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承遠王府的王太妃娘娘,又将蕭雲兮請到了府上。

只是這一次,沒有瑜王同行。

已過了晌午,正是悠閑的下午時分,蕭雲兮行在路上,心頭稍稍有一絲緊張,不知其意圖。

方才傳話的人說,王太妃邀他去喝口茶。

蕭雲兮當時只覺得不巧,态度謙和地回道:“王太妃盛情,雲兮自覺有幸。可惜現下我也不知瑜王爺在何處。”

那人卻作揖道:“蕭四少爺無需憂心于此,王太妃娘娘說了,瑜王爺不空便随他吧,您一人去就好。”

他頓時有些怔愣,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

上一次去承遠王府,是有平溪崖陪着的,承遠王妃也沒有提什麽重要的事情。這一回仿佛是有意将他一個人請去,是不是有什麽話要對他講?

蕭雲兮慌到覺得胸悶。

前一刻才聽說永福居裏出了事,還來不及細問昨夜後續,後一刻便沒心情再理會了,只好應下來,同傳話人一道去王府。

那邊,承遠王妃正在院落湖畔浸着一壺涼茶。

蕭雲兮趕到,在一尺之外駐步行禮。

“王太妃娘娘。”

女子擡首,唇邊笑意溫和。

“雲兮,過來坐。”

湖畔似是專門搭起的桌椅,興許只是為了這更好的視野,便棄不遠處的涼亭于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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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雲兮這麽想着,循話行到她身側,在空椅上落座。

“娘娘......”

茶壺從淺淺冰水中取出,承遠王妃用手帕将壺底水漬拭淨。

身旁侍女忙上前取走那方帕子,又為她換上一方新的。又有一人上前,從她手中接過茶壺,為蕭雲兮斟上一杯。

“雲兮,夏日裏最适合品這般涼茶,茶裏煮過梅子,現下已經涼透,你試試合不合口味,喜不喜歡。”

承遠王妃有意不聞他方才猶疑的喚聲,出口言辭萬分親和悅耳。

蕭雲兮颔首,端起茶杯。

杯壁已能覺出幾絲涼意,想來茶水的确是涼爽沁心,于是捧到唇邊,慢慢戳一小口。

淡淡清香裏,有一抹酸甜,十分合他的口味。

他忍不住又喝一口,笑道:“這茶很香,我喜歡,多謝王太妃。”心下的一些緊張這時便也一掃而空,眼前的女子同上次并無所區別,不會給他絲毫壓迫感。

承遠王妃微微含笑,偏一偏頭,身後的婢女識言知色,往蕭雲兮身邊挪一些,不時為他續杯。

片刻後,蕭雲兮覺得如此随性品茶似乎還是有些不妥,主動開口問道:“娘娘此次叫我過來,是不是有什麽事情?”

對面女子正在親手削一顆蘋果,聞言動作頓了頓,道:“也沒什麽事,就想和你聊一聊。”罷了,她便又道:“雲兮,你昨夜是否在瑜王府留宿?”

蕭雲兮驚得差點咬了舌頭。

他雙頰迅速燙起來,沒想到如此娴靜的女子會突然問出這樣的話來。

那女子笑盈盈的眼神分明還在等他回答,只好硬着頭皮道:“是......”

她輕輕點頭,又問:“先前他都一直同你過夜?”

蕭雲兮徹底感到沒臉了。

“王、王太妃娘娘......你有話對我講嗎?”

此話問出口時,已然定好了被責備的念頭。

一定是承遠王妃覺得他不知檢點,過分糾纏了平溪崖......果然這次單獨叫他來,就是要給他說教說教的吧......

——完了完了,此命休矣......

蕭雲兮心間一陣悲傷。

而承遠王妃盯了他許久,驀地笑起來。

她道:“雲兮,你很緊張。”蕭雲兮不知如何回答,點一點頭又搖一搖頭。

她又問:“雲兮,你是如何看他的?”

問得越發離奇,蕭雲兮口舌打結,咬緊牙思索該如何回答。

然而思緒越來越亂,讓他慌得想不下去,狠下心來胡亂道:“娘娘你是不是怪我...我覺得他是王爺,你怪我是有道理的......不,我是覺得...我也知道這樣不好,不過我是真的喜歡他......”

“雲兮,”承遠王妃見他念個不停,又着實緊張,于是出言打斷,道,“你方才說你真的喜歡他。”

蕭雲兮微微一愣,點了點頭。

她釋然,緩緩舒氣,道:“不管是不是皇家人,做娘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好。你說對不對?雲兮,你娘一定也是如此。”

“我娘......”蕭雲兮為她此言複又冷靜下來,應道,“王妃娘娘說得對,我娘确是如此。”

承遠王妃望着他,神色裏多了幾分憐愛,也不再繼續就此事說下去,怕他會再度緊張地不知措辭。

桌上放着一只錦盒,蕭雲兮來時便瞧見,此時聊過片刻,才見承遠王妃着人取過,将它打開。

“雲兮,我知曉你們蕭家是做金銀玉石生意的,我這兒有塊岫岩玉墜,你幫我看看是不是上品?”

“岫岩玉?”蕭雲兮伸手接過,将那墜子置在手掌心。

這墜子被雕刻作鳳形,有幾處手法巧妙地做了镂空,精美至極。

他細細品了一陣,眉間的欣賞之色愈漸濃厚,擡首笑道:“娘娘,這是好玉。岫岩玉本就是名玉,而這一塊璞玉色澤厚重又不失其通透明麗,迎陽之下仿若浸水一般靈潤。更難得的便是這雕琢之工,世間罕見。”

承遠王妃聽出絲絲淺笑,品了品茶回道:“你是內行,說這些我也不是很明白,不過既然是好東西,便贈給你吧。”

捧着玉墜的手一抖。

蕭雲兮瞪直了眼,受寵若驚。

“這東西貴重,我......”

“什麽貴不貴重的,一塊玉石而已,你平素在鋪子裏瞧得多了,我倒還怕你不喜歡。”

“喜歡喜歡,”蕭雲兮忙道,他彎眸笑起來,“只是娘娘對我這麽好,教我不好意思收下了。”

“傻話。”

他聽得無比輕松,心裏又有一股暖流漫過。

承遠王妃沖他招招手,道:“雲兮,過來,我替你戴上這墜子。”

“好。”蕭雲兮将目光從玉墜上收回,擡眼沖她應一聲,站起身子繞過木桌,行到她身前,将玉墜還到她手中。

有侍女遞過一條編織成形的紅繩,承遠王妃接到手中,将玉墜穿上。

蕭雲兮瞧着,見她穿好紅繩,又順眉對自己盈盈作笑。

他突然覺得無比溫情,背過身去蹲下,由着她将玉墜系在自己頸上。

“好了,”承遠王妃收手,蕭雲兮站起來回過身,她微仰着頭仔細瞧了瞧,說道,“這玉墜襯你,你若喜歡,平素也一直戴着我便開心了。”

“嗯,我喜歡,多謝王太妃娘娘。”

蕭雲兮說着,神情慢慢收斂,原本的喜色隐下去,瞧着竟沉穩內斂了幾分。

他再度蹲下,猶豫片刻輕輕将手覆到眼前女子的膝上,輕聲道:“王太妃娘娘,你特別像我記憶中的一個女子......她以前也待我這麽溫柔,可我卻有十年沒見着她了......娘娘,你如今這樣親切對我,讓我覺得十分感動......”

“傻孩子,你比我兒還小好幾歲,我瞧着自然也心疼,你若開心,可以時常來見我,承遠王府不會攔你。”

蕭雲兮眼角起了幾分濕意,他冷靜下來,阖眸緩了緩,這才勾唇笑起來回道:“娘娘這般說,我便要常來叨擾了。”

“好,”承遠王妃探手從他發頂将烏發順到鬓旁,“溪崖在也好,不在也好,你都可以來,他平素若惹你不開心了,你也可以同我講,我便教他長長記性。”

蕭雲兮忍俊不禁:“娘娘看起來溫婉賢淑,不曾想也是個嚴母啊?”

“自然。”

她颔首應着,挑了挑手指命身邊人将木凳挪到她身側,又扶着蕭雲兮起身,讓他坐在一旁。

這才又道:“他小時候,可沒少挨過打。”

蕭雲兮眼睛亮了亮,立時頗有興味。

瞧得他如此,承遠王妃便繼續講下去:“他那時候不聽話,老是同書塾裏的孩子打架,打輸了我責罰他,打贏了我卻更生氣,後來他明白只要是打架就會挨罰,便不再惹過事了。”

“為什麽贏了也會受罰呢?”

“因為不論輸贏,他總是不該打的,更何況他贏了,是因為那些孩子知道他是王爺,不敢真的傷到他。他若真的倚仗自己的權勢,不知收斂與養性,成就一副跋扈模樣,我便真的不會原諒他了。”

她話裏所說的那些場景,讓蕭雲兮想到了洛筠秋。

猶豫了片刻,他還是開口為平溪崖解釋道:“其實娘娘,據我所知,王爺少有與人不和的......他同我講,那時候跟他打架的好似只有一個人,那個人是同他一般的性子,且也是自幼練功,所以他才會有時候輸了,有時候贏了......王爺他絕不會是個跋扈之人......”

越說越像是在為他開脫辯解,明明是這麽多年前的小孩事,他卻相當認真地替平溪崖打抱不平。承遠王妃聽着,看他眉眼間豐富的神情,笑意漸深。

她如此望着自己,也不再說話,蕭雲兮一呆,這才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麽幼稚話語,面上一紅閉了嘴。

承遠王妃笑起來:“你倒挺護他。”話落怕他窘迫,又接道:“我不逗你了。”

蕭雲兮依舊說不出話來,暗自去回想着,方才自己是不是真的很好笑。

恰在這時,有人來報:“娘娘,瑜王爺來了。”

承遠王妃抿唇:“尋得還挺快。”

身邊人卻松了一口氣,覺得剛剛那話題被打斷是件好事。

不遠處有人行近,眼神瞟過蕭雲兮,沖他身邊的女子行禮道:“母妃。”

承遠王妃點頭:“來接人的?把你急着了?”

“母妃,你又笑話孩兒了。”

“罷了,”她望着平溪崖回話間目光依舊不時往身邊人看去的模樣,搖頭道,“你既尋來我便不耽誤你們時間了,帶雲兮走吧。”

平溪崖讨笑靠上前去,道:“母妃哪裏話,孩兒是來陪你的。”承遠王妃挑眉望着他,他清了清嗓,心虛補充道:“順便接雲兮回去。”

一旁的蕭雲兮默默地捂住了臉。

“好了好了,你就會說這些。”承遠王妃被他兩人的樣子逗樂,掩口道,“我也同雲兮聊了許久了,你不必介意我,帶他回去吧,起風了,我也回屋裏去坐。”

語罷轉頭看向身側,蕭雲兮透過指縫瞧得她目光,忙将手放下來,回道:“那...王太妃娘娘好好歇息,我......我同王爺告辭了。”

平溪崖也施禮道:“母妃,孩兒下次再來見你。”

侍女上前将承遠王妃扶起身,她點點頭,将二人目送走。

“把東西收了吧。”

她轉身回房,身後有貼身侍女回頭望了望遠去的兩人,輕聲問:“娘娘方才為何不同蕭家四少爺講那玉墜的涵義?”

承遠王妃緩緩搖頭。

她道:“剩下的事情,便交給溪崖自己去講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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