裏,老太太屋裏匍匐着一名身着連青色長裙的丫鬟,而老太太端坐在五福花紋絨毯的炕頭上,炕上擺着一張雕花檀木矮幾,矮幾上的掐絲琳琅香爐裏染染騰起煙霧,旁邊還有一杯散發餘溫的茶,老太太端起茶盞,呷了一口茶香,澹澹然問:“聽說你有事情要告訴我?有什麽事就站起來說罷。”
丫鬟依命站起身來,擡起頭來左右瞧了瞧,林氏會意的把一屋子的奴仆全都遣散出去,丫鬟才又躬身作揖道:“老太太,我是府裏專門喂養池魚的,昨日湊巧在一涼亭裏看見三公子和二奶奶。”
老太太一聽這話,本來疲軟的身子硬撐起了幾分氣力來,問道:“他們在那做什麽?”
無事不登三寶殿,老太太一看這丫頭剛才的舉動就明白了些什麽,只是這麽大的事,她不敢往那上面去想。
“老太太,三公子和二奶奶在那,在那又摟又抱,又親又哭又笑。”丫鬟戰戰兢兢,卻是一鼓作氣說了出來。
老太太腦中嗡嗡叫了幾聲,她那雙銳眸閃過一絲鋒利,直直掃向丫鬟:“這話可不能亂說,你看清楚了嗎?”
丫鬟“噗通”跪了下來,那地上的青磚仿佛都震了一震:“回老太太話,借奴婢一百個膽子,奴婢也不敢拿這事來老太太面前亂嚼舌根。奴婢昨日瞧得清清楚楚,是三公子先摟的二奶奶,然後又親了二奶奶,二奶奶好像是哭了,三公子給她擦淚水,然後二奶奶就摟住了三公子。”
老太太忽覺一口氣提上不來,林氏一瞧不對勁,忙扶了過去,朝那丫鬟問道:“你确定那是二奶奶,而不是別的女子?”
丫鬟道:“奴婢确定,這府裏也就二奶奶長得那樣纖細,那腰像河邊的垂柳似的,風一吹都能晃悠兩下,府裏人都說這是二奶奶家裏窮,餓的,又說二奶奶雖然窮,不過長的确實美,比畫裏的侍女圖還要标志。所以奴婢瞧見二奶奶時,就會忍不住多瞧上兩眼,絕對不會認錯。”
丫鬟的話才剛落音,被林氏扶住的老太太氣急攻心,一口烏血就吐了出來,然後就暈了過去。
等老太太再次醒過來時,已經過了晌午,屋裏靜悄悄的,只有那掐絲琳琅香爐裏的煙還不知疲倦的袅袅上升,老太太覺得嗓子眼癢的很,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林氏掀起簾子走了進來,忙倒了杯熱茶端了過去:“夫人,你先喝口茶熱熱嗓子。”
老太太端過茶盞,呷了一口,想起那丫鬟說的話,心口就忍不住絞痛起來,她捶了捶胸口,道:“林娘,你說我這莫不是耳背,聽錯了?”
林氏淺嘆一聲:“夫人,那丫頭被我安排在了玉蘭小築,怕她一時沒忍住和府裏的人亂嚼舌根子,她倒也是個明白人,說是昨兒個想了一宿,覺得這事必須得告訴夫人您,但也知道不能讓府裏人知道,傳出去對孟府名聲不好。”
“這哪是名聲不好,這傳出去孟府還有名聲嗎?這要是和老爺在官場不合的對家參上老爺一本,說我們孟家家風不好,那老爺這官位怕是難保住,老爺這官位沒了,那孟府也就垮了,老爺若為了官位,而狠心把我休了,與我們撇清關系,你說這是不是就是那呂氏兩母子上位的好機會,可這個家是我一手壯大的呀!這府裏上上下下哪一點不是我精心布置,才有如今的模樣,憑老爺那點俸祿,這個家是萬萬不會有這般模樣的呀!”一想到這些,老太太就忍不住咳嗽起來,咳得一張老臉通紅。
林氏忙給她順着背,撫慰道:“夫人,您別急啊,大夫說了你本來就氣急攻心,切不可再動怒,老爺也知道這個家沒有您,就沒有如今的模樣,所以他做事也是要多考慮一層的,何況這事不還沒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嗎?要不找佪哥兒過來問問,跟他說一說這其中的趨避厲害。”
老太太略一沉思,道:“其實我早就應該看出端倪了,那會在佛山寺,他就向我求情來着,說是那青氏抄寫經書,他看不過眼,我那時倒是警告他了,但我沒多想一層啊,有哪個做小叔子的會替嫂嫂求情的,大概他們就是那時候勾搭上了,我這是自己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引進來一個狐媚胚子而不自知,這佛門之地他們兩人就幹了那樣的事。”
老太太又嗤笑一聲:“這是把我老婆子瞞在鼓裏,把我當成了瞎子,以為我永遠都不會知道了,或者他們是想等磊兒去了,我去了,他們好光明正大在一起,反正佪哥兒這性子也是出挑的很,惹急了,也就無所顧忌了。”
“拿上次那兩個丫鬟的事來說,他就是不顧及我孟府有什麽樣的名聲,他這是要報複我啊!報複我把他大哥管死了,故意和我對着來。”老太太嘆一聲氣:“男人就喜歡這狐媚胚子啊,可如今我只有這一個健康的兒子了,我是真的怕了,怕把他逼急了,狗急了還會跳牆,只能從那狐媚子下手,先前我還以為她是老實人,如今看來她是心裏有把鞘的,妄想我佪哥兒,她也不瞧瞧她那寒苦出身,我絕不會讓她如了意。”
林氏也贊同,問道:“那夫人的意思是?”
“你去找兩名壯丁,把秋祺閣那幾個丫鬟打發了,到晚上讓他們去青氏屋裏,她不是喜歡勾引男人嗎?那我如她意,晚上我們來一出捉奸在床的戲,看佪哥兒還會不會喜歡她,以前是我傻,不懂得讓一個男人怎麽死心,這女子若失了貞潔,我就不信這男子還會如當初一般喜愛,到時她名聲盡毀,趕出去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也省得她以後再去勾引其他人。”老太太冷哼一聲,眼裏盡是隐藏的深沉與毒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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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月亮格外的明亮,風吹得樹葉嘩嘩作響,青黛側身躺在床上,聽着外邊“嗡嗡”的風聲,一陣襲來一陣,擾的人有些難以安眠。屋裏留了一盞昏暗的燭火,不失眠時倒不覺得明亮,失眠時只覺得這微弱的一盞燭火就格外的亮。
窗外的樹葉還在嘩啦啦響着,一點不知疲倦,就像她此時睡不着一樣,她閉上眼睛,強迫自己睡覺,以前在自己那間逼仄的房間裏,只會冷的睡不着覺,不過再冷她也還是能睡着,但現在就算不冷,她也睡不着,腦子裏盡是胡思亂想。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迷迷糊糊快要入眠,倏然,聽見兩個極小的聲音,是兩名男子在那小聲嘀咕,她猛然睜開眼,再仔細一聽,确實是兩個男子的聲音,還是從窗戶那邊傳過來的。
青黛心中一警覺,這大晚上的有誰會在她的窗子底下,而且是兩個男子。
她忽然就想起在佛山寺的那一晚來,也是一個男子忽然就沖進了她的屋裏,這莫不是又有人想要來陷害她,想起那天晚上的遭遇,她的心沒由來一陣觳觫。
眸光流轉間,她看向八仙桌上的那盞微弱燭火,心裏已有了主意,她抱着裏側的紫銅盒子,赤着腳走過去将燭火拿了過來,就那樣點燃了櫻桃紅的幔帳,這火苗子竄燒的無比迅猛,不過一瞬,這幔帳就“滋滋”燃燒起來,像一只會噴火焰的猛獸,屋子裏霎時火光一片,似那天邊的火燒雲,照亮了整個大地。
青黛深呼吸一口氣,扯開嗓門大聲喊道:“走水啦!走水啦…”
聲音無比的恐懼與凄涼,赫然出現在這深寂的庭院之中,那窗戶不知是不是被外頭那猛烈的風給吹了開來,還是被外頭站着的兩個壯丁給推開的,那滾滾濃煙朝着窗戶而去。
那兩名壯丁一看裏面的情形,便懵了,身着寝衣的女子赤腳站在火焰裏,她一頭烏發盡散,加上她那凄慘的撕心裂肺的喊聲,恍然間像是從地獄裏爬上來的女鬼一樣,兩人只愣了一瞬,其中一人啐了一口:“見鬼的,這也太巧了些罷。”說着兩人只得悄無聲息地走了。
青黛見他們走了,才松出一口氣來,這時才發現腿有些發軟,風一從窗戶刮進來,這屋裏的火焰就更加的肆無忌憚起來,房間裏濃煙滾滾,嗆得她連連咳嗽,連眼淚都嗆了出來,她抱着雕花的紫銅盒踉踉跄跄就去開那扇門,才發現門已經從外被鎖上了。
她轉身就往窗戶邊走去,此時她慶幸這裏還有那麽一扇窗戶,她把盒子扔了出去,然後赤着腳憤力的爬上了窗臺,晃晃悠悠從窗臺跳了下去,落地的那一刻,她的心才完完全全的松了一口氣。
她彎下腰去撿盒子,這時聽見驚懼的人聲傳來,腳步聲,吶喊聲,火聲,風聲,還有她心底的哀鳴聲,全都融為一體,她站起身來朝後踉跄了一下,屋裏那熊熊火光映在她眼眸裏,像一簇會跳的火苗,在她面前跳來跳去,那火苗會笑,那得意的笑聲讓人心生恐懼,傳至四肢百骸,她攥着拳頭,他們這是想要她的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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