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蕭雲兮十分生氣。

蕭府大書房之中,桌子被拍得“啪啪”響。

“三哥,你一副了然的樣子,你是不是又知道什麽?”

蕭一雨張了張口,蕭雲兮把他打斷:“你每次都是這樣,知道什麽都不告訴我,以前那些事情就算了,我也自認沒你聰明,總是猜不透所有事情......可你是我親哥哥,你知道了,為什麽不可以同我講一聲?我是笨,可我沒笨到現下都還沒發覺,平溪崖今日為什麽這麽做,你知道對不對?”

他向來是這家裏最喜笑的人,從來沒有這樣發過怒。

今日會這麽生氣,一定是真的有諸多的不滿了。蕭一雨有些意外,望着他,微微搖了搖頭。

“雲兮,我不知道。”

“你還騙我,你知道的。”蕭雲兮笑了笑,眸光卻顯得暗淡,“你若不知道,方才大哥也疑惑的時候,你就不會喚他,不會一副了然于胸的神色......三哥,我知道你時常喜歡一個人瞞着一些事情,你以為你在保護我,可其實不是。我們是親兄弟,你不過長我一兩歲罷了,現下是娘親的事情,竟也跟平溪崖有關,你瞞着我,真的很過分。”

蕭一雨蹙眉:“雲兮,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猜測他知道我們家的許多事情,包括我們的身份。”話落這麽一句,也不知道該如何同他繼續解釋,只好無奈地噤聲。

一直跟在身邊的洛筠秋卻替他開了口,道:“雲兮,你不要這樣說你三哥,他一旦開口便從來都不騙你,說不知道,那就是不知道。你這樣無非就是在遷怒,今日之事,又不是一雨的過失......若說是有誰知道,我告訴你,其實是我知道一些事情。”

蕭雲兮擡眼詫異地望着他,蕭一雨也側過身,不可置信地看過去,原本就攏起的眉峰斂出深痕。

“抱歉,是我曾與平溪崖交流一二,卻一直沒告訴過你們,也未曾告知過一雨。”洛筠秋開誠布公道,“雲兮你放心,他絕不會對奉月仙不利,不只是因為你,還因為奉月仙本人就是他的師父。”

蕭雲兮徹底驚得不能自已。

另兩人也是十分意外的模樣,蕭沨晏開口确認:“洛筠秋,你說娘是瑜王的師父?”

“是,他自己承認的。”

“是何時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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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筠秋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我知道的事情也就只有這麽一點,至于他究竟是要如何做,也未曾跟我商議過,若要知道,便需雲兮開口去問了吧。”

屋裏人沉默下來,回想整件事情,這麽牽扯了十年的因果,竟如此複雜。

蕭雲兮一時難以接受,突然襲來的事實太多,教他滿腦都是恍惚,什麽都想不明白了。

思來思去沒個結果,到頭來只能自嘲笑了笑,擡眼望向蕭一雨,道:“抱歉三哥。”罷了,也不等他回答,離開書房,徑自往自己庭院去了。

身後幾人情緒愈發複雜,只看他離開,并不追上去。

等到平溪崖自覺尋來的時候,見到的便是這人庭院裏門窗緊閉、關門謝客的樣子。

他嘆一口氣,老老實實上前叩門。

“雲兮。”

裏頭傳來聲音,道:“滾。”

“雲兮,讓我進去再同你解釋。”

“我讓你滾!”

平溪崖锲而不舍:“把門打開。”

房裏沒了回答,平溪崖等了片刻沒有動靜,嘆一口氣用力将門推開。

蕭雲兮發火,拿了手邊的花瓶扔出去:“我讓你滾你是聽不懂嗎?你還敢毀我門扣!”

門外人一步沒跨進來,側身躲開飛來的瓶子,蕭雲兮火氣愈大,手邊的東西一樣一樣抓來往外砸。

“不想看到你,快滾回你的王府去!”

蕭雲兮怒而抱起問琴,頓了頓又放下,從另一側抓過茶盞扔出去。

過了一會,身邊的東西除了問琴再無其他,房門外頭一地碎屑。

平溪崖這才跨進門裏,走近他身邊。

“別生氣了。”

蕭雲兮瞪他一眼,轉身往裏走,這人一把拉他入懷,緊緊箍住,笑道:“別進去,進去了裏頭的東西也會全部砸壞,心不心疼?”

“心疼個屁!你給我滾開!”蕭雲兮掙了掙,這人手勁實在大,便也不再做徒勞之功,只偏過臉不理他。

“雲兮,別氣了,你聽我講,我不會傷害她,我知道那是你娘。”

“是,你知道,只有我什麽都不知道,你真當我蠢得很嗎,騙我就跟玩似的,嗯?”蕭雲兮勾唇笑,雙眼怒氣重重,“奉月仙的徒弟,你很厲害是不是?還是你怕把你的決策告訴我,我會蠢得壞你的事?”

平溪崖微微驚訝。

“洛筠秋跟你講了?”

蕭雲兮用力推他,平溪崖斂着眉頭不松手,他氣極,回道:“他講不講又怎樣,你做的事情豈是全盤告訴他了?你瑜王爺成竹在胸,就算那是我娘,與她有關的事情你也不需要給我知道!”

“雲兮,你別鬧脾氣。”

“誰跟你鬧脾氣!我跟你什麽關系值得我鬧脾氣!滾開!”

這人一邊講着一邊掙紮,平溪崖覺得如此對話實在是累,幹脆将人抱到屋裏的床上去,自己俯下大半個身子将他困住。

“平溪崖你不要臉!”

“是。”

“你無恥!卑鄙!”

“是。”

“你這個人!”

蕭雲兮氣得哽住,平溪崖笑了笑,在他唇邊親一下,問:“不罵了?”見他不說話,又哄道:“好了,你想想,我不過就是沒有提前告訴你罷了,師父當時交代我,切不可讓你們知道的。”

“呸!我娘才不會瞞着我們!”

“她若不會,為何十年都不曾與你們相認?”

一句話戳到痛處,蕭雲兮答不上來,心裏又氣又憋屈,将眼前人瞪着,眼淚打轉兒。

平溪崖心疼起來,覺得自己不該這麽同他說,有些犯悔。

“雲兮,”他徹底俯下來,側過身攬他在懷,放輕了聲音好生講,“她這些年一直在守着你們,你知道嗎,我答應師父不告訴你們,就是為了讓她能安心。師父也是想讓你們幾兄弟能少經歷些江湖事。”

“可是......”蕭雲兮聲音低下來,終于慢慢放軟身子,靠在他肩上,聲音有些哽咽沙啞,“可是這麽多年...我們一直在找她......我們很想她,她怎麽舍得不理我們......”

“她沒有不理你們,雲兮,她只是在養傷。”

蕭雲兮擡頭,眸裏十分擔憂:“你說她受傷了......”

平溪崖嘆氣,輕吻着他的眼睑。

“當年她死裏逃生的時候,就帶着重傷。”

“平溪崖,你都告訴我好不好?”蕭雲兮有些急。

這人連忙颔首應下來:“好,我都告訴你。”

從頭回憶了一番,這才開口。

“十年前的那一日深夜,她危急之下,偶然逃到了我的王府之中。”平溪崖抿唇輕笑,“不......誰知道是不是偶然呢?師父聰明,興許是知道那些人不會輕易涉足朝廷的地界,才會冒險逃入王府中吧......”

“所以你就發現她了?”

“嗯,我聽着院裏有聲響,就出去看了...發現她的時候,她渾身都是血跡,已經撐不住地昏過去了,我便将她救下來。”

“後來呢?”

“後來發現她受了許多傷,武力受損十分之嚴重,所以答應讓她暗藏在我王府內修養。她便收我為徒,平日裏悄悄教我墨月教的功夫...所以說起來,我一身武功雖非全都為她所傳授,卻也少說算是半個墨月教的人吧。”這人彎眉望着蕭雲兮聽得認真的表情,稍一停頓,又笑着接道,“過了四年,你與你的兄弟換了身份遷來京中經商,她當時特別驚喜......我也驚喜,我驚喜這世上,竟還有‘蕭雲兮’這麽個人。”

蕭雲兮終于被他逗笑。

笑罷依舊心驚,又緊張地追問:“她傷好了嗎?”

“好了,等了這十年,就是為了養精蓄銳,将餘孽親手完結。”

“平溪崖,餘孽究竟是什麽?只是明願道長嗎?”

平溪崖搖頭否認。

他道:“不止,整個神樾門都必須死,還有幾人,今日之前還不知是誰,現在清楚了,也都必須死。”

蕭雲兮又急得蹙眉:“那到底是誰你快告訴我啊!”

“雲兮你別急,”平溪崖無奈,好笑地嘆氣道,“你學學師父,要沉得住氣......你今日在謙竹閣中,只一門心思在師父身上,可有注意到別的什麽?”

蕭雲兮認同,忙回道:“我有注意到義兄也在閣裏,帶了不少教衆來。”

“還有呢?”

“......還有嗎?”蕭雲兮呆呆地反問。

平溪崖肯定地回道:“還有。除了你義兄,洛筠秋的見卿山莊也派了人來,只是按兵未動。除此之外,那些護着神樾門的人,大部分是不知何為正義的糊塗俠士,另還有幾個,正是與明願道長密謀過要借此機會再度圍剿墨月教的人。”

“可是......單憑他們幾個與一個神樾門,如何圍剿墨月教?”

“你聽我細數,”平溪崖輕輕順着他的背脊,耐心道,“一是昌安镖門的大镖頭章喬顧,二是青陽派的掌門李無殇,三是炎楓谷的長司安柯,四是霏羽宮的左使金煥,五是滄海樓的小主吳姝毓。雲兮,這五個人,你有沒有發現什麽?”

蕭雲兮認真地想了想,試探着回道:“是不是除了李無殇是掌門人,其他的雖都來自大門大派,卻都不是主事的那一個?”

平溪崖唇邊笑意滿滿,贊他道:“瞧,我的雲兮從來都不笨。”蕭雲兮同他一般笑起來,他又繼續解釋道:“這幾個組織在江湖上都算得上有所名目,然後除了李無殇的那四個人,雖都是組織裏的大人物,但沒有一人是真正的主事,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那幾個主事其實都還不知道他們的作為?”

蕭雲兮搶着答道,平溪崖聽罷點頭認同,道:“多半是如此,也不排除主事的心裏有數,卻還在舉棋不定......總之,這幾個人一定是神樾門的明願道長有意拉攏,才會同氣連枝,我若猜得不錯,一旦奉月仙被俘入他們手中,這五個人就會開始聯絡自己的幫派門衆,帶着幾波勢力一齊向墨月教發難。”

“平溪崖,我其實特別不明白......墨月教從不與他們為敵,他們為何要說我們是魔教,為什麽要一次次刁難?”

“因為怕,”他回道,“這世上的懼怕之心其實十分可畏。一個教派神隐于世,偶爾出現都能引起江湖中人的注目,若真如此厲害,你說他們會不會有所防範?除了懼怕便是嫉妒,不論是哪一種,都給人以理由要将之鏟除......所謂‘魔教’,不過是給自己的行徑一個堂而皇之的名由罷了。”

蕭雲兮沉默不言,這個人覺得不忍,卻又不得不接着道完:“雲兮,那年你才十歲,興許并不知道這些人下手的借口......其實那一年是他們自相殘殺,害死了不少正道人士,為了逃避世俗責備,這才栽贓于墨月教。知道真相的人都同氣連枝想要将墨月連根拔除,不知道真相的人便更為激憤,加入了那一次的圍剿......而十年後的這一次,待奉月仙被俘後,他們一定會再給出新的理由,對墨月下手的。”

他說的這些事情,蕭雲兮的确并不知曉,那時年幼猜想不到這些,這些年來也不曾聽誰講過,因而現下知曉真相,才是又驚又怒。

把所有事情連起來重新想一想,仿佛終于想明白了點什麽,說道:“所以娘今日這麽做,只是為了引蛇出洞,想看看如今還有這般念頭的人都是哪些?”

“嗯,她做這些,都是為了斬草除根,保你們平安順心地生活下去。”

“那......接下來會怎麽辦?”

平溪崖微微笑起來,一派悠閑道:“接下來,師父會親自去找你義兄,再餘下的事情,便是他和洛筠秋該做的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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