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蕭雲兮思緒清晰了不少,一邊思索着慢慢颔首,一邊扯了扯他的衣裳,又問:“那我娘......你說她會親自去找義兄,你不是把她帶進牢裏了嗎?”
“傻瓜......”平溪崖輕輕感嘆,才誇他聰明,這又犯起糊塗來了,“我帶她走,只是為了掩人耳目,也是為了将她從今日的人群中救出來罷了......我怎麽會真把她關在牢裏?你要知道,就算我想定她個死刑,也能找着死囚為她做替身。師父她無恙的。”
蕭雲兮徹底松一口氣,整個身子軟下來,周身緊張散了不少。
“那我是不是能見她了?”
他突然想到,又立即開口來問,平溪崖頓了頓,瞧他眼裏都是期待,有些不忍心否認,只好說道:“你放心,等過了近日,待一切安定下來了,她就會與你們相見。”
“所以我現在還是見不着她嗎......”整個人又失落下去。
平溪崖很不是滋味,突然想起從今晨開始就一直執在手上的東西。
他拿起來看一看,一路上事情太多,方才又與蕭雲兮拉拉扯扯,已經弄得皺了。
仔細理了理,這才伸到這人眼前晃一晃,逗他開心。
“你瞧,我從宮裏頭要來的譜書。”
蕭雲兮擡眼望過去,想起那會就見着他拿在手上,所以這人是真的去了宮裏,大抵今日的事情發生的突然,娘也是待他從宮裏出來,才将今日的行動都告知他的吧......
其實說起來,這個人跑來跑去這麽匆忙,也是十分辛苦才對。
可自己剛剛還對他發火成那樣......
愣了愣,又突然想起蕭一雨。
不知方才遷怒于三哥,他現下還有沒有難過?
“雲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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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溪崖...我做了不好的事情......”
這人意外,放下譜書拍拍他的背,輕聲問:“怎麽了?”
蕭雲兮低下頭去有些自責:“我那會吼了我三哥......”
“為何?”
“我以為他知道你的事情...卻沒告訴我......”話語裏毫無底氣。
平溪崖失笑。
“你啊......你三哥确實聰明,我猜他很早就明白了不少,不過應當也只是明白我知道蕭家許多事情罷了,以及他猜我是真心喜歡你,才對我這麽放心......別的事情,他又不是神仙,我不講,他上哪兒知道去?”
蕭雲兮越聽越不是滋味,小聲地埋怨:“你還說我,我都知道是我錯了。”
“好,我不說了。”平溪崖微微勾起唇角,懷中人又變得像個小孩一般,為做錯了事情而羞愧,卻又赧于承認,于是勸道,“那不然我陪你去給你三哥道歉?”
“三哥不生氣?”
“那你說你三哥平時疼不疼你?”
蕭雲兮忙點頭肯定:“他其實從來都很疼我的。”
“那就是了,他一定不生氣了,你去道歉,他會很高興。”
“那你陪我去找他道歉,回來教我新曲子。”
平溪崖笑着應下來:“好。”
書房中的幾人,還并未散去,蕭雲兮猜是如此,也并不往庭院去找,而是重新回到了那裏。
房裏人瞧見他回來,都有些詫異,又望見他身後跟着的平溪崖,才都恍然大悟。
——想來蕭雲兮已經弄清楚緣由,是來跟他們講清楚的。
蕭雲兮進了書房,果然有話開口:“三哥。”
“嗯?”
蕭一雨有些期待,心中其實也急于知道事情真相。
哪知面前這人鼓足勇氣卻并非在講今日之事。
“我同你道歉,對不起,剛才是我的錯,一時性急對你發火......”
蕭一雨呆了呆,微微順下眼角。
“雲兮,你那會走之前,不是已經說過抱歉了?”
“我想認真同你講一次......你別生氣。”
“我沒生氣,”蕭一雨淺淺笑着搖頭,“你別想這麽多,我什麽時候生過你的氣?你也說了,我是你親哥哥。”
“三哥......”
他不知該說什麽,蕭一雨卻又接着道:“再者,雲兮,我覺得你說得有道理,我不能總是覺得你小,往後有什麽事情,我也應當早些同你們講的。”
“三哥你真好......”蕭雲兮相當感動。
“雲兮,你同瑜王是不是問清楚了?”蕭一雨見他釋然,便出口換了問題,還是正事為主。
蕭雲兮颔首,回過神來一般,這才将方才平溪崖同他解釋清楚的諸多事由盡數講給在場的人聽。
蕭沨晏聽罷松一口氣,道:“如此總算安心了,我這就回去謙竹閣,也把事情告訴二弟,以免他憂慮。”
幾人應一聲,他便轉身離開了書房。
蕭雲兮回過頭來,又望向三哥身後嬉皮笑臉的那個人,問道:“我突然想起來,方才平溪崖說洛大哥你也有幫忙,又是如何一回事?”
洛筠秋解釋道:“有些人該死,我跟你義兄會各自帶些人去拿人命。”
原來如此。
卻又聽有人語氣頗為輕松地問道:“我那會就想問了......所以話說回來,是有人把事情瞞着我咯?”蕭一雨轉身望着身後人。
洛筠秋面上笑容僵住。
“我也是擔心你......”
“少來這套。”
“一雨...都是我的錯......我保證絕不有下次了!”
“你還敢提下次?”
“不敢!不敢!”
蕭雲兮默默地摸了摸鼻子。
好像有人要倒黴,他尴尬地笑一笑,悄悄帶着正時分好心情看熱鬧的平溪崖離開了書房。
兩人體貼地阖上房門,留裏面兩人繼續鬧。
蕭雲兮走在路上,同情地嘆一口氣:“我賭洛大哥今夜被趕出房門。”
“他活該。”
他聽得失語,罷了覺得有趣,笑着轉頭問:“你們到底多大仇啊?真就只為了小時候的事?”
“嗯,只為了小時候的事。”
平溪崖覺得這個理由便足夠了,并無不妥。
蕭雲兮感慨極了,又一度贊揚他心胸廣闊。
“對了平溪崖,你那會講的那幾個人......是不是今夜就會死?”
這人點頭,問:“怎麽?你同情他們?”
“呸,”蕭雲兮瞪眼,“我憑什麽同情他們,誰來同情我爹!”
平溪崖伸手揉揉他的後發,替他順順氣。
“那你就別擔心了,一切都會處理好的。再有什麽事情,我會第一時間告訴你。”
“絕不瞞我?”
“絕不。”
蕭雲兮滿足,眯眼笑,主動牽住他的手。平溪崖笑着把十指扣住。
“那你回去教我新曲兒。”
“好。”
兩人回到房中,從床上取過那兩本揉得皺巴巴的譜書。平溪崖瞧得十分可笑,無可奈何地嘆氣:“這兩本可都是極為珍貴的藏本,我向皇上讨了許久,他要是看到我弄成這樣,一定會瞪我。”
蕭雲兮豁達地安慰他:“沒關系,他看不到的。”
這人挑一挑眉梢,無法反駁。
“你快教我。”
“嗯。”他應一聲,于是抽出其中□□,“這一本是詩經,你一定都會背,裏面給的全是這些詞的曲兒,你只要會彈,便不需再記詞了;另一本是一些風雅民曲,因此雖是從宮裏尋來,曲調卻絲毫沒有宮廷風範,十分平易近人,唱詞多是講民間故事,從佳節美景,到傳奇神話,應有盡有。”
蕭雲兮聽得雙眸亮堂,開心得不得了。
“那我應該先學哪個?”
“你可以都翻翻,喜歡哪個就學哪個。你琴藝上乘,看着譜本便會奏了吧?”
他得意地仰頭:“那當然了。”
平溪崖勾唇笑,把譜書盡數遞到他手中,看他愉快地抱着書本跑去外堂,不過片刻,便聽着了試弦之聲。
這才站起身來,慢慢往外去,一雙眼中深深含着愛意,将琴後人端在眸底。
外頭天氣正好,蕭雲兮拿了詩經譜本随手翻一翻,試着淺淺哼唱,覺得悅耳又順口,擡起頭來沖着靠在房柱上這人彎眸一笑,又低下頭去試彈。
平溪崖悠悠嘆息。
——蕭雲兮的笑讓他上瘾。
不論經歷着什麽事情,只要看他笑起來,那雙靈動的眼彎成兩道月牙時,便能舒緩自己心中所有的浮躁。
這大抵便是初見時,會為他一笑傾心的原因。
從那時的天真無邪,到現在的撩動心神,恐怕堂堂瑜王這一生,都将沉溺于這樣的笑容中無可自拔了吧?
平溪崖心頭溫暖,慢慢阖眸将他彎彎雙眼刻在腦中,耳中是斷斷續續尚未成章的琴聲,房裏一片安逸之情......
又是一晝一夜的更替。
再度在晨光中醒來時,耳邊是舒緩筝調與清澈嗓音,充盈滿耳的再也不是粗俗不堪的淫詞豔曲。
平溪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感動。
“......
我心匪石,不可轉也。
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
心之憂矣,如匪浣衣。
靜言思之,不能奮飛。”
屋外偶有幾聲晨鳥輕啼。
平溪崖繞過簾帳,倚在梁柱上靜靜地看。
琴後那人正是難能可貴得文雅脫俗,房門半敞處,有小丫頭托腮坐在門檻上聽得入神。
待他一曲罷,才問道:“少爺,這是什麽曲子?我都沒聽你唱過!”
“這是詩經裏的《柏舟》,平溪崖替我新尋來的譜本,所以你沒聽過。好聽嗎?”
寒凝微微噘嘴:“好聽是很好聽......可是我聽不懂了,以前你唱的我都能明白,現在這首,恐怕背下詞來都很難......少爺,這首曲子講什麽啊?”
蕭雲兮被這麽一問,才仔細思索起這個問題。
很小時候便背得詩經幾卷,可這究竟該說是講的什麽呢?
他道:“同我以前唱的歌兒一樣,是講情愛的。”
平溪崖嘴角微微抽搐。
“和你以前唱那些一樣還得了?”
蕭雲兮聞聲轉頭,驚喜地眨眨眼。
“你醒了?”
“醒了。”這人走近,從琴側拿起譜本。
順手翻了翻,找着了這一曲,耐着性子跟他講道:“這是相愛之人受世俗禮教的約束,總是很難在一起,才渴求着情愛的自由。”
蕭雲兮十分認真地聽着,不時點點頭,待他說完,又是很慎重地思考了片刻,繼而擡起眼來回道:“那我說的沒錯啊,就是講情愛的,哪裏不一樣了。”
“......”平溪崖挫敗,“你說一樣那就一樣吧......”
蕭雲兮抿唇笑起來,一臉甜蜜:“不過平溪崖,你找的這些曲子,我更喜歡。”
這人心下暖暖的,問:“哦?為什麽更喜歡?”
“反正就是更喜歡。”他道,“而且你不喜歡我以前唱的曲子,往後我就不唱那些了。”
平溪崖歡喜盈了滿目,似乎就快傾洩而出。
“怎麽突然這麽乖了?”
“我一直這麽乖。”蕭雲兮擡首噘着嘴讨他親。
這人遂他心意,俯身吻下去,親到唇上之前,輕輕往房門處一瞥。
寒凝捂着臉滾走。
平溪崖滿意勾唇,兀自享受這一派□□。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